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不离看着陆地越来越近，感受着清风拂面。

尽管花想容已为她挡去大部分的疾风，可是她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风中夹杂着的腥臭气味。

她不由微微抬头，看了看天空。

夜色已经褪去，天空开始微微发亮，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然而，那个献祭了无数生灵性命的通道黑洞却依旧醒目地挂在空中，吞噬着来自地平线的阳光，生生在天幕中挖出了一大片阴沉暮色，仿佛光明永远不会达到那里。

虞不离回过头，看向自己正在远离的那一片本是陆地的海域。

暮色之下的海面上，蔚蓝色的光罩牢牢圈住那一片黑如墨汁的海水。

将光罩外的空气都映衬得灰蒙蒙的。

她眯了眯眼睛，仔细感应了一下，这才确定那不仅仅是视觉效果，而是空气真真切切地变灰了。

无数令她倍感不适的能量，正丝丝缕缕向光罩处汇聚而去。

“花前辈，那就是……吴日留下的隐患？”

“是。”花想容恭敬地回答道，“死气也是一种能量，由生灵内心的负面情绪而来，最终带来死亡和毁灭，因而称之为死气。仇恨，贪婪，痛苦……都是死气滋生的土壤。吴日他以死气作为攻击手段，想来早就被仇恨迷失了本心。其实他……”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吴日已经死了，主人也已经不在了，这个妄图毁灭世界的人，真正的本心是什么样，也都不重要了。

虞不离听懂了她没说完的话。

千年前的吴日大约应该不是个坏人。

否则大能不会眼瞎心瘸，拼尽一切也要保住他的性命。

只是后来，他误以为自己被大能背叛抛弃，才会变成后来这个样子。

即便今日他亲眼见到只余残魂的大能，明白一切都只是误会，可正如花想容所说，千年过去，他早已被仇恨吞噬，根本回不了头了。

虞不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慢转回脑袋，视线落在身旁的小石头身上。

一张小小的王座托着她，紧紧跟随在自己身侧，看起来就像是帝王身边的小王储。

然而他却始终面无表情，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虽然他身体并不健全，表情僵硬也只是他的常态，但虞不离却能看出，此时的小石头状况比先前更加严重了。

吴天娇的死，对于他来说，打击是不可想象的。

虞不离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明明是亲生儿子，可陌生却又无可忽略。

同样是灵体仙胎，她不想看到小石头变成第二个吴日。

相信吴天娇若是活着，一定也不想。

虞不离抿了抿嘴，终是伸出手，将小石头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轻声道：“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也知道在你心里吴天娇才是你的妈妈。”

“妈妈”这两个字像是开启木偶的钥匙。

小石头终于微微转了一下眼珠，看向虞不离，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审视。

虞不离索性抱起他，稍稍调整了一下方向，让他正面对着自己。

她直视着小石头的眼睛，不回避不躲闪，“你要记得，她保护了你，她是为你而死，世界在她眼中，远不及你重要。你既然叫她‘妈妈’，便要一直认她这个妈妈，不可以做让她伤心的事。听明白了吗？”

小石头怔怔地看着她，慢慢张开嘴，一字一顿道：“你……不……嫉妒？”

“我嫉妒。”虞不离认真地摇头道，“她死，我很难过。你认她不认我，我也很嫉妒。这是我身为她的朋友，你的母亲，最正常不过的情绪，没有什么可难堪，也并不丑陋。但这与你无关，她爱你，对你好，所以你认可她，这也只不过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小石头看着这个自己血缘上的母亲，眼神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能感觉到，她说的话都是发自本心，因此才更加不能理解。

就像他不能理解妈妈一样。

妈妈每天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不嫌弃他呆傻，对他极有耐心，从不生气。

每天都会和他说很多很多话，其中大部分都是在说眼前这个母亲有多么多么娇气，多么多么讨厌。

他以为妈妈是讨厌，甚至痛恨母亲的。

但最后的最后，他却感觉到妈妈说谎了，临死前的每一句话都与她的真心背道而驰。

小石头微微垂下眼睑，统统说的对，女人果然是这世上最复杂的生物。

不过，不管怎么说，妈妈死了，他不是唯一难过的人。

这一点，便让他足以接受这个与自己不亲近的母亲。

虞不离看着不再看向自己的小石头，心里默默又叹了一口气。

陆地近在眼前，她也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只能紧了紧胳膊，让小石头离自己更近一些。

待到双脚重新踩在陆地上，虞不离才发现这里竟是明山市的郊区。

只不过此时整座县城都已经被海水淹没，就连研究大楼都只剩一个楼顶露在海面上。

而脚下的陆地，正是研究大楼所在的群山最高峰。

幸存的异能者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互相帮忙着处理彼此的伤口，有治疗能力的人则在人群中来回走动着，以防止伤口突然恶化。

原本吴日的那些“分身”巨灵兵，因为他的死亡而消亡，同吴天娇一样，什么都没剩下。

虽然其中有不少曾经的熟人，不免令人扼腕，但多少还是让所剩无几的陆地稍稍宽敞了那么一些。

毕竟，有许多重伤的异能者只能躺着。

虞不离四下张望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依然昏迷不醒的自家弟弟。

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华阳，却不见白稷辰的身影。

华阳的脸色看起来异常疲惫，本就不眠不休地看顾了虞不弃好几个月，又经历了一场恶战，现在还坚持着没倒下，纯粹是靠异能者的强悍体质撑着。

虞不离连忙抱着小石头走过去，“师父，你休息一会儿，让我来照看他吧。”

比起随时会暴走的虞不弃，此时安静躺着的他显然要省心得多。

即使是虞不离，也有信心替华阳顶一会儿。

至于昏迷不醒，在今天见多了生与死之后，虞不离内心其实并没有太多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