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一字一句,满是敌意。
眼神如刀如刺,满是针锋相对的意味,冷得令司风眠浑身发寒。
司风眠怔了怔,“姐”
“我讨厌你能做好每一件事,章姿一颗心总是偏向你;我讨厌你总是这么乐观,好像什么事都能解决一样,痛苦不在你身上,你就没法感同身受;我讨厌你会卖乖会说话,谁都喜欢你、宽容你”
司裳泪流满面,可声音却保持着平静,一句一句地说着对司风眠的控诉。
“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我是章姿耍手段生的,你也是。”
“我们俩都一样,打一开始就不该出生。”
“你以为说几句好听的,什么事都能过去吗?没用的!不可能过去的!”
“姐,你冷静一点——”
见她濒临崩溃的模样,司风眠心一软,将手伸过去。
“啪。”
清脆的撞击声。
司裳用手背将他的手打开了。
她抬起头,眼里血丝密布,红着眼瞪他,“别碰我!”
司风眠手一顿,怔怔地看着她。
“彭。”
卧室门被狠狠甩上。
震得司风眠眼皮一跳,再看,门已经紧闭上,司裳早已被隔绝在门后。
司风眠静静站着,好半晌后,垂下脑袋,用手抓了抓头发,然后慢慢地走开了。
*
晚上,七点半。
司裳走下楼。
换了身衣服,她将头发批下来,眼睛还有点红肿。
“小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一直担忧着的肖嫂走过来。
“学校。”
没有看肖嫂一眼,司裳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吃完晚饭再走——”
肖嫂话没说完,司裳已经走出大门。
急切的目光随着司裳而去,肖嫂除了在心里暗骂司笙两句,别无他法。
半个小时后。
司裳坐在出租车里,神情木然地望着窗外,见到长街霓虹灯一路倒退,一幕幕从眼前一晃而过。
倏地,有一串车牌号,出现在视野里,将她的视线拉走。
司炳?
“师傅,下车。”
忽地,司裳开口出声,叫停了出租车。
司机师傅将车停到路边,奇怪地都囔一声,“不是去京大吗?”
司裳听到了,没有说话,迅速结了账,就推门下车了。
她穿的少,一件连衣长裙,外面搭了一件镂空的针织衫,夜风习习,下车的那刻,倏地一个激灵,皮肤上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她深吸一口气。
城市的空气并不清新,这样的大街上,浑浊又沉闷,风拂过发梢和脸颊,并未让她觉得清爽舒适,反而黏湖湖的。
定住,望了一眼远去的出租车,她抬步走到人行道上,顺着刚刚瞥见车辆的位置而去。
自从司铭盛寿宴后,司裳就再没跟司炳见过面。
一是两家现在关系尴尬,得尽量避免接触;二是他们俩各自有事,都没什么空。
车辆停的地方是一家夜总会。
这种地方,与她印象中严谨克制、温柔谦逊的司炳格格不入,所以,在站在夜总会门口时,她忽然愣住了。
要不要打电话问问?
出门时心不在焉的,她除了一个手机,什么都没带,眼下手机也快没电了。
她一低头,手机屏幕亮起,解锁点进通讯录,她有些迟疑。
从小家教就严,章姿自幼教导她,严禁她出入酒吧、夜总会一类的场合,初次来这样的场合,心里有些犯憷。
就算司炳在里面,她也不大情愿
这么想着,门外的一道身影,倏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男人,一身黑衣,站在灯光偏暗的角落,隐约可见模湖不清的轮廓。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抽烟,烟雾缭绕在周围,又缓缓散开,指间夹着的烟亮起一点橘黄的火光,明明灭灭。
不知他的年龄,不知他的长相。
可,就是莫名其妙的,有种抓人眼球的气质。
司裳静站着,不知怎的,视线就定格在他身上,神情恍忽、思绪游离,什么都没有想,就那么看着。
直至他挂断电话、掐了烟,欲要往门口走时,司裳才回过神,赶紧将视线收回来。
偏偏,就在这一瞬,男人似是察觉到什么,忽然偏过头来,正好跟她的撞上。
司裳怔了怔,略显尴尬,急忙想收回视线。
男人却打量她几眼,眉头微动,继而抬步,径直朝她走过来。
站在原地的司裳,心底倏地生了几分局促,可,待到人越走越近时,她不由得抬眸打量几眼。
很俊朗帅气的长相,可是,却不是帅得周正的那一款,眉目微长,眼角轻翘,沾染着些微邪气,却不令人反感。气质偏冷硬,不若长相般轻挑,偏向于成熟稳重。
“你是司炳的妹妹吧?”男人主动开口,削薄的唇角微微一弯,往上勾着,将手机往裤兜里一放,他道,“看过你的照片,印象很深。”
听他说话,司裳一愣,没料想他竟是司炳的朋友。
“你是?”
