匹孤文姬第一次到访时,已经入夜,离开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然而,到了后半夜,她却再度到访。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匹孤文姬也不忍心,再让司马澄承受皮肉之苦,所以,她已经暗下决心,势必要在明日,让司马澄与司马烈对薄公堂。
因为担心要当众验伤,匹孤文姬特意带来了伤药,再看司马澄脸色不好,她就顺便拿来了女子的粉物,以及一套干净的衣服。
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早在在来丁奚城的路上,司马澄的战袍就已经,被人换成了最普通的粗布衣服。
所以,伤药和衣物,司马澄都欣然接受,但看到那颜色鲜艳的妆品,他瘪瘪嘴,最终就还是谢绝了。
打点好一切,匹孤文姬满意地点点头,跟司马澄简单核对好说辞,就准备离开,这时,却被司马澄叫住。
本以为,司马澄是被自己的关怀之举所感动,但匹孤文姬到最后,司马澄都只是在提醒她,要好好打探大豫的消息。
匹孤文姬只好苦笑着应声,虽然有些泄气,但其实,在回到住处之后,她就已经去差人打听了。
……
第二日,司马澄独自在地牢中休养,不知何时,被“哗啦“的开门声吵醒,紧接着,几个面生的壮汉便走了进来。
因为知道来者何意,所以,司马澄也没说什么,任由他们去解开自己的手铐脚镣,然而,铁链刚刚撤去,他就只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直接摔到了地上。
司马澄自己也略有吃惊,数月挨饿受刑所带来的伤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虽有匹孤文姬相助,但整个人还是比较虚弱,以至于,司马澄都没意识到,自己都已经开始,靠着铁链来支撑。
但也是这一摔,再借着门外的光亮,司马澄意外地发现,在拐角的地上,露出了半点鞋靴。
司马澄瞳孔微张,他立刻意识到,此刻,还有其他人在场,来了地牢不做事,定是派来监工的主子。
想不到表演的时刻,来得如此之快,司马澄费力地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便开始在地牢里大嚷,撒起泼来。
虽然,司马澄很快就被制服,但目的已经达到,听到了响动,拐角的人很快就露出了真容,
听着那人大吼,司马澄便立刻变成了受惊的小兔,畏缩在一旁,他撇过眼,见那人的衣着上缀有毛皮,应该是有些身份的人。
见司马澄衣冠齐整,那人十分诧异,上下打量一番,看到司马澄一脸惊恐的模样时,眼中很快又露出了鄙夷之色,斥责了壮汉们几句,就不由分说地将司马澄架出了地牢。
迈出地牢的一步,阳光便肆意地打在脸上,因为身处黑暗太久,即便秋阳暖绒,司马澄还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然而下一秒,他却又主动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久违地见到太阳,司马澄觉得整个人,都好像被再次活了过来,心中沉睡的野兽,也被再度唤醒。
对司马烈的恨,还有对悕雪的思念,都在大漠的枯草黄沙中疯长。
司马澄咬咬牙,上一次,悕雪心善,给了司马烈一条生路,却不幸酿下此等恶果,今日,哪怕是化身厉鬼,他都要死死咬住司马烈的命脉,誓死不休。
有了这样的信念,进入朝会后,司马澄便立马忘记身体的不适,眼神突变,瞬时变成了一个,惜命胆小的大豫亲王。
而司马烈也成了自己的同谋,战败匈奴是假象,实际上,是因为司马澄觉得,司马王朝命不久矣,所以,才暗中串通司马烈,想要借机投靠胡人。
然而,在入殿之后,司马澄看了一圈堂中之人,胡人重义气,虽然,首领留了司马烈,但下面的人,却尽是轻蔑的神色,显然是看不上司马烈的。
所以,司马澄随即变通,当被人问起,自己和司马烈的关系时,他就先添油加醋,故意撇清自己了和司马烈的关系,还说两人关系极差,彼此剑拔弩张,然而,他还没说几句,就被人斥止。
司马澄能出现在朝会上,是因为今日一早,匹孤文姬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厉声斥责司马烈,说他将大豫亲王藏在地牢之中,暗中勾结。
司马烈听闻,不禁仰天大笑,如果说之前,在其他国时,自己有过图谋不轨之举,若不小心留下了什么证据,他或真还无言以对。
不过这次,在丁奚城中,司马烈却是实实在在地,始终如一,忠心于羯族王朝,小心行事,就是想取得皇室的信任,好让他们替自己出面,跟匈奴交涉,引换司马澄。
所以,在匹孤文姬提出,让地牢之人和司马烈当面对质时,他才会爽快地同意,因为这一次,他真的问心无愧。
然而,当司马澄走上朝堂,司马烈的表情就彻底僵住,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对司马澄用了刑。但此时的司马澄,虽然瘦了一圈,却是衣冠楚楚、精神饱满,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
即便司马澄言辞“恳切“,司马烈也是据理力争,但堂上的那些胡人大臣,却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质疑之声接踵而至,司马烈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想要颠倒黑白,但一旁的司马澄,则显出一副怯诺的样子,因为能听懂胡语,所以,他总能在恰当的时机,给司马烈添个乱。
司马烈侧不顺,羯族的大臣就改变方向,用蹩脚的汉话,从司马澄这个“善良“的年轻人中,寻找突破口。
为了彰显自己,是个情深意重之人,面对大臣的连番逼,起初,司马澄还在否认,但同时,他也不忘在不经意间,给对方留下话柄,最后才不得已,娓娓道出了准备好的“真相”。
不仅是言辞,就连在细节上,司马澄都尽力,在润物细无声的过程中,抬高自己在羯族朝堂上的地位。
就比如回话时,只要有人声音稍微大了些,司马澄便会显得受宠若惊,微有凹陷的脸颊,以及纤弱的身行,也恰好隐藏了他习武之人的身份,同时,给人以容易控制的错觉。
司马澄的举止异于往常,说辞又滴水不漏,司马烈如何辩驳,对方总能见招拆招。
再加上还有几个,平日就看不惯自己的大臣帮衬,等座上的皇帝,也已经面色铁青,司马烈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司马澄算计了。
不过,司马烈早已不少也初出茅庐的新晋官员,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看到司马澄毫无破损的衣衫,忽然眼前一亮。
其实刚才,他就想让司马澄脱衣,要当众验伤,不过,司马烈转念一想,即便有伤口,他也不能证明,那就是自己下的手。
这几日,司马烈虽没去到地牢,没能看到司马澄伤口愈合,但他知道,破了的衣服是绝对不会自己长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