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宣平侯府三公子在京城外架了一个大大的缸,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米饭,对,你没有看错,是米饭,不是粥!
为什么不是粥呢?因为江三公子说,行善积德自然是予人所需,乞儿们想要的就是吃一口饱饭,粥能抵什么事儿?煮饭!
不仅煮饭!还给熬大骨汤!就着吃易下喉!
外面的乞儿一涌而至。
天灵站在缸旁边,亲自给这些人舀饭。
一边舀饭一边观瞧,特别是那些十多岁的乞儿,天灵看得特别仔细,看见有那资质好的,便默默的记在心里,除此而外,有那些饿的面黄肌瘦手脚发飘的中青年汉子,天灵也让人留意着。
缸里的米饭舀完,天灵心中便有了底了。
看着眼前这些喝完碗里的米饭却仍然不肯散去的乞儿们,天灵迈步走向他们中间。
陆卿跟他说,平京城外有很多乞儿,没有人会管他们的生死,他们如草芥一般活着,卑微又顽强,这些人,若是有人给他们一条出路,绝对可以忠心无二,从中选些资质好的加以培养,到时候不怕手里没有人用。
陆卿还特别叮嘱天灵,这些人受尽了世态炎凉,所以面对他们的时候,态度一定要温和,至于这么做的缘由,陆卿没有言明。
天灵知道陆卿什么意思,少有温情的人生中,但凡有一点温暖,哪怕飞蛾扑火,也想要靠上前去。
但当天灵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因为他走上前来而不知所措的脸上,腹中准备好的收拢人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憋了半天,说了一句“你们想吃饱饭吗?”
只是刚出口天灵就后悔了,这不是废话吗?
哪有人不想吃饱饭的?
但蠢已经犯了,天灵只好装出一脸期待回答的样子看着众人。
乞儿们虽然不知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但眼前这个小公子刚给他们施过米饭,还给他们喝了骨头汤,所以不管他问什么,都要回答!
于是众人纷纷点头。
“那就跟我混吧!”天灵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众人,“你们跟着我,替我做事,我管你们穿衣吃饭,还给你们银钱,愿意吗?”
众人一听此话,顿时骚动起来。
更有一些人,直接对着天灵拜谢,口中只道“唯小公子是从。”
但也有一些人站着没动,怯怯的开口问天灵是做什么事。
天灵笑了笑,将他们可能要做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下之后,他们方才点头答应。
天灵让人将前后两批人分别作了个记录,接着又按着这些人的大概年龄和身体状况作了一个划分,又将先前舀饭时看中的那几个人特别圈划出来。
然后让人将他们带到嵇文筝那里,让嵇文筝将圈划出来的那些人带在身边,教他们明是非知礼仪,除此而外的人,是在邮驿里搬货值守亦或是做其他的,天灵让嵇文筝看着安排。
嵇文筝什么都没问,应了声是之后手脚麻利的将人安排了下去。
有了嵇文筝和那些少年在邮驿帮忙之后,天灵轻松了不少。
天灵刚开始搭着眼睛看着,后面见他们说话做事都无甚差错之后,凡是可以不用亲自去的,天灵都交给嵇文筝他们,将在城西坝子的甩手掌柜作风贯彻的十分彻底。
邮驿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天灵眉开眼笑的将重心转移到陆卿这边来。
原本陆卿的首演定在二月初,结果因为天灵忙着邮驿的事情,首演的时间一拖再拖,现在天灵将那边的事情解决了,陆卿的首演也终于提上了日程。
“明天上台演出,害怕不害怕?”天灵窝在陆卿的房间里,端着一碟花生米吃的有滋有味。
“害怕什么?”陆卿嫣然一笑,“从百花楼出来之后,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
“陆卿姑娘胆识过人。”天灵向陆卿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小公子别叫我陆卿姑娘了,听着好生生分。”陆卿道。
“那叫你什么?”总不能叫姐姐吧?
