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颤抖,紧张中带着一丝希望,心脏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这种感觉,培提尔多少年没体味过了?
理智说,自己会如此关心女王的安危,是因为她是自己能够返回维斯特洛的唯一希望;但潜意识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不,不仅仅如此。
自从为凯特琳徒利与布兰登史塔克决斗落败并遭到徒利家驱逐后,整整二十年。他相信自己早已铁石心肠,不会再为任何人发自心底地担惊受怕,但丹妮莉丝身上就是有这样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化一切不可能为可能。
小指头本能地踮起脚尖、瞪大眼睛,恨不得将浑身力气都注入双目,只为一瞧那黑色巨兽背上是否有女王的身影。
黑龙与三个半月前相较又长大了许多,培提尔几乎不敢确认那是不是女王的卓耿。此刻它已飞到距离露台百米远的地方,一个优雅的昂首、甩尾、侧倾身躯,开始绕着金字塔顶盘旋。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黑龙深色的背上,一团仿佛白丝巾样的物体在阳光直射下熠熠闪光那是坦格利安家人的银发!
……
黑龙的出现迅速引来了城内和金字塔中所有女王追随者的注意,露台上很快聚集了五六个弥林新统治架构的核心人物。在他们带着狂喜的注视下,卓耿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向整个城市都宣告自己的归来后,双翼拍打着狂风,以完全不符合它体形的轻巧落在了露台边缘的空地上,低头、乖巧地趴伏于地而那个大家都熟悉无比的纤细人影,便踩着黑龙刻意以翼根和体侧营造出来的“阶梯”,平稳地下到了露台的石板地面上。
丹妮莉丝似乎没有“被晒黑”这一功能,日光耀得她一如既往的肤如白玉,映得她的脸庞艳不可名状,长途跋涉导致的疲色也无法掩盖女王那让人难以逼视的美貌。凝视她片刻后,培提尔将一通抱怨和质疑都咽下了肚。
女王确实渐渐开始接受并尊重自己,但还远没到喜欢和宠信的程度,自己只是个幕僚和高级顾问,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欢迎回来,女王陛下,整个弥林都对您翘首以盼。”
***
片刻之后,丹妮莉丝在金字塔中上层的小厅内,参加了她已经缺席了几十回的御前会议。
准确地说,应该是御前扩大会议小小的圆桌边,少了个熟悉的人,反倒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达里奥在哪?”丹妮莉丝环视一圈,下意识地问道。
培提尔皱眉,这是场意义非凡的会议,女王却一开始就先追问自己情夫的去向,实在是尴尬到了极点。不爽归不爽,他还是照实回答:“我将他派去了城东,负责保护我们与拉扎林人的贸易线。确保您的子民能够吃饱穿暖。”
“但愿他能胜任。”但愿这不是个危险的活,丹妮莉丝心道。她也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言行不妥,便迅速转移了话题:“这几位新朋友又是……”
“他们是来自千里之外的铁群岛、为迎接你返回维斯特洛而驾船赶到的铁民战士。”培提尔和大部分七国人士一样不喜欢这群海盗,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在战争中立下大功的事实:“在上个月的弥林保卫战中,他们从奴隶湾向渊凯海军发起突袭,并于登陆后攻击了敌军侧翼,极大减轻了无垢者从正面进攻的压力。除此以外,他们舰队中商船上带来的烟熏火腿、咸猪肉和培根以及一些粮食,也略微缓解了弥林城中您子民们吃不饱的压力。”
“我们从维斯特洛来的路途中买的。”那名体格粗壮的铁舰队代表带着自豪的表情说,并着重强调了交易的方式:“付‘铁钱’。”
铁钱?就是抢咯。早已从小指头口中大致了解过维斯特洛各地风土人情的丹妮莉丝暗暗摇头,但也明白,自己作为受益者,实在没有较真这个的立场。
如果说培提尔对铁民的描述让丹妮莉丝对这帮铁群岛居民的初始好感度为-10,那面前这个人的粗鲁举止和盯着她脸看的眼神则让她的好感度再次-10。然而,这支铁舰队却是“第一股成建制从维斯特洛赶来投奔自己的势力”光凭这点,就一下给他们加了50点好感度虽然头衔里早早就加上了“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但即使丹妮莉丝自己也明白:这只是自我安慰和精神胜利罢了,维斯特洛……根本就没多少人真的期待自己返回。
而这群铁民的出现,填补了这一空缺,极大增强了丹妮莉丝对未来的信心。
……
“这位大人,敢问怎么称呼。”丹妮莉丝尽可能地做出友善的神情,微笑着轻声询问。
“我不是什么大人,女王陛下可以叫我‘理发师’纽特,年轻时我玩飞斧可是一把好手,甚至可以扔斧头给人剃头和刮胡子,所以大家给了我这个外号。”水手回答道,然后愤怒地站起来指向身旁另一人:“此外,我必须得立刻向您揭穿这个恶魔!是他在维克塔利昂船长耳边说的鬼话,害铁舰队失去了领袖!”
