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处古色古香的藏书阁,上下两层,这处藏书阁的主人是个喜静的人,偏生他把藏书阁选在了街市中心这么一个热闹的地方。
然而里面一年四季都看不到几个人,外面形形色色的行人走过,连眼神都不曾投过来,这里就像是被所有人无视了一样。
烛光摇曳,在静得落针可闻的藏书阁一楼的柜台处,坐着一名百无聊奈,时而趴着时而坐正时而双手托腮发呆的女子,她叫硫叶,是这家藏书阁招来的管理员兼洒扫伙计。
硫叶来到这里已经七十年了,她始终保持着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和脾性。
若是在别的地方,这个年纪还能如此年轻定然会被人看作神迹,不过硫叶所在的这个世界,人们的寿命被无线延长,唯一让人感觉不足的地方,就是他们都一样的,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该去往何处,他们也不能离开。
硫叶记得她七十年前在这里醒来,然后她就被这藏书阁的主人留下,作为这里的管理员,平时没事她也负责这里的卫生干净问题。
这七十年来她天天待在藏书阁里,甚少离开,而她在这里的日子里,见到有人进来的时间屈指可数,余下的日子她就靠发呆打发日子。
关于七十年前的事情,硫叶已经不记得了,她具体多少岁,来自何方她同样不记得。
开始的时候她也曾为此郁闷纠结过,后来时间久了,她就跟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一样,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对了,这间藏书阁还有个名字,人们称它为锁魂居,不同的事,它所谓的锁魂并不是锁住别人的灵魂,而是锁住这个灵魂一世的人生。
在这所藏书阁里,每本书都记载了来过此处兑换愿望的形体过往的一生。
之所以把来此的人称之为形体,是因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人类,起码硫叶在这里的这七十年没有见到过。
或妖或鬼或精灵,在生命走到尽头后,他们可以来到这里,有偿的换取一个愿望。
如果这里的主人愿意和他们进行交易,就会将他们的一生记录在书籍之中,最后封存在这座藏书阁里,这也是硫叶来了这么久,就算再如何无趣也不愿意拿起一本书打发时间的原因,这些书里都或多或少的留存着原主人的执念,稍不留意就会被影响。
至于那些形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听说是他们死后若有消不掉的执念,无法进入轮回,这个时候阴界就会把这里推荐给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可以过来要求这里的主人为他们完成心愿,当然,是要收取报酬的。
硫叶已经见过七个前来换愿望的形体了,平均下来十年一个,不算多,但是也不少,因为帮助他们完成愿望所需要的时间和精力,那些是硫叶想象不到的。
据说之所以她见不到人类过来,是因为她所处的这个世界之门阻力极大,人类的魂魄强度难以承受,若要硬通过,受损极大,所以很少有人类愿意来冒险,搞不好在身死之后再来个魂飞魄散。
不过今日,她遇到了例外。
已经十年没有人再来过的锁魂居,厚重的大门在某一刻被人缓缓打开了,伴随着悠长的咯吱声响,硫叶见到了那个遍体鳞伤,已经近乎透明的男子。
微风和阳光一起透过打开的门扉闯进来,将硫叶柜台上的煤油灯灯芯吹得左右摇摆起来。
硫叶忙用手护住就要被吹灭的灯火,她看着阳光照射下越发显得苍白透明,随时都像是要随风消逝的男子。
这是一个人类的魂体,比起硫叶以往见到的那些妖魔精怪的,确实要弱上太多,好在这个世界的阳光并不会伤害魂体,他才能平安的走到这里。
“请问魂师在嘛?”男子开了口,清朗的嗓音有些沙哑,不过很好听,硫叶最喜欢的是他那双眸子,干净透亮,目光坚定。
这真是一双讨人喜欢的眼睛,硫叶想着。
“请问魂师是住这里吗?”没有得到回应,男子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硫叶这才回了神,急忙点头。
“是,这里就是魂师的住所。”
男子闻言,脸上出现喜色,他朝着硫叶走来:“请问我可以见见他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得按规矩来。”硫叶说着,在柜台后面的书架上拿下一本全新,还没有一个字的书,她将书打开,放在柜台台面上推给男子。
“锁魂居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在求交易前,请在这里留下你的姓名和你生前所经历的所有事,如果魂师答应了你的请求,你的故事将会封存在锁魂居,成为这里众多书籍中的一本,如果魂师没有答应,我们会抹去上面所有痕迹,将你的故事,还给你。”
硫叶例行公事一样的复述着锁魂居主人定下的规矩,这些话她说了许多遍,早已烂熟于胸。
男子看着空荡荡的书页,有片刻的犹豫,然后他在硫叶的注视下慢慢伸出手放在空白纸张上。
不需要笔墨,书页上自动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字体,很快,字体就写满了整本书,这些,是男子的一生。
硫叶拿过写满字的书籍,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容安。
人如其名,这男子一眼看去真的就是个安静端雅的人。
“你在这等等,我去找魂师。”
说完,硫叶抱着书转身往一旁蜿蜒向上的楼梯跑去,蹬蹬蹬的跑上了二楼。
她要去找这里的主人,也就是男子要找的魂师。
魂师,全名灵魂解读师,顾名思义,灵魂解读师可以通过生物的意愿,得知他的一生,从未找寻办法帮他们达成夙愿,解除执念。
对于魂师之名,很少有人听过,能找到的更不多,所以魂师素来都是所有人眼中最神秘高尚的职业,无数形体都将魂师描述成了无所不能又藐视世间所有既定法则的存在。
不过硫叶并不觉得魂师到底有多高尚,特别是她看到那个靠窗仰躺在老人椅上,闭着眼睛听着陈旧的收音机放着戏剧歌曲的年轻男人时,他那未老先衰,能坐绝不站着的懒样子,深深刺激着硫叶的眼睛。
“店长,店长,无名,来生意了。”
硫叶试着叫了一声,对面的年轻男人没有反应,她又叫了一声,这次没好气的将书一并扔了过去。
本以为那书会正中男人的脸,谁知在书刚要跟他亲密接触时,男人手一伸,稳稳的接住了。
他睁开空洞无光的眼睛,静静地看向硫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