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疲惫的一天，丹妮拖着有气无力的身躯坐到车里，算是结束了大脑高强度运作的一天。回到家里，客厅气氛不同往常，像是一种久违的亲情与“理应被感知”的温暖，丹妮怔在门口。

“哎呦，原来是我的外甥女回来了！”是舅舅。丹妮站在原地没动，轻轻探头看向客厅，里面还坐着姥姥和姥爷。

他们怎么今天全都来了？丹妮不禁好奇，但是没问出口。

“怎么不知道打招呼？你看这孩子，学习学傻了！”妈妈赶紧催促，丹妮马上连连弯腰，“姥姥姥爷舅舅，你们好。”生硬而客套。“你看这孩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假惺惺的木讷，怎么一点热乎劲儿都没有呢，这没看见大老远为了庆祝你考上大学来的嘛！”妈妈又说了几句。

哦，是来庆祝自己考上大学的。原来如此。

“哦，”丹妮脱掉鞋子，慢慢走到客厅中央，怯怯地选了一个离所有人都有一定距离的椅子坐下了。回房间是不可能了，躲无可躲，只能在这尬着。

说到姥姥家，小时候自己倒是去过几次的。只不过印象非常模糊并且伴随着不快。那是一个大家族，舅舅们都取得了所谓成功的大家族。既然是大家族，当然不乏第三代子女，姥姥姥爷也是子孙围绕，天伦之乐，是很多人眼中的有福老人，而舅舅又孝顺，又有学术上的成功，有身份有地位，是一家人的骄傲之一，母亲也引以为荣。

只是，一切并不是看上去的样子。完全不是。

“来，妈，尝尝这个水果，是老罗下属从俄罗斯带回来的珍奇水果，特别好吃！”只见母亲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出一颗水果，放进了姥姥手里，那是一种以吃籽为主，但是果肉也能吃的水果。它的籽的营养成分高，口感好，被评为水果之王。

“什么珍奇不珍奇的，这个啊，你弟弟给我买过，我吃过的！”姥姥接过水果，身体前倾，开始处理籽，面前的彩色小碗不一会就挤满了籽。“这好东西啊，都给孩子吃！”丹妮看着马上要装满一个小碗的水果籽，正在思考该如何巧妙拒绝才能既收下了姥姥的好意，又把最精华的部分给姥姥自己吃，却不料，姥姥习惯性地把小碗递给了舅舅，舅舅像是不经思考一样，接过去便一饮而尽。

“来，这个丹妮吃。”姥姥手中剩下的，已是捏到烂的果肉，看起来果汁与果肉黏糊糊一片，被捏到不成样子，甚至有些令人作呕。丹妮愣了一下，本就有洁癖的她竟然无法应答。

“来啊，吃啊，不脏！”姥姥手里拿着这个被捏的一塌糊涂的果肉，递到丹妮手中。丹妮只好伸手接着，那一刻，手竟然颤抖了一下。

没人再理会丹妮，大人们开始随机聊天，无外乎是姥姥家亲人这边的事情，丹妮轻轻又把果肉放桌子上了。

“这次啊，就是专程来看你的啊！”聊天空隙，姥爷突然手指了一下丹妮，开口说道。丹妮连忙讪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很显然，她的反应没能让妈妈满意，“这孩子怎么就跟个木头似的呢！姥姥姥爷都七十多了，大老远来看你！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妈妈突然严声厉色骂了一句。

“别这么和孩子说话，吓到孩子。”姥爷连忙制止。“来丹妮，喝点果汁。”说着把桌上一杯柠檬汁递给丹妮，由于过满，洒出来的部分直接流进了卷子割开的小伤口上，“啊！”丹妮不由得小声叫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妈妈不耐烦地问。

“啊，没......没什么。卷子割到两个小口而已。说着举起手示意小伤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唉，我还真是挺讨厌小孩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呢！”姥爷突然说了一句，房间里暂时没有声响。丹妮后悔自己刚刚小小的叫声，又惹到了姥爷不高兴。

大人们继续各种话题，期间姥姥又做了一碗水果籽，递给舅舅，舅舅自然而然再次一饮而尽。妈妈努力加入各种话题讨论，试着在这些话题中，成为意见贡献者。丹妮讪笑着陪坐，不敢说话，也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

终于，一行人结束了一场又一场兴致勃勃的聊天，三人站起来准备离开了。丹妮也连忙站起来，生怕自己哪里又做得不到位，被妈妈怒斥。

“爸，妈，既然大老远来了，待几天再走啊！丹妮你快留住你姥姥姥爷，让他们多在咱们家待几天！”说着用手一推丹妮，丹妮踉跄走到姥爷面前。

妈妈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像个小朋友那样，非常腻歪地用手抱住姥爷的胳膊？但是自己和姥爷的感情，从来没怎么亲密过啊！换句话说，她从来没有感觉到来自此三人任何的真正关心啊。演倒是可以，但是逼真恐怕达不到啊！

丹妮心里打鼓，又怕妈妈生气，只能硬着头皮，装作小女孩的样子，轻轻拽住姥爷的胳膊，“不要走了吧，待几天吧。”丹妮有气无力地说道。三人却依旧走到了门口。“你看这孩子，就这么假惺惺的！”妈妈当场戳穿，让丹妮无地自容。

感情这种东西，还真是骗不了人，表演不了。即使妈妈从来没有站在丹妮的立场思考过，并且觉得丹妮应该像个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时时刻刻满足自己的要求，丹妮也尽全力努力配合，然而场面依然是尴尬到无以复加。

“行了，我们就先走了。丹妮啊，这次姥姥姥爷可是专门来看你啊，以后别忘了姥姥姥爷啊！”姥姥转头对着丹妮说。

“嗯，姥姥姥爷舅舅你们辛苦了。”丹妮站在那里讪笑着客套着。

“东大，不错啊！好孩子！不知道咱们孙女来年能考个什么大学啊！”姥爷突然一句感慨。

“我们家小荫，肯定是要考清华的。和这种不一样，不一样。”舅舅理所当然的一句，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

而其他人，除了丹妮，似乎没人有异样的感受。

“是啊，小荫那孩子是重头戏啊！”姥爷说着，一行人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地出门了。临关门前，舅舅却突然一回头，当着众人面，对丹妮说，“丹妮啊，这做人呐，要有亲情的概念！要有家庭观念，这样人才会幸福！”丹妮讪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这个世界上，据说所有长期稳定的关系都是变态的。一方对另一方的长期压榨，会变成理所当然，麻木得天经地义，还会因此而产生超高的存在感喝自尊，凌驾于别人之上，从容坦荡，理所当然。这些竟然都是真的。

丹妮心惊胆战地把这三尊佛送走，还好今天妈妈没有歇斯底里骂自己，已然万幸，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