另一名水手也站起来,愤怒地声称身旁这名巫师不应该出现在会议上,而是应该立刻被绑上石头扔进奴隶湾献祭淹神。
……
“我告诉葛雷乔伊大人无需亲自吹响号角,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他是个勇士,也为他的勇敢付出了代价。”
被指控为恶魔的男子用洪亮而标准的维斯特洛通用语为自己申辩丹妮莉丝早已注意到他。自己走遍了半个厄索斯大陆,却从未见过像他这般的人物:他比达里奥还要高一个头,腰宽是后者三倍都不止,肚子鼓得都能装下蜷缩起来的自己,脸上则长满纠缠的骨白色胡须,好像白化病狮子的鬓毛。
他皮肤是黑的不是盛夏群岛人松果般的褐色、不是多斯拉克马王的红褐色,而是纯黑。比煤炭还黑,比黑曜石还黑,比乌鸦翅膀还黑……他好像被火烧过,丹妮莉丝想道。遍布脸颊和额头的红色刺青仿佛熊熊火焰,一身新换的红袍则直白地表明了其身份:红神信徒。
“狡辩,你一定是用邪恶的魔法操控了维克塔利昂船长的心智,他才会做出那样近乎自寻死路的傻事!”
“几位朋友。”培提尔咳嗽一声,不悦地打断了几名新加入者间的争吵:“我不太明白你们间的矛盾冲突细节,但不得不友情提醒各位,这是在女王陛下的会议室里,而你们都还是第一回见到她。”
这话一下堵上了他们的嘴,已经站起来的两个铁民眼中喷火地瞪了眼红袍僧,悻悻地坐了下来。而后者则自始至终端坐桌旁,仿佛那两人不存在一样,只用饶有兴趣的目光看着丹妮莉丝。
丹妮莉丝很清楚自己的美貌对男人有怎样的吸引力,但红袍僧看自己的眼神中并不含色-欲,反倒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满满的都是狂热和欣喜。这让她略感不适,可偏偏不知为何,丝毫没有触动内心底里那条睡龙的迹象她生不起气来。
女王在椅子中略微动了动身子,主动开口询问:“那两位是铁舰队的成员,那么……这位祭司阁下,您是为何会在这里,又是为何会与他们产生矛盾的?”
“在下马奇罗,如您所见,来自瓦兰提斯的红神庙,乃光之王的忠实信徒。我受至高牧师本内罗指派,前来为您预言之子提供指导和帮助。”黑肤巨汉挺起胸膛,面露郑重之色:“长夜黑暗,处处险恶。一双邪眼盯着毫无察觉的您,那不可道异神的奴仆正阴谋推翻您,您正身处险地……而在厄索斯的西方您出生的那片土地上,一张注定属于您的铁椅子正静候您的王者归来,一场注定要由您去取胜的终焉之战正等待着您的加入,在那最凶险的极北之地,您所能取得的最强大的追随者、龙的三个头之一,正肩扛着本该属于你的责任,苦苦支撑着那道保护我们所有人的防线,急需您的支援。您剩下的空闲不多了,必须得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尽快到您早该到的位置上去!”
