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下,大漠中风沙四起,看上去细细的沙,打在身上任何裸露的部位,都带来如刀割一样的刺痛。
温度骤然降了下来,骆驼的口鼻里喷出一股股白气,但它们仍是不知疲倦地向前走着。
这样的一支驼队,在漆黑无边的大漠上,是那样的孤独和凄凉。
头顶是灿烂的星空,如同一口倒扣着的大钟,笼罩着大地,极远处,星空与大漠交汇在一起,那里应该就是大漠的尽头了吧。
在最寒冷难耐时,驼队停了下来,在最疲倦的时候,它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高大的沙山,怕是有数十丈高,黑乌乌的,好似一个身姿伟岸的将军,站立在夜空下。
同样,这里也是很好的避风处。
那几个胡商互相呼喝了一阵,跳下骆驼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轻松地便将骆驼解开,围成了一个圈。在圈中又点燃了一堆篝火,上面吊起一口大铁锅,羊肉、胡椒、辣椒、盐巴一股脑地放了进去,红红的火焰舔/舐/着锅底。
一会工夫不到,一股混杂着各种调料香味的羊肉香气散发了出来。对于在驼背上行进了一日的人来说,这种诱惑是无法抗拒的。
易丁甲从驼背上取下碗筷,与风疏竹还有那几个胡商围坐在一起,没有任何客套,就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从锅里不断地捞着羊肉吃了起来。所有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都是紧盯着锅里的羊肉,生怕一开口说话就会少吃上一口似的。在如此寒冷的大漠深夜,再喝上两口烧刀子烈酒,真的比做神仙还舒坦。
那些骆驼终于伏卧下来,安静地跪在沙地上,算是真正的休息了。
酒足饭饱后,那些胡人三三两两地离开,走到骆驼身旁,将身子向上一靠,裹紧了衣服,两眼一闭就入睡了。
风疏竹与易丁甲在火堆旁又待了一会,看着火焰渐渐熄灭,四处找寻一番,又捡不到可添加的木柴,也便回到了骆驼身旁,学着胡人的样子后背靠在骆驼身上,往沙地上一坐。
仰望星空,四下里寂静得出奇,此情此景,断然会令人回味起往事,或者是畅想一下未来,但易丁甲一坐下去就打起了鼾声。
风疏竹转头看了他一眼,苦笑一下,轻轻摇了下头,又将目光看向那深邃的星空。随着驼队走了一整天,自己虽说一向不喜御剑飞行,但对如此浩瀚的大漠,要找到谭闻的藏身之处,略略有些担忧起来。还有那传闻中的天狱又在何处?水凌月与段婆婆也会来这大漠吧,此刻又身在何处?至于晴儿,应该不会来大漠了吧,也不知小九又没有找到她……,诸般念头一一闪过,如同夜空中那些不断闪烁的星星,令人有些痴迷而又难以琢磨。
篝火早已熄灭了,空气中仍是弥漫着一股葱姜混合的香气,没有一丝风,在如此夜晚,大漠上的一切仿佛都昏死了过去。
这一夜,身旁不远处的易丁甲鼾声如雷,睡得甚为香甜,而风疏竹自是未睡,他留意了一整夜,那几个胡人却没有任何异常,他们全部心思都在休息上,他甚至一度怀疑是自己太过多疑。
之后的几日,驼队日日如一。
风疏竹似乎已看惯了大漠中的日升日落,风沙,烈日,寒冷,对周围的一切也同样莫不关系起来,但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屈指一算,进入大漠怕是已有上千里
余。自己是修行之人,有道行在身,尚且还能坚持,但每次夜里休息时,他都看得出来,易丁甲或是因年纪原因,体力似乎有些不支,一停下来就倒在一旁歇息,再启程时却往往是最后一个起来,而且脸色疲惫尤甚。
风疏竹几次悄悄询问,易丁甲却又口言能坚持住。这样一次发财的绝好机会,他断然不会轻易放弃。
这一日,驼队在行进中,一只鹰从远方飞来,盘旋在上空不去,跟着驼队走了许久。风疏竹见那几个胡人不时抬头仰望,盯着那只鹰,时而会高呼一声,好像要将其驱赶走一样,怎知那只鹰并不理会,一会盘旋在驼队前头,一会又跟在驼队后面,似乎有什么事物吸引了它一样,那几个胡人一反常态,开始叽里咕噜地说起话来。
风疏竹正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易丁甲突然在身后开口道:“他们在商量如何对付这只鹰。”
风疏竹抬眼看了看那只鹰,似乎只是体型上比中原的鹰大了一点外,再没有什么特别,便淡淡地道:“一只鹰,有什么大惊小怪。”
易丁甲压低了声音道:“风少侠有所不知,鹰是吃死物的,在大漠中鹰代表的是死亡。”
风疏竹一听,又抬眼看了看那只鹰,只见它仍是紧紧盘旋在驼队上空,不时发出一声响亮的唳叫,惊空遏云,震慑人心。
这时只见一胡人骑在骆驼上,取出弓箭,电光火石间,连射三箭。三支利箭银光一闪,几乎同时到达,那只鹰翅膀一束,想避开利箭,但其智慧毕竟不及人类,只躲开了第一支,但后面两支箭射却同时穿了它的脖颈和身体。
风疏竹不由发出一声赞叹:“好箭法!”