“若小公子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姐姐。”陆卿掩唇轻笑。
“噗。”天灵喂到嘴边的花生米一下子喷了出去,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方才停住。
“小公子要是不愿意就算了。”陆卿瞧着天灵的反应,俏脸通红。
“当然不愿意了!”天灵连连摇头。
叫一声姐姐都不愿意吗?陆卿有些失落。
“陆卿姑娘在我心中,和小茗子一样,是我想捧在手心里面疼的人,怎么能叫姐姐?”天灵歪头想了想,“要叫也是叫妹妹。”
“妹妹?我比你大这么多,为何要叫我妹妹?”陆卿疑惑。
“因为妹妹是用来护着的啊。”天灵道,“跟年纪无关,你大我多少也是妹妹。”
“小公子的嘴抹了蜜吗?这般甜。”陆卿脸上绽放出笑容,如春花拂晓般灿烂。
“陆卿姑娘是妹妹,我还有好多弟弟。”天灵心中默默的数了几个名字,宋大人乔绵芝小左大人还有蹲在皇陵里面绣圣旨的伍全等人,都是弟弟!
“小公子的弟弟不是只有一位吗?”陆卿疑惑,“宣平侯还有私生子?”
天灵被陆卿逗得哈哈大笑,“陆卿姑娘想岔啦,他们都是我想保护的人,不是父亲大人的私生子。”
陆卿闹了个红脸,娇嗔了一声没个正形,便将天灵推出房门,“明日首演,我要养足精神,马上要歇下了,小公子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哎,最难得是美人恩啊。”天灵对这陆卿的房门摇头叹息,“见不着美人儿咯。”
这一幕恰巧被在院儿里躺在平西王身上晒太阳的王西平看见了,无比鄙视的向天灵脑海中传了一个音,“主人,你看陆卿姑娘的眼神,像极了痴汉。”
“你看这颗花生米,像不像你吃过的禁言套餐?”天灵将手中的花生米一扬,王西平顿时闭嘴,将头往平西王身上一放,躺着装无事发生。
“怂。”天灵将花生米放进嘴里,轻哼着小曲儿回了屋。
第二天,挨着城西坝子搭建起的高台围满了人,有真想来听陆卿唱曲儿的,也有纯粹为了看热闹的。
陆卿整理了一下仪容,从幕后转到台前。
小莲步,杨柳腰,盈盈粉面如春风压着的桃花,一出来便惊艳了四座看客。
等到陆卿一转身一开口,四座皆静。
陆卿唱的,是西厢记里崔莺莺拜月的一段节选。
天灵选这一段,也是因着陆卿自身,陆卿以前唱曲儿,只是单纯的唱曲儿,最多也就跟着曲子扭两下跳个舞,不似戏班子里的人那般,讲究唱念做打。
所以天灵便选了莺莺拜月这一段,崔莺莺乃是宰府之女,是官家小姐,陆卿可以很好的将故事中崔莺莺的举止神态还原出来。
这样观众看起来,才有代入感。
“玉宇无尘月一轮,俏红娘相请女东君。”
······
“轻移莲步高楼下,建花光月色两平分,花有清香月有阴。”
······
“第一柱香炉内插······”
·····
“呀,这春色由来最脑人。”
陆卿唱罢,弯腰盈盈拜谢,台下一片鸦雀无声,陆卿心里有些慌乱,唱的不好吗?怎么一个喝彩的都没有?
她心里一乱,眼神不由自主的便看向天灵的位置。
天灵在台下对着陆卿笑着比了一个大拇指,陆卿这才放下心来,提着裙角准备下台。
这是台下的人终于回过神来,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更有那爱曲儿成痴的,神情怅惘,眼中含泪,嘴里反复念叨着这春色由来最脑人。
也有那风流才子,摇着折扇说要取这莺莺小姐为妻的。
所以当看见莺莺小姐也就是陆卿准备下台时,顿时疯了一般的朝着她涌去。
陆卿在百花楼时也算是见过不少阵仗的,也有些被这场面吓住,脚步一顿停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天灵从高台侧面钻出来拉住陆卿,“别怕,从这边走,我事先留了出口。”
“那这里?”陆卿看着朝这边用来的人,看客反应这么热情,这么溜掉了会不会影响以后的风评?
“不用管,我安排了人处理。你现在赶紧离开这。”天灵将陆卿拉到高台后面交给小茗子,“小茗子,你将陆卿姑娘先带到城西坝子的厂房,一会儿我去找你们。”
“那你小心一点。”小茗子点头,叮嘱了天灵一声后,带着陆卿离开了。
而此时,那些看客们也已经翻越了天灵事先插在高台下面的木桩,朝着天灵这边而来。
“陆卿姑娘呢?陆卿姑娘哪儿去了?”众人朝天灵背后看了看,空无一人。
“没看够?”天灵眉毛一挑,“还想听陆卿姑娘唱曲儿?”
