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舞只听熟悉的脚步声响,雷雄来到房间,站定在她面前。她本想抑制眼泪,却还是流了一脸。
雷雄轻轻挑开她的盖头,看到她清澈的大眼里泪水未干,有些意外,一阵怜惜,把她搂在怀里,柔声说:“傻丫头,你怎么哭了?”说着伸开大手,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燕舞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说:“我想起我和你,这一路走来,太过艰难。”
雷雄把她搂紧了,说:“傻丫头,那都是过去了,以后我要好好宠你,一辈子只有甜蜜,没有艰辛。这一辈子,我们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燕舞泪水微干,说:“对,我们这一辈子,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雷雄在她脸颊亲了一下,说:“不哭了,我讲个轻松的事情给你听,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曾想过要去少林寺度过一生。可是,自从心里开始有你之后,我就觉得我不能这样。因为这事,还被小洛当成了笑话来讲。”
燕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你要是真去当了和尚,那我还有什么意思?”
雷雄捧着她的脸,像在欣赏着一件绝美的工艺品一般,说:“因为你,我的命运改变了。为了你,我再也不会有那些想法了。”
燕舞看到他眼里柔情满溢,似乎就要把自己融化,说:“因为你,我的命运也改变了。”
两人四手相握,紧紧相依,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外面也没有一点风声,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燕舞柔声说:“不是说会有人闹洞房吗?听动静好像并没有人。”
雷雄笑笑说:“那是她们见了你,美若天仙,不容亵渎,所以就都不来闹了。怎么,你想有人闹吗?”
燕舞说:“自然不是,我只是好奇。”
雷雄狡黠地说:“你想要有人闹,我来闹。”
燕舞想要说什么,还没有张嘴,就被他轻轻抱起,床上的百子千孙喜被在红烛的映照下透着温绵的暖意……
第二天,仍然是个大晴天,太阳从大红的窗帘里透进来,发着柔和的光,照着墙上的字画。还有一张也是用玻璃镶嵌着的大红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人的名字。按照黄树冲一带的规矩,两个人分别被赐名文雄和文燕,名字中同一“文”字,既表示辈分,也使这一对新夫妇显得更为亲密。
这是婚宴的第二天,直到腊月二十八,才算完毕。这时候,天也慢慢变了,开始比前几天冷了下来。
到了二十九这天,雷雄说:“我们去静雷庵看一下师妹吧,也去祭拜一下白老先生和我师祖。到了新年,又要各自忙活了。”
燕舞点头答应,殷秀妮却不肯,认为新婚夫妇不宜去祭拜故人,但耐不过这一对小夫妇的坚持,只得随他们了。
两个人都穿了长大厚实的风衣,挽着手缓步而行,不知不觉走了许久,来到云舞崖的脚下。这时候,原本花白的太阳完全被云层遮住了,狂风开始呼啸。两个人沿着山路向上,开始时只觉得走了这么远的路,浑身发热,随着风渐渐大,也觉得有些冷了。
到了云岩洞,雷雄:“走,我们进去避避风。”拉了燕舞的手,进门就拜。
燕舞也随他一起拜,拜完之后本想在石凳山坐坐,却被雷雄拉着出了洞口。
燕舞不解,问:“不是说要避避风吗?为什么这么快就走?”
雷雄看着她被风吹红的双颊,伸手抚了一下她脸上的乱发,说:“我刚刚在心里对关二爷道了一千一万个谢。”
燕舞戏谑道:“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为何对关二爷却这么敬仰?”
雷雄搂着她的腰,说:“小舞,我原来只以为关公是武财神,却不止这样。因为小洛曾跟我说过,如果一对男女相爱,到关二爷面前祭拜许愿,不管有多少困难,关二爷都会保佑他们结为夫妻。你还记得吗,那一年我和你一起拜了他。”
燕舞恍然大悟,嗔怪地说:“原来你蓄谋已久。”
雷雄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两个人牵着手在山梁上奔跑,追追赶赶,内心都是无比欢快。风渐渐更加大了,天空开始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枯树上,转眼融化不见。
到了静雷庵,两个人都吃了一惊,一年不见,静雷庵已经修整一新。高大的门头上,贴着光洁的大理石,上面刻着三个镀金的大字。整个院落都换了新的砖瓦,门前的路也修理了,宽敞而工整。
大门是敞开的,两人走了进去。院子里也修葺一新,虽是冬天,却看不出肃杀之景,一树红梅在墙角吐着芬芳,地上也贴了彩砖,按照花瓣的样子划分成几块。
屋里的人听到有动静,从里间出来,正是郦云。她皮肤雪白,眸子清澈,嘴唇微红,穿一身素净的淡灰色的长袍,头戴一顶同色的平顶帽,清清静静的样子,似乎不染一点世俗的尘泥。
她神色平静,说:“大师兄,你们来了。”
雷雄看到她这般模样,心里不忍,说:“小云,你过得还好吗?”