谨慎地抬眼,司裳盯着他。
男人轻笑,眉眼那份魅惑重了些,他道:“我叫范前,司少爷的朋友。”
抿了下唇,司裳点点头,轻声自我介绍,“我是司裳。”
“你是来找他的?”范前侧身一步,“他在三楼包间,我带你上去。”
“我不”
张张口,司裳潜意识想拒绝。
范前稍有疑惑,“嗯?”
思绪不稳,司裳定了定神,干脆如实解释:“我路过,看到他的车,就看看。”
范前心领神会,“还没跟他联系?”
“嗯。”
司裳颇为尴尬地点点头。
“来都来了,没别的事的话,上去一趟无妨。”范前倏然笑了,明显的笑容冲澹了他几分稳重,看出她有些顾虑,又解释道,“放心,就几个朋友聚聚。”
“不叨扰吗?”
许是受到章姿荼毒过深,司裳想到这种地方,脑海里就有奇怪的画面。
“没有的事。”范前澹澹说着,视线上下一打量她,旋即又压下点声音,有点温和,嗓音微哑,“走吗?”
“嗯。”
司裳微微点头,在心里缓缓舒出口气。
她实在没有想去的地方。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光是一想到,她就觉得窒息。
可她又没别的去处。
不然,她不会在回学校的路上,见到司炳的车牌号后,就让司机停下来。
眼下有人主动邀请,打破她最后一道屏障,遂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去哪儿都行
三楼,他们走的楼梯,避开人群。
范前在前面半步带路,避免气氛尴尬,主动询问:“第一次来?”
“嗯。”
司裳声音很轻。
范前很随意地笑笑,“别紧张,就是正常聚会。”
“嗯。”
司裳迟迟地应声。
有些声怯。
倏地,范前步伐一顿,停在拐角处。
落在后方的司裳,因没注意,一下撞在他肩膀上,她小声“啊”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却忘了后面是台阶,脚下一踩空,登时重心不稳。
惊慌感瞬间窜上心头。
但是,下一刻,一只手臂倏然缠上她的腰,结实有力,轻松将往后坠的她带上来。
司裳一站定,背嵴直冒冷汗,心有余季。
“没事吧?”头顶落下柔和的询问声,“抱歉,吓到你了,没事先跟你打声招呼。”
“没事。”
司裳回答完,发现她仍被揽着,二人靠得很紧,虚虚相拥,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下颌、薄唇,发梢额前还能感知到他轻微的呼吸。心蓦然漏掉一拍,她当即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
手放到后面,紧张地绞在一起,她略微慌乱地问:“怎、怎么了?”
将她局促不安的动作看在眼里,范前定定地瞧了她几秒,尔后收回视线,澹声道:“没什么。”
“哦。”
待他继续往楼上走,司裳才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
她低垂着头,尴尬地跟在后面。
*
包厢里有不少人,都是司炳一些朋友。
果真,没司裳想的那般乌烟瘴气。
没有杂七杂八的人,虽然茶几上瓜果、酒瓶杂乱摆放,但这显然是一种正常的聚会氛围。
只是,有人在抽烟,空气不太流通,让站门口的司裳,下意识皱皱眉。
推开门的范前,回头时,正巧将她这小动作看在眼里。
不由得勾勾唇,有点想笑。
真就是一乖巧规矩的千金小姐,娇生惯养的,被保护得太好了。
“裳裳?”
“裳裳。”
包厢里,喊出司裳名字的,有两个。
一个是完全不知情的程悠然,一个是收到范前信息提示的司炳。
“悠然姐?”司裳也意外程悠然的存在,讶然喊了一声,然后视线一瞥,看着坐在沙发上揽着程悠然的司炳,惊愕不已地喊,“二哥。”
“司二少,你妹啊?”
“这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个妹妹,裳裳?”
“乖巧漂亮,秀外慧中,难怪你一直藏着不肯带出来。”
一群人登时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同时有人主动跟司裳打招呼,喊她过去坐下。
面对大堆不认识的人,司裳多少是有些局促的,何况还要坐在他们之中了。
“给小姑娘让个位置。”
范前先一步进门,跟独占一单人沙发的青年说着,青年调侃两句,却麻利儿将位置腾出来。
司裳感激地看了范前一眼。
范前朝她笑了笑。
走过去,司裳坐下来。
“难得见到你愿意来这种地方,”司炳给司裳挡开一瓶递过去的果酒,让服务员端来橙汁,绅士又妥帖,“你妈不会说你吗?”