“当然!”众人嘁了一声,这不是废话吗?
“喏,买票,待月西厢之夜听琴,下个月十五号,具体时间具体地址上面有写。”天灵从身后拿出一叠东西来。
“十两银子一张,欲购从速了。”天灵晃了晃手中的票,“想知道莺莺拜月的全部故事吗?想听陆卿姑娘优美的歌声吗?想身临其境感受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故事吗?别等了,十两银子一张票,西厢故事全知道!”
“来了来了,赶快买了,门票有限,先到先得了。”
天灵毫不顾忌形象的吆喝,一旁宣平侯府的下人看不下去了,从后面轻轻扯了扯天灵的衣服,苦口婆心的劝阻,“三公子,别喊了,这些事让小的们来就行,您是宣平侯府的公子,身份不合适做这些。”
“没事,我是庶子,不丢份儿。”天灵说完,转头继续兜售门票。
“十两一张十两一张,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
“概不赊账,一手交钱一手拿票,什么?没带钱?没事,你可以先把玉抵在这,回头拿了银子来换。”
“贵?哪里贵?看到票上写的没?演出地点在盛云楼!平京城内最好的酒楼!那地方你揣着十两银子都不好意思进去,而现在,你买了这张票,不仅能看到陆卿姑娘的表演,还能去盛云楼见识见识,贵吗?”
······
天灵舌灿莲花,看得宣平侯府的下人目瞪口呆。
“三公子,没票了。”一个小厮将手中的篮子底朝天的抖了抖,“卖光了。”
“没了啊?那大伙儿就散了吧。”天灵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没了?我还没买到票呢!我出二十两,给我一张!”
“你出二十两也没有了。”天灵挥了挥手,“售完即止,下次请早。”
“嘿嘿,这位爷,您刚刚说二十两要票是吗?我这张卖给你啊?”一旁一个买到票的人听到此话,凑过来道。
“你真舍得?”出二十两的那个人似乎不信会有人将买到手里的票卖出来。
“不瞒您说,我买这张票并不是为了自己去看,您瞧我这打扮,像是舍得花这个银子的人吗?”卖票那人脸上挂满笑容,“这位爷您买吗?”
“给我吧。”
出二十两的那个人将银子放到卖票那人手上,拿过票转身走了。
而卖票的那人,捧着银子眼睛都笑眯了。
“你这是······”天灵指着那人手中的银子,一脸震惊,这难道就是黄牛鼻祖?也太猖狂了,当着自己的面倒票。
“嘿嘿,让公子见笑了,家中贫寒,确实舍不得那十两银子去听个曲儿啊。”那人将银子放进兜里收好,见天灵定定的看着他,眼珠子一转,凑到天灵跟前,“公子你卖票辛苦吧?”
“还行,你想说什么?”天灵看着这个黄牛鼻祖道。
“陆卿姑娘下下次演出的票也是这样售卖吗?”黄牛鼻祖笑嘻嘻的看着天灵,“公子这般身份,这样当众卖票也太辱没身份了,不如您直接将陆卿姑娘的戏票交由我代劳售卖?您放心,戏票的钱会一分不少的送到公子手中。”
“由你代劳?然后你从中赚十两差价?”天灵瞥了一眼黄牛鼻祖,“你觉得我会答应?”
“这不是赚取一点辛苦费嘛,您看我给您卖票都不收钱!”黄牛鼻面不改色,“公子省心省力,只管坐地收钱,何乐而不为呢?”
“你叫什么名字?”天灵突然露出一个笑容。
“我叫黄牛,公子答应了?”黄牛一脸喜色。
“你还真是黄牛啊?”天灵被这名字一噎,“真是人如其名!”
“公子谬赞了,那您的票出来了我找您拿去?”黄牛搓了搓手,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记住他的脸和名字,以后若他来买票,别卖给他。”天灵说罢,留下张大嘴巴的黄牛,转身离开。
想什么呢!这种恶劣行为,休想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