那个胡人见射中,身手矫健地跳下骆驼,快步跑上去,将那只被射落的鹰捡了起来,翻看了两眼,就将箭拔了下来,用手在沙地上刨了个坑,将那只鹰埋了起来。
其他几个胡人见了,脸上的忧虑一扫而光,都露出了笑容,好像他们刚刚打赢了一场胜仗一样。
随着深入大漠,那几个胡人的行动也明显多了起来,不再是沉默不语,时不时会留意下风疏竹与易丁甲两人,然后相互间小声地叽里咕噜说两句。
夜色,再次降临。
夜色越深,寒气越重,大漠深处更甚。
那几个胡人将骆驼再次围成一个圈,点燃了篝火,看似像往常一样,吊起了铁锅,煮上了羊肉,但细致的风疏竹发现,那几个胡人无论做什么居然都一手握着弯刀的刀柄,好像枕戈待旦的行军士兵一样。
风疏竹与易丁甲交换了一下眼神,易丁甲点了下头,故道:“老朽去那边方便一下。”说着指了下沙丘后面。
风疏竹看了一眼,自然看出那是一处绝好的隐蔽之处。易丁甲在此,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怕是自己还要照顾他,难免分心,便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果然,在易丁甲消失在那沙丘后,那几个胡人互相看了一眼,便都握着弯刀聚拢了过来,边走边解开面罩,露出了阴险狠毒的笑容。
风疏竹仍是一身胡服,坐在火堆旁,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仍是紧盯着锅里翻滚的羊肉。
那几个胡人在离风疏竹五尺不到,同时停下了脚步,只见其中一个胡人,箭步上前,瞬间拔出弯刀,一道白光闪过,直劈向毫无防备的风疏竹,原
本以为一击得手,不了定睛一看,自己一刀居然劈空。
风疏竹仍是坐在离弯刀不远处,吃着羊肉。
那胡人一愣,转头看向另外几人,那几人似乎也未明白为何如此,便又有一胡人闪电般拔出弯刀,砍向风疏竹,怎知也是一刀劈空。即便如此几个胡人并未反应过来是遇到了高人,而是恼羞成怒,同时拔出弯刀,只见寒光一片,向风疏竹乱砍过来。
本以为这一次会将风疏竹剁成肉泥,岂料风疏竹坐着未动,身子就飘到了一丈之外。几个胡人这次是看清了,却仍是没有收手,而是呼喊一声,举着弯刀,追砍过来,原本寂静的大漠,杀声一片。怎知七柄寒森森的弯刀居然对一个文弱的书生无可奈何,不要说伤到人,就连衣襟都沾不到。
那几个胡人只好停下手来,相互看了看,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
风疏竹静静地站在一旁,本以为这几个胡人会知难而退,怎料到,那几人刚交流完,再次举着弯刀,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风疏竹眉毛一皱,摇了摇头,心想既然你们如此不知趣,怕是要让你们吃些苦头才行。遂身影一动,欺身到一胡人身旁,伸出二指,对着其手腕轻轻一指,那人只感到手腕一麻,手中弯刀应声脱手,刷地一下,插进沙地里。其余几个胡人一愣神,只听“嗖嗖嗖”几声轻响,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上都是一麻,弯刀便都脱了手。
再抬眼一看,风疏竹仍是站在原地,好像从没动过一样,那几个胡人各自握着自己发麻的手腕,相互间你看我我看你。
风疏竹本以为到此为止,怎想到那几个胡人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又将沙地上的弯刀再度拾起,七人排成一行,由一人正对自己,将手中的弯刀同时向空中祭起,那七柄弯刀居然交错形成一个刀阵,在胡人头顶盘飞,发出阵阵寒光。
风疏竹向上空看一一眼,轻道:“原来修有小术,这要是普通凡人碰上,怕是必死无疑。今日若不除去你们,怕是会为祸大漠!”说完,身形一长,飞到了半空中,袖口荧光一亮,仙剑已然在手。
那几个胡人显然是孤注一掷,各个露着恶狠狠的目光,从后向前,各自扶住前人肩膀,暗暗运起功来,最前面的那人牵引起刀阵来。
风疏竹自然看得懂,这些胡人是集七人之力于一处,对自己发动致命一击。
只见那刀阵在道力催动下,变做亩许大小,横亘在大漠上空,翻滚着向前推进,巨大的力量卷起黄沙盈天,遇到一些凸出地面的小沙丘,居然眨眼间就卷为平地!其威力着实骇人。
躲在暗处的易丁甲见了这阵势,吓得打起了冷战,牙齿“咯咯”作响,真未想到这些外表看着像商人的胡人居然修此异术。
再看风疏竹,只是手持仙剑,不断向后飘飞,似乎很是忌惮于那刀阵的威力。
弯月,星空,大漠,刀阵,漫天黄沙。
萧杀之意,弥天盖地。
就在那些胡人得意之际,忽见风疏竹化作一道荧光,流星赶月般飞落下来。剑华点点,穿过刀阵,直扑过来。
那领头的胡人心中一惊,睁圆了眼睛,忙指挥着刀阵回撤,但哪里来得急呢?
只见荧光一闪,擦着七个胡人肩头而过,七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呼,鲜血从肩头流了出来,染红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