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斤!?一袋百斤四钱银。你要零买,小袋的,十斤五十五文,这可不是我故意要高这么多,现在钱价跌了,一千二百文换一两银子……”
盐贩子心不在焉地嘀咕着,他大小生意都做,但小生意显然兴致不高。
范凌云三人闻言顿时抽了口凉气,那两个仆从眼里更是绿的,他们在京城吃盐,可是一斤二十五文啊!而且还是好价了,南直隶那边据说盐价都在三十文……
“东家,别忘了,这里盐是不管制的。”
一个仆从看着范凌云额头暴起青筋,赶紧解释道,山西和山东这里的盐都是刘君韬手下商部自产的,当然商部都是有朝廷认定的盐引,只不过在售卖的时候,商部都是以平价出货,硬生生的将山西和山东的盐价拉了下来。
可是那仆从哪知范凌云并不是在气刘君韬这边,而是在气京城的盐商、南直隶那些盐商,为何刘君韬这边的盐可以卖的这么低!
三人咬着牙过了盐摊,再到一处,却是满耳朵叮当响,原来是卖刀卖锅的铁物。
看着数百明晃晃的菜刀、肉刀、斩骨刀乃至腰刀就随便堆着,范凌云眼见只感觉呼吸艰难,一颗心都为这里的官员提了起来,刀子随便卖,这还了得!?
即便是大明并不禁止民间拥有兵刃,但如此明晃晃的大批售卖刀子,也是极为少见的!
一看范凌云三人吃惊的样子,一个摊主就明白他们肯定是从别处来的,对他这神色有心中了然,大声笑道:“担心个啥,别说刀子,听说现在总督府那边还在议论,说是火铳是不是可以开禁呢?”
范凌云闻言再一个了哆嗦,在山西这边火铳都能开禁!?
摊主带着点看土老冒的怜悯,说道:“老爷是从外地来的吧?你有门路的话,别说刀子,真有需要,火铳都可以买回去。别那般脸色,这引论据说也快有眉目了,到时肯定只是禁外带,可不禁买卖。为何?”
那摊主笑了笑,说道:“咱们山西这边可是跟鞑子紧挨着,说不准哪天鞑子大军就杀来了,即便是官军善战,也保不齐会遇到零零散散的鞑子,老百姓手里有火铳,便可以保护家小,顺便拿个鞑子首级去领赏啊!”
范凌云听到这里,只感觉这事已经出自己的理解范围,在范凌云的意识里,抵御鞑虏入侵难道不是朝廷和官军的事情吗?
这刘君韬竟然通过售卖火铳,将百姓也容纳了进来,为何山西这里的百姓还如此欢喜?
也许范凌云不知道,刘君韬是有意为之,在民间开放火铳禁令,不但可以大大振作民间的尚武精神,而且假以时日,只要刘君韬一声令下,便可以汇聚无数善用火铳的青壮,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可以整编出一支支大军来,这可是藏兵于民的事情!
范凌云拂袖冷笑:“荒唐!刀兵怎可任民间自流?一旦民间有了动~乱,岂不是处处烽烟!?”
那商贩不以
为然的说道:“这位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朝廷再怎么禁,那些贼寇、匪徒也总能弄到刀兵、火铳,可是平民百姓呢?难道只能引颈就戮!现在总督府此举,可是让我等小民有了自保之力,即便是不顶事,也能拉上两个垫背的!”
听到这里,范凌云再次抽了一口凉气。
此时,范凌云再无心溜达,带着两个手下直奔大同镇城而去。
如果说那处镇子和市集近于地狱,进了大同镇城之后,范凌云主仆三人才觉是回到人间。
只见大同镇城里虽也人来人往,却再没那处镇子和市集那股子充盈着汗臭味的热气,人们脸上也再少见那种对银钱赤裸裸的灼热。
但没走多久,感觉两个仆从目光老是漂移,顺着他们的视线一扫,范凌云又抽了口凉气,啊哟!
他这才注意到,满大街莺莺燕燕,既有穿着粗布袄子的仆妇,也有一身丝帛的富家女子,一点也不忌讳地抛头露面。还三五个凑作一堆,花枝招展地笑谈着。
虽然此时的大明风气还是很开放的,远不像后世满清那般,恨不得将世上的女子全部圈养起来,除了自家父母之外,再不能见第三个人。
但是这个开放也是有个限度的,和盛唐之时肯定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民间的女子和大家闺秀,虽然出入自由,但是在别的地方,民间女子也不可能像大同镇城这样,满大街的女子成群结队、花枝招展,甚至见了年轻俊秀的男子,还有一些胆子大的女子出言调笑。
大街上,范凌云想闭眼却不敢闭,只好虚虚看地,心道莫非自己走错了地头,这里是香坊之处!?
