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期的键盘游戏中,玩家对游戏世界的探索往往基于一个个的任务提示,为了让路痴玩家也能准确找到任务点,甚至还有自动导航等功能。但自从VR游戏渐渐取代键盘游戏,“自由度”成了评判游戏优劣的重要指标,古早游戏的任务模式也被逐渐取缔。
毕竟,身临其境的VR游戏和只是角色扮演的键盘鼠标操纵有本质的不同。当玩家处在VR情景中,却只能按照既定的路线触发既定的剧情时,就会产生失去人身自由的强烈不适乃至恐惧。这种不适感最早来源于因延迟而产生的不能如臂指使地操纵自己身体的恐慌,被古早玩家称作“囚徒情境”。
为了避免陷入“囚徒情境”,除了恐怖游戏以外,VR游戏制作的第一定律就是要保证玩家的绝对自由。
“山海经”无疑是自由探索游戏中的佼佼者。只是这一天,当姜若携带着自己制定的任务而来时,竟也用这种画地为牢的方式多少体验到了“囚徒情境”,挂挡掰动操作杆的姿势都有一点僵硬。
周周倒是适应良好,看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间和经纬度,提笔记下:.asxs.东经98°40′,北纬23°05′,向正西方向行进。并标注时间:18点37。
原本姜若开车的时候不爱说话,但是本着严格执行计划的精神,他不得不没话找话说,“北纬23°,在地球上的话接近北回归线了吧。秋城好像也差不多这个纬度?小时候老师说我们的秋城是太阳回头的地方......”
每个城镇的小学好像都会有这样的“地域自豪感”教育,形容起故乡来要么钟灵毓秀要么四季如春,实在不行就拿纬度的特殊说事,总之故乡就算是一坨干牛粪,也是独一无二的干牛粪。回忆起来往往既羞耻又有意思。
周周奋笔疾书——姜若:秋城是一坨糊在北回归线上的干牛粪。
第二天姜若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坚决否认:“我绝对不是这么说的。”周周说,“白纸黑字,你就是这么说的。”姜若说,“我原话肯定不是这样的。”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途中他们遇到几个搭车哥,但都没有停,径自飕飕地开了过去,只是周周难免要记上一笔:东经102°10',北纬24°23',路遇搭车哥一枚,高大胖。
姜若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冷笑话:“天堂的科学家玩躲猫猫,牛顿却没有躲起来,而是在脚下画了一平方米的正方形。他说,我是牛顿每平方米,所以我是帕斯卡。”
周周记录:N/m^2=Pa
如果说到此为止姜若还算正常的话,后面才是匪夷所思的行为艺术的开始。
姜若找到一处开阔地带,要求周周穿好防护服跟他出去做一套广播体操。
就是学校里面每天做的那种广播体操。
周周残疾多年,早就不用出操,于是被要求跟着姜若学,并把每个分解动作画在记录本上。
其间有三个玩家路过,无一例外满脸“哪里来的智障”表情地走过去了。虽然防护服有面罩遮脸,不用有什么偶像包袱,但还是羞耻感爆棚。
即使这么奇葩的行为,周周还是默不做声地照做了。
周周第一次拒绝姜若,是姜若找到了一坨不明动物的粪便,带着一脸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表情,坚定地踩了上去。
周周:......
姜若:“来,踩一下。”
周周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姜若:“我认为这是会在掌管记忆的海马体里留下鲜明印记的行为。”
周周又退了一步。
终于结束这一天的行程时,周周满脑子已经只剩下“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的灵魂拷问,茫然的表情一直保持到姜若把她从VR仓里拉起来。
“还记得吗?”姜若一改在游戏里的大灰狼面孔,温和甚至称得上温柔地发问,“游戏里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周周满脸的一言难尽。
“我们来回忆一下,”姜若拿出笔记本和一支笔,“我们汇合后在傍晚出发,.asxs.东经98°,北纬......”
“北纬23°,”周周补充,“当时我们在一个沼泽边,往正西方向行驶的时候,有一条文鳐鱼忽然飞起来,在挡风玻璃上撞了一下。”
姜若点头表示他也记得,“西行二十五公里,遇到断崖,掉头朝东偏北30°方向走了四十公里......”
一起回忆完走过的路线,他们又开始标注一路发生过的事情。在哪里遇上过试图搭车的壮汉,在哪里下车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有没有弯腰动作?”姜若试探着问周周。
周周迅速在笔记本上画了几个示意图,“有,在转体运动那一节。还有这节是跳跃运动......”
“我有没有踩到过动物粪便?”
“......有。”
“你有没有踩过?”
“......没有。”
最后他们开始细细回忆这一天说过的话。
“你说了秋城在北回归线上什么的。”周周回忆着,“还有......”她顿了一下。
姜若下意识抓住了她握笔的手,“还有什么?”
“我印象里你好像讲了个冷笑话,但想不起来了。”周周抬眸看他,“你自己讲过什么你不记得了?”
出游戏还不到一个小时,没有理由这么快就忘记了。就算听的人没有上心,讲的人也总该记得才对。
姜若闭眼回忆,却渐渐皱起了眉:“我也想不起来。”
“也许我记错了?”周周不确定道,“你是会讲冷笑话的人吗?”
“不,我也觉得自己讲过。”姜若轻轻捶了一下摊在膝头的笔记本,“我们忘记的肯定比我们以为的要多。”
“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一点点。”周周揉了揉眉心,想了一会儿,在纸上写下一个算不得公式的公式。
N/m^2=Pa。
“我总觉得我记录过这个式子。”周周有点茫然,“不过这是什么意思?”
姜若看到式子的瞬间便想起来了,但是看着周周的表情,再想到自己方才同样毫无印象,沉默良久,才说,“这就是那个冷笑话。”
“喔?”周周盯着式子看,“那这冷笑话还怪简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