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茶是用红枣百合红糖煮的,新郎吃的那碗有四个荷包蛋,迎新队伍其他人吃的则只有两个荷包蛋。
其他小孩子们也得了一碗,只有一个荷包蛋,大人就没得了,只有普通的芝麻红糖茶,里边剪了一些红枣丝。
但不管如何,在农家喜事上,能准备这么多碗糖茶来,都是底子丰厚的人家了。
但村里人都明白,林平安家并不是底子丰厚,而是在风光嫁女,掏家底儿也要撑住这样的场面。
因而,大家都是很感动的,林平安和宋氏疼闺女,而闺女也能干懂事,一家人都很好。
那些十来岁的小闺女们则一脸羡慕,艳羡着林燕娘不但找了个好夫郎,还有这么肯下本钱的爹娘。
林老太太也觉得体面,正坐在上房那边屋檐下陪着几个村里老太太们说话。
林姜氏先前被林富贵狠狠瞪了一眼,又被儿子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再被老太太喊到上房那边陪她坐着,哪儿也不准去,此时正蔫蔫儿地端着糖茶,心里怪不是滋味儿。
她的闺女还没说中婆家呢,镇上原来在说的人家,也因为有更好的人选而没说成。
如今她最瞧不起的二房里野丫头,竟然瞎猫捡到死耗子,就捡了门好亲事回家?
心里憋着气却不敢撒出来,因为村里妇人都不理会她,却还一脸戒备地注意着她,她又不傻,如何看不明白?
若是闹将起来,她是可以出一口恶意,但后果怕也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吧。
她只能忍着了。
而院子里的热闹,也在迎亲队伍吃完糖茶后,就开始了新一波热闹。
要发亲了。
或者说是迎亲队伍在催嫁。
虽然云靖宁是从京城高门大户里来的,但他年少就在北关练兵,因而也是熟知北方婚俗的,何况还是这些长年在北关的后生们?
因而,村里这些习俗虽然不同关内,但大家也能习惯,也知道催嫁。
三催之后,林杰就准备到门口再放鞭炮,林灿要去屋里背姐姐。
林宋氏和林岳氏也赶紧去屋里,最后检查新娘装扮,还有陪嫁之物不能有遗漏。
云靖宁的马被牵到离门口很远的地方栓着,不敢在近前放鞭炮,怕惊着马,还派了两个后生守在那里。
这时候也要等鞭炮声过才能把马牵过来。
林学善帮着二叔张罗席面去了,就等新娘过去,半个时辰后就摆席上喜酒。
因云靖宁不摆酒,因而,席面都摆在林家这边,只作送嫁酒。
而云靖宁昨晚借着暖房机会,已经请过猎户们了,今天不打算再单请。
都是穷家人,也没道理吃了一顿又一顿的,那种连摆三天流水席的必是有钱大户、暴发户们。
林家今天的席面是丰盛的,聘礼丰厚、嫁妆也丰厚,云三在村里起了新屋,又没父母在跟前,林燕娘嫁过去日子不知道多好过。
村里人谈笑风生,皆是称赞和羡慕。
东厢,一应物什都收拾好了,林宋氏便开口道:“灿儿,你来背姐姐出门!”
“来啦!”林灿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这时候就朝院门外的弟弟喊了一声。
林杰立刻和村里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娃子放起了鞭炮,鞭炮过后,秦湛才敢让人把马牵到院门口来。
林灿在屋里已经扎上了马步,林燕娘看着个头还没有自己高的弟弟,心里一阵柔软。
她先抬手在弟弟肩膀上轻拍了两下,以示称赞,这才轻轻跃上后背。
略嫌单薄的小少年并没有被姐姐压垮,也是打小练武、练箭的他还是有把子力气的。
“姐!你放心好了,我每天大碗吃的饭可不是白吃的,背得动你!”林灿似乎怕姐姐担心,还笑嘻嘻地安慰了一句。
“傻小子,你别说话,要稳住呀。”林宋氏在一旁担心地叮嘱着。
林灿要到今年秋天才满十岁,一个十岁的小少年,要背着十五岁常年习武打猎的姐姐,别说当娘的担心,就是院子里看热闹的所有人,心里都悬着呢。
一时之间院子里有些安静,竟是没有人说话,好像生怕惊吓到少年,让少年扎不住脚步。
“呵呵。”上房那边屋檐下,林姜氏一声冷笑,正要开口咋呼几句。
一旁林老太太突然瞪住她:“你想说什么?当伯娘的没有伯娘的样儿,是嫌家里太冷清了么?”
林姜氏猛地回神,撇了下嘴,阴阳怪气地开口。
“娘你如今到是会偏袒二房了,如今我这个大媳妇连话都不能说了呢,也怪我家金花没找到有钱女婿呢。”
呵呵,云三有钱又如何?可有给老婆子一个子儿?