范凌云心里这么想,而两个仆从已经付诸行动,二人凑到街边问了声姑娘们的楼子在哪,然后就听女子们大叫非礼,接着巡差的哨子声就响了。
三人见状急忙冲进了小巷子里,没过一会儿便甩掉了巡差。
此时,范凌云恨恨的说道:“既非娼女,何的光天化日,妖娆惑众!这大同镇城,还真是人心沦丧!”
不过转念一想,范凌云心中也是暗道,虽然这里的女子全都是抛头露面、好不矜持,但也比别处的女子多了一些昂扬之气。
三人转过几道街巷,就到了城中偏僻之处,远远见着一处破落宅院门口,一个中年汉子正送走几个带着孩子的男女,那不正是陈具龙!
见着了范凌云,陈具龙也是吃惊不已,连连将主仆三人请进院子。
范凌云和陈具龙寒暄了一番,便询问了一下陈具龙的近况。
陈具龙苦笑道:“别提了,我本来想靠着自己念过几年书,在这里教教孩童,却不成想现在连蒙童都留不住,天厌之人,该是你怕沾上这晦气。”
范凌云听这话里的幽怨,随口问着怎么回事,在他想来,怕是山西总督府那边有人在故意刁难。
陈具龙叹气说道:“现今这山西一省也像山东一样,开始广办学校,算学、格致、天
文地理,从孩童都要教起。邻人不愿再让孩童在我这里启蒙,都转到了附近的总督府办的学校里。”
范凌云闻言疑惑的说道:“这教化人心之举,不是应该各地官府主持的吗?山西总督府为何插手此事!呃……陈兄,有何不妥?”
见着陈具龙愣,范凌云赶紧询问了一下。
陈具龙摇头,说道:“山西总督府办的这些学校和蒙学、县学不同,教授的都是实用之学,学成毕业之后,也不用参加科举,而是由山西总督府下属的各处产业接收做工。所以,这些学校也不能说明什么,也不算山西总督府插手人心教化之事。”
这说的也是陈具龙自己的心事,遇着了熟人,也就打开了话匣子,径直道来。
原来陈具龙虽然不是什么儒生,但也读过几年书,可只精儒学,周边邻人都觉得,如今在山西这里,从小多学东西更好,不能光念四书五经,在山西总督府办的学校里读书,不但可以涨学问,而且还可以解决生计问题,所以都把孩童转送他处,这陈具龙的日子顿时就难过了。
当然,现在刘君韬在山西一省广建学校,各处都缺教书的先生,所以总督府民部教化司的人也来找过陈具龙,希望他进大同镇城里的学校教书。
可只要入学校当先生,那算是刘君韬的下属,陈具龙原本可是京城北镇抚司的千户,虽然官职并不高,但身为锦衣卫,心中还是有傲气的,自然不愿意给刘君韬当教书先生。
这个广建学校的话题正涉及到山西一省的文治,范凌云有了兴趣,继续追问下去,不多时,就对山西学校之事有了大致了解。
稍稍一品,范凌云心中便无比震慑,那刘君韬竟是在文治上如此下力!
先说学校,刘君韬按照山东的模式,在山西各地广办学校。
学童六岁启蒙,目标是认字和寻常读写,除了新版三百千、弟子规,同时还教一些粗浅的算学、格致、天文地理,甚至还有天策军的伤残老兵训什么队列拳法,分作三年,年年升科。
小学则是经制六年,四书五经要读,算学也要学得更精深,格致也分作了物理、化衍和生识,而且还要学大明律。
陈具龙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堆书:“蒙学和小学所用之书,都是国子监所定,这些没什么问题,而那些格物之学所用之书,我也找来细细看过,只能说……”
结论似乎很难接受,但本着良心,陈具龙又不愿颠倒黑白,最终勉强道:“若此教化大成,山西、山东虽不敢说人人圣贤,却也绝少愚人。几年学下来,不仅有了立身之德,也多少懂了些处世之道。”
听到这里,范凌云也是频频点头,对此事有了深刻的认识,范凌云就继续问这学校的情况。
听说山西现在每县都有至少十所蒙学、几所小学,在大同和太原府城,还有更高一级的学校,在校学童至少十几万人,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