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
“吾主,洞空虫无故消失,听闻现在人族叁大门派暗地里都在查是何人动的手。”
老者躬身站在云雾跟前,俯首恭言。
从云雾里传出的声音喜怒不显:“你怀疑是我派兽皇做的这件事?”
“属下不敢,”老者诚惶诚恐,头颅又低叁分,“属下只是想多为主上分忧。”
兽神不予理会, 问:“他们查得怎样?”
“已经确定不是人族那几个无上境的散修所为。”
老者答道,等了几息,才听对方发话:
“洞空虫培育失败,已无利用价值,何人拿去并不重要。”
“是,是。”
老者应声连连, 眼中闪过思索神色,旋即面有踌躇。
他稍作迟疑, 还是决定说出心中疑虑:
“既然不是您派兽皇回收,叁大门派又查不到结果,那会不会有可能,人族还有隐世不出的至强者?”
话音落下,天地间忽起肃杀。
老者脸色微变。然他未及请罪,笼罩周身的无形压力倏地散去。
试探着唤了声“主上”,良久不闻回应,老者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眼前哪里还有云雾的踪影。
……
亭阁里,寅山与燕澜之间一盘棋尚未下完,盘上黑少白多,局势一面倒。
两人此刻正侧身看着外间的两道身影。靠前的那道身影全身大部分皮肤被浓密的红棕色毛发覆盖,颊侧鬓边亦是生满毛发,颧突嘴龅, 相貌留有兽像,一双眼却是灵动至极, 比人族更具智慧灵性。
“上次燕道友说了以后, 我跟赢大师率手底下的人日夜研究,终于调整了灵气循环时的部分途径,今天便请王上看一看。”
这明显是兽皇境界的大妖向着座上的寅山拱手,随意而不失恭顺,他身后那位中年女子跟着俯身行礼。
女子是真正的人族,修为仅至化神,两尊兽皇在场她却丝毫不露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对外界事情不感兴趣的样子。
得到寅山的应许,大妖手一挥,不知从何处提出一只银叶狨猴,又取出一方半人高的石台,把银叶狨猴放在台上。
银叶狨猴体型娇小,眼珠转来转去,显出机警聪慧之意。它一被放下,就赶紧冲着寅山跪拜叩首,又对燕澜连连作揖。
大妖拍了拍它脑袋,道:“照之前教你的做。”
银叶狨猴忙点头,端端正正地坐好,闭上双眼。
寅山放出神识罩住银叶狨猴,燕澜则抬起左手,指尖勾住蒙眼的白色织锦, 往下轻轻一拉。
织锦松开落入手心,贴肤的那一面散发出强烈的灵气波动,此物竟是一件主隐匿隔断之用的高阶法器。
而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则让人知道了这件法器存在的意义。
纤长如扇羽的睫毛下面,是全然幽黑的,连眼白都没有的一双怪目。
失去织锦阻隔,怪目中射出的视线凌厉而危险,像是蕴含了某种能量从而变得极富穿透力。
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大妖,大妖顿觉自己整副身躯里里外外暴露无遗,血液流动、妖力运转、脏器起伏、瞳孔缩张,体内一切变化和运动都无所遁形。它比神识探察来得更细致、更直接,也更难以遮掩,令人无法忽略。
尽管对方无心,视线中不含恶意,自己也非第一次经历,但这种被看穿的感觉仍是令大妖感到冒犯。他皱起眉头,本能地绷紧肌肉催动妖力作出防御姿态,回过神后方卸下防备松了一口气。
穿透性的视线落到银叶狨猴身上,银叶狨猴浑身一抖,半晌才逐渐适应,然后开始吸纳灵气。
妖族与人族不同,不需要将灵气炼化为灵力再行修炼。灵气一入兽体,就如食物中的养分一般,自然而然地被兽体吸收,化为己用。因此,甚少有妖兽会去刻意控制进入体内的灵气。
然而,此时银叶狨猴在做的正是这件事。
纳入的灵气被它有意控制着全部钻进一条血管,随血液的流动而前进。
它体内大大小小血管难以计数,灵气按照某种路线穿行于那复杂至极的血色道路,直至来到一条细小血管的末梢,又返回去,逆流而行,形成一个完整闭环。
所有灵气就在路线行经的那一部分血管中循环往复,循环过程里不断有灵气与流经的血液相融,被其吸收,同时又补充进新纳入的灵气。
当第一个循环完成,银叶狨猴全身的血液流速就有所加快,生机隐有壮大。这种变化极其细微,但逃不过兽皇的神识,更逃不过那双怪目的审视。
这样控制灵气极耗精力,银叶狨猴坚持了十几个循环就不得已终断,睁开眼忐忑地看向大妖。
寅山站起身,行至石台前,修长宽厚的手掌抚过银叶狨猴的头顶,温声道:“做得很好。”
得她赞许,银叶狨猴顿时双目大亮,激动不已。
她转身回看燕澜,问:“如何?”
燕澜已将织锦重新蒙住双眼,闻言唇边扬起一抹浅笑,应道:“属下认为,可以进行下一阶段了。”
寅山颔首,转头对大妖和那位中年女子说道:“要继续辛苦你们了。”
大妖哈哈大笑,爽朗道:“属下甘之如饴!等我们把功法完成,我要看看我妖族能走到何种地步!”
中年女子蹙了下眉,道:“还早,这点进度只能算完成了万分之一。”
大妖笑声顿止,闷闷不乐地瞅了女子一眼,抱怨道:“赢大师你能不能让我多高兴一会儿?”
女子没理他。
大妖挠了下头,问向寅山:“王上,启智之物他们研究得怎么样了?”
寅山:“此前定下从丹药之道入手,眼下已有眉目。”
大妖再复欣喜。
大妖和女子离开后,寅山回到座上,燕澜笑道:
“袁渡兽皇当初落败时对你百般不服,现在倒是忠心耿耿鞠躬尽瘁。”
“他忠的不是我,是他的愿望与理想。”
“但那些只有你能帮他实现。”
“嗯。刚才下到哪儿了?”
说话间,寅山拈起一枚黑子,正往棋盘上看去,燕澜却起身作势要收棋具。
寅山一愣。
“不下了?”
“不下了,”燕澜叹口气,话里没了尊卑,毫不掩饰对寅山的嫌弃,“臭棋篓子没些长进。”
“……”
燕澜刚拿起棋罐准备收子,一缕云雾忽然凭空出现在两步开外的位置。
她动作僵住,下意识看向寅山。
寅山神色未变,澹澹道:“你先退下。”
“……是,”燕澜低下头,不再看那缕云雾,“属下告退。”
等燕澜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内,寅山才把目光转向云雾。
“什么事?”
云雾中响起兽神略显压抑的声线:
“当年李成空从离开太初观,到他死了为止,这期间,他有没有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