林老太太脸色一沉,低斥道:“今儿我二孙女出嫁,我当奶奶的只希望她好,其他都不重要!”
“你若敢坏我二孙女的喜庆,就别怪我算到大孙女头上,你也别借机在这儿找骂!老娘平时不管你,不是管不了你!”
在一旁坐着的几个老大娘见又要吵起来了,连忙说劝,也是提醒林老太太,别自己发脾气反而闹起来了。
林老太太反应过来,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又横了林姜氏一眼。
林姜氏早已气黑了脸,几次张嘴想要辩解。
但想到大闺女亲事难题,也是生生忍下了这口闷气,将脸别向另一边,也不理老太婆了。
东厢那边热闹正在继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新娘身上,新娘已盖上了绣牡丹的喜帕,安静地趴在弟弟的背上。
林灿虽然有些吃力,更多的还是紧张,但他本是稳重性子,因而一脸严肃、认真地朝院门口迈着脚步。
云靖宁看得心惊胆战,几次伸了手想要把人抱过来,但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做得太过。
林学善也赶来了,在一旁几次张嘴想要换他来背,但他来晚了一步,人已经由堂弟背着了,半道上到不好换人。
心里也是有些无奈的,如果一早就让他来背,哪儿这么多担心的事儿?
他能直接背到隔壁云家去。
林灿也想背到云家去,只是平时走惯的院中小道,今天却因为人多,怕被人踩坏了家里那少得可怜的菜畦,因而上午就让王威搬来草垛把林家这边出入口给拦了。
所有人要过去云家,都要从院门过去。
云家今天自是院门大开,院门口宽檐下也挂了一对大红灯笼,贴了喜联。
院子里只留了两个猎户大叔帮忙守着,不然这屋里还是有许多东西的,怕人起坏心思。
其他人全跟着迎亲队伍到了林家这边,此时全都让开了道儿,看着林灿背姐姐出门。
云靖宁快走了两步,秦湛赶紧将马牵了过来。
云靖宁盯着林灿脚步出了院门,连忙伸手。
“好啦,大舅子你的任务完成了,出了林家门,你姐姐就归姐夫管啦!”
云靖宁不由分说就将小少年背上的新娘子给接了过来,直接打横抱走。
小媳妇到了自己手中,男人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容更加浓郁,浑身散发着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气息。
惦记了这么久、哄骗了这么久的小媳妇,终于是自己的了!
然而随着他这一抱,林燕娘由原来的趴伏姿势变成现成差点后仰的姿势,头上喜帕差点掉落,吓得她连忙伸手抓住了帕角,也直了直身。
这个冒失的家伙,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非要跳起来揍他不可!
“小心些!”她忍气地提醒。
“好。”云靖宁垂下眸子轻轻勾唇。
虽然喜帕挡住了那张精致明艳的娇颜,但他先前看过了,可以想像她此时躲在喜帕下是怎样一副模样,甚至在她刚才说话时,应该是怎样的表情。
他又是呵呵一笑,就在众人惊呼声里,突然纵身跃上马背。
新郎骑在马上,新娘靠在新郎怀中,这画面……真是让人惊叹,与众不同的迎亲呀。
而且新娘一身大红绣花衣裙、喜帕从头遮住,新郎却只是一身新衫,只有腰带是大红的。
头上没有发带束发,而是挽起发髻,以镶红玉金冠固定,瞧着模样气质就与村里人不同了。
不过早有人好奇相问时,云靖宁的解释是,这金冠是他及冠时,家中长辈送的。
因他原本就是关内大户子弟,只是落难在双溪岭,又娶村女而选择在村里落户罢了。
他为这桩亲事的筹备、新屋、聘礼、好酒、屋里屋外的布置,无一不在提醒着村里人、村里猎户们。
这个快要被大家忘却是外来身份的汉子,其实是有钱人家出身。
此时看着豪气的新郎,大家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发嫁喽!”
“迎亲返回喽!”
热闹的喊声响起,云靖宁想要接过缰绳策马而行,却被秦湛避开了。
“云三哥,今天小弟为你牵马!今天你小登科,小弟我代表所有姓云的、不姓云的兄弟们,祝你马到功成!”
秦湛笑嘻嘻地说着吉祥话儿,却是意味深长、意有所指。
云靖宁自然听得明白,因为他家中也有几个兄弟,只不过此刻没一个在身边。
而在身边的只有秦家小弟,云霁和云霄这两个小跟班,还有几个自家亲兵。
更多的军中兄弟此时正在备战,而他挑在这时候成亲也是……
颇有纪念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