郦云说:“我心无挂碍,自然很好。”察看他们二人神态,更显亲近甜蜜,前两天也有山下来的人跟她说过雷雄和燕舞的婚事,她也只是淡然一笑。
燕舞看到室内简洁清新,一切医用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墙上挂着几块牌匾,知道她已把这里当成自己归宿,虽然慨叹人生无常,但也实在无可奈何。
三人来到白方平和林圆萍的坟前,齐齐跪拜。坟头上的草早已枯落,这时候雪越下越大,已经浅浅地铺在了坟头上。
雷雄说:“馆长,你生前的最后一件憾事我已经帮你完成。坤刀流失国外,终于回到了祖国,正和乾刀双双陈列在广华博物馆。”
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狂风怒号,似乎要把这个世界掀翻一般。
郦云说:“你们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看我。”
雷雄说:“这是为什么?”
郦云摘下那顶平定帽,上面没有一寸青丝,说:
“我上次从汉北学医,同时已经正式在汉北的北水庵落发为尼。北水庵是汉北最大的一座庵堂,静雷庵也通过层层审批,成为北水庵的一处分堂,我现在不仅是继承了仙姑的衣钵,同时也是在为北水庵驻守和打理分堂,后面还会接受新的弟子。我将彻底断了尘缘,以后再也没有师兄这一称呼。”
两个人看着她光洁平滑的脑门,如鲠在喉,不知说什么好。
燕舞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一片冰凉,也是一阵怜惜,本来有千言万语,却只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佛号,然后说了一声“珍重”,便先行出了门。
雷雄含着泪说:“师妹,都是我,我对你不起。如果,如果……。”但是后面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只得转身奔了出去。
郦云别过脸去,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离开,既不相送,也不回头,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雷雄和燕舞都是一路无言,这漫天的大雪愈发使得人心情沉重无比。
过了不多时,两个人已经下了山,回到人间烟火处,和那山上的清冷寂静仿若两个世界。
雷祖根说:“这雪下得真猛啊,我活了五十多岁,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殷秀妮满脸喜气,笑着说:“瑞雪兆丰年嘛,这雪下得好!”
雪肆无忌惮地下着,风小了不少,云舞崖山很快铺上了一层银白色,开始还只是山尖和岩石的部分,紧接着低洼处也白了起来。到了下午,郦云来到旁边的山坡,那两座坟头上的雪也堆起老高了,两坟之间几乎被雪连接了起来。
她踩着雪,远远近近的山尽收眼底。云舞崖奇、雄、险、秀,平时这群山也看惯了,那时都是五彩缤纷的,显出无限生机,可是这一次却显出无尽的苍茫和辽远,层层叠叠,高高低低,千山一白,就像是亘古以来原本的样子。她静静地站着,雪花落了她一身,四周除了雪落的声音,再也没有任何响声。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片茫茫的雪海之中,那高高低低的山峰,就是一层层起伏的海浪,壮阔而博大,那一树树洁白随风而动,也像极了海里细小的跳动的浪花。天也是浅浅的灰白,与这山似乎连成一片,天地不分,也像是海天一色。
郦云大喊一声,不知是太冷了,还是太过欢喜或者悲伤,清脆的声音在茫茫的雪原间回荡,带着笑意,也带着苍凉。
“原来,不止是春秋,这冬天的雪景更加壮美。原来,不止是要两个人一起,一个人的思念也可以度过一生。”
郦云自言自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寒气入心,不知不觉自己也像个雪人一般,忘记了寒冷,也忘记了时间,仿佛已经遥远得过了一个世纪。然而,那些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景象仍在一遍遍重演,纵然她想努力遗忘,却是枉然,这如海的苍山也难以帮她分担分毫。
天渐渐黑了下来,郦云本能地抹了一下寒风吹着的脸,竟然没有丝毫知觉。
她喟然长叹:“冬天来了,春天也不远了。那时,花儿还会再开,鸟儿也会再来。所有的悲欢离合,到了以后的以后,都只是故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