……
本内罗在上岸后表现出了颇多异于常人的不俗之处,更代表着在诸多自由贸易城邦都影响力强大的红神信仰,这是培提尔允许他第一批面见女王的原因可若早知道他见丹妮莉丝就是为了扯这么一番典型的危言耸听、唬人用的神棍言论,他一定会早早下令无垢者严禁此人进入金字塔。
但现在再当场呵斥他已经来不及,女王之手只好皱紧眉头,希望自己辅佐的这年轻姑娘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忽悠。
“感谢您的警告和谏言。”丹妮莉丝的回应颇让小指头满意她表现得很有城府的面无异色,只有礼貌的颔首,看向一旁的另外两人:“纽特阁下,还有您的伙伴……我不想掩饰我看到你们千里迢迢赶来相助的愉快和感激。能解释下你所说的维克塔利昂船长是谁,以及你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
两个铁民水手互相望了一眼,最终还是“理发师”纽特开了口:“回女王陛下两年前,起兵反抗拜拉席恩夺者家族的铁群岛之主巴隆葛雷乔伊意外身死。我们在淹神的旨意下,重开了古老的选王会决定继任的领头人。最终,攸伦葛雷乔伊赢得了铁民们的支持,重新登上了海石王座。”
“攸伦陛下痛恨夺者及其弟弟或荒淫或残暴统治,一直怀念着坦格利安王朝时期七国的和平与安定。所以一听到您身处奴隶湾的消息,便派遣他的弟弟也就是铁舰队的最高船长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率领我们赶赴奴隶湾,来迎接女王陛下返回。”另一名水手接话道,“铁民们正在尽一切努力消耗史坦尼斯和假伊耿两名伪王及他们支持者的实力,并已经在暗中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您返回维斯特洛,立刻可以为您起兵夺回铁王座,一报被篡位和灭族之仇。”
“感人的忠诚,但请等一等。”小指头何许人也,自然轻松便找出了对方说辞中的问题:“攸伦是经由选王会而上位的,那么,他现在便是铁群岛之王咯?”
两名铁舰队代表尴尬地对视一眼,吞吞吐吐地承认了这一点。
“哎呀,那就很麻烦了请问这位铁群岛之王:他派遣舰队向女王陛下主动示好,是想要什么金银财宝他多半不在乎,难道是承认铁群岛独立王国的地位?任何坐上铁王座的人都不会同意这一条,不然便是背上分裂七国的千古骂名。”培提尔目光尖锐地盯着水手:“还是说他自封王号是为反抗的权宜之计,女王重新君临七国之日,他会放下王冠俯首称臣?”
“这个……攸伦国王在我们出发时并未详细交代,我等不敢代为回答。”纽特满头冒汗地回答道:“但不是有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嘛,尤伦国王正值壮年、尚未婚配若女王陛下愿意与铁群岛之王联姻,不就无需考虑维斯特洛是否会分裂的问题了?”
培提尔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丹妮莉丝:“那么,一切都很明白了铁民并不是因为怀念坦格利安王朝而支持陛下您,他们想要的,是三条龙、铁王座,还有您本身。女王的丈夫,自然就是维斯特洛的国王了。”
丹妮莉丝点点头。她早已不是当年被伊里欧总督卖给卓戈卡奥时哪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自然明白世上没有不图回报的付出这道理。这个素未谋面的攸伦胃口虽大,却毕竟主动展露了善意,至于价码,总是可以谈的嘛。
“那么请问,这位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大人,此时身在何处?是于战斗中受伤,正在城内休养?”
房间内安静了几秒后,黑肤的红袍僧开口回答了问题。
“他死了,死于您三条龙之一口吐的龙焰,死于一次愚蠢的驯龙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