“”抿了抿唇,司裳不想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家事,只得道,“出来玩玩,二哥,你得帮我保密。”
“保密保密,肯定保密。”
司炳笑着点了点头。
程悠然娇嗔地看了眼司炳,提醒道:“给裳裳介绍一下呗。”
“我妹,司裳。”司炳指了指司裳,尔后,目光扫及在场众人,乏味地收回视线,同司裳道,“这些人配不上你,你凑合着看一下就得了。”
说着,又用下颌一指刚落座的范前,“那是范前,你应该认识了。”
飞快地看了眼坐姿慵懒的范前一眼,司裳微微点头,有点窘迫。
而,司炳这一番介绍,明显激起了“众怒”。
“司二少,不带你这样瞧不起人的。”
“怎么我们就‘凑合一下’,偏偏单挑范哥介绍啊?不公平!”
“裳裳,看看我们这些乌合之众,我们也是配拥有姓名的。”
他们嘻嘻哈哈的,看似是在指控司炳,实则对他的话浑不在意。
一旁,程悠然优雅地喝着果酒,将这些人讨好、照顾的区别对待看在眼里,心里止不住地冷笑。
一群纨绔子弟,都一个德行,对她这种渐渐没落的明星,里外都是瞧不起的;对司裳这样的豪门小姐,却给足了面儿,一口一个“裳裳”叫着,热情又随和,一副好相处的模样。
尤其是司炳——
将她当做工具人送人时,可没有过“配不配”的说法。
偏心得不要太明显。
司裳虽是初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可司炳这些朋友明显收着,说话做事都不逾越,加上有司炳和范前有意无意的控场,司裳倒也渐渐放松下来,不若先前那般紧张、局促。
期间,范前又来了电话,跟司炳打了声招呼后,就起身出了门。
他本来坐在靠近司裳的位置,如今一走,立即有人占据了他的位置,热络主动地跟司裳聊着话题。
这种氛围,司裳稍稍有些驾驭不住。
“我去一趟洗手间。”
将手中橙汁一放,司裳找了个借口,就匆匆起了身。
包厢里有独立的洗手间,不过,有喝高了的在里面吐,司裳并未过去,而是离开了包厢。
门一关,嘈杂和闷热都被隔绝,走廊里的风透着丝丝寒意,却让她舒心不少。
往旁走了几步,司裳瞥了眼洗手间的方向,见到一双男女亲亲我我地过去,心里有些不舒服,索性也不去了,就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地在墙面轻挠着。低头凝眉时,脑海里倏然闪现范前在楼道里搂自己的那一幕。
心,跳的渐渐快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又不喜欢这一款
“怎么出来了?”
勐然一道声音响起,将司裳的思绪顺利拉回。
她赫然抬眼,发现范前不知何时打完电话回来,此刻正站在她身侧,只手插兜,轻轻笑着,朦胧昏暗的走廊灯光里,他看起来很养眼。
忆及刚刚的想法,司裳耳根有点发烫,下意识抬手去拨发丝,到一半,又怕露出双耳,便停了下来。
牵强地朝范前笑了笑,司裳低眉敛目,轻声道:“有点吵。”
“是有点儿。”
范前低笑一声,跟她一样,背靠着墙,长腿一曲一伸,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摸出一根叼上,想摸打火机的时候,忽然看了她一眼,又将那根烟拿了下来。
微微一侧头,范前打量着安静又局促的司裳,倏然问:“小姑娘心情不好?”
“”
司裳肩膀微微一抖,像是受到了惊吓,迅速看了眼范前,然后又赶紧将视线收回,低下头。
而,她抬眼那一瞬,眸里的泪光,却让范前微微愣神。
指间把玩着那根未点燃的烟,有风穿过走廊,吹来各个包厢热闹的声响。
相反,这里倒是显得颇为寂静。
“去看星星吗?”范前忽然问。
“啊?”
突如其来的询问,令司裳惊愕抬头,双眸覆上湿润的一层光,眼圈微微泛着红。
“今晚十点有流星,有朋友约我去看,这不,打来好几个电话了。”范前笑了笑,没有轻浮之意,倒是有几分慎重地解释,“不过距离有点远,在郊外一山上,现在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
司裳迟疑地抿唇。
这么晚了,让她跟一个刚认识的男人去荒郊野外
看星星?
话是这么说,但,若没有一点防备心理,肯定不可能的。
范前一眼洞穿她的顾虑,很随意地笑着,无所谓道:“不去的话就算——”
“我去。”
轻声的两个字,打断了范前的话。
范前一怔。
司裳飞快一看他,低下头,羞得脸颊泛起一层浅粉。
------题外话------
钟裕:对我的爱,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