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雄说:“这么说来,这把刀遗失已经有许多年了。”
“不错,这样算来,该有三十多年了,我的两个孩子也都四十来岁了。可能我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这刀了。唉,与其这样,倒还不如让它待在清霞山的那个山谷的水潭里,与山水为伴。”
“白师父,你不要自责内疚,我们一起找到它。这把刀,还有它的使命未完成,一定还会重现。”
“什么使命?”
“我也说不清楚,于大义,于小情,都有。”
白方平似是得到慰藉,长叹一声说:“有你这几句话,我也可以放下一些了。我也老了,人生有限,这个找刀的责任就落在了你的身上了。”
“白师傅,我义不容辞。”
白方平又说:“我没有找到刀,和亲人也都生疏了感情,一个人六神无主,整天浑浑噩噩。这样又待了几年,我觉得我必须重新振作起来,打起精神活着。于是,我找到了一个人,他跟我志同道合,愿意拜我为师,跟我一同前往清霞山,重整清霞观。”
“这个人是赵恒东,也就是宝明的赵总吗?”
白方平呵呵一笑:“看来,他跟你提过这一茬。只可惜,他有妻儿家室,不能像我一样,置之不顾,我们在去清霞山的路上,也就是在你们汉北火车站转车时,他的妻儿跟随找来,因此他回家了。重振清霞观的事,最终没有如愿。”
雷雄看他仍是略带遗憾的表情,说:“赵总只跟我大概提过,细节经过,倒是没有说起。他的心里,一直还是把您当师父。”
白方平又回忆道:“那一天,是端午节刚刚过去不久,下着瓢泼大雨,他的妻子也刚好在那一天生下了第二个孩子。这事过去二十二年,马上快二十三年了,想起来,却跟在昨天一般。他离开以后,我又陷入更深的孤独之中,于是一个人独自去了清霞观。时隔多年,清霞观也慢慢颓败了。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又把它整理干净。”
雷雄站起身来,看着外面的玉兰花瓣随风飘落了几片。风轻轻吹着,满室清香,暗忖这白方平也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问道:“那您后来又是怎么再次离开清霞观的?”
“我每天在观里勤学苦练。但是,一个人在山中,实在是太寂寞了,我怕再待下去,我要神志失常。于是,我就打定了一个主意,我要把清霞观的功夫带到南方来,带到香江去。有了这么个想法,我无比地兴奋,第二天就离开了清霞观。后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观里。”
“您回到南方后,却没有收徒弟吗?”
白方平说:“也许是我生来命运多舛,我一回来,香江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家族的产业面临危机,要我赶快过去出谋划策。我来到香江,果然,我家的公司已经入不敷出,债务缠身,父亲病亡。于是我不得不静下心来,打理家中和公司事务。两年多以后,情况渐渐好转,我因生意上的事情回到广华,当时正值重阳节,我就想着去问仙居看一下师兄和师姐。经过这么多年,我内心的波澜已经平定了不少。”
外面气温渐高,室内也有些热了起来,只见搬运工们也都已经停了工,在花树下的石凳上休息,门外的走道里也已经没有了吵吵嚷嚷的声息。
雷雄问:“他们当时一定还在问仙居收徒传武,替人看病。”
白方平摇头道:“兴许之前是的,但从我去的那一天起兴许就不是了。”
“为什么?这又是从何说起?”
“我千里迢迢,日夜不停,从广华赶到问仙居的时候,正是一个晚上。当时,观里非常安静,没有一点声息,每个房间里都漆黑一片,没有一盏灯是亮的。
我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紧接着,响起了几声婴儿的啼哭,又听见有脚步声从外面进来。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闪身在一个角落里观察。朦朦胧胧中,从声音来听,那个黑影似乎是抱走了那个婴儿,想从一旁的小路下山,我紧跟着婴儿的哭声,一直跟到山下。因为当晚没有月亮,我地形不熟,还是没有追上那个人。于是我想,这个人一定是问仙居的常客,不然他不可能走得这么飞快。”
雷雄听到这里,已经基本上明白了,他说的那个黑影自然就是燕海福了。只是,燕海福可能一直不知道那夜追他的人是谁。
“白师父,那您后来知道那个黑影是谁了吗?”
“直到现在,我也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问仙居。
当天晚上,我没有追上那个黑影,就又回到山上,但还是没有一个人。我听到屋里好像还有孩子的哭声,我顺着声音找到了她。她是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一整个晚上就哭个不停,嘴里就喊着要妈妈,要爸爸。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走开,就哄她睡。她一整个晚上都不睡,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哭累了,嗓子哭哑了,才睡着。我也是精疲力尽,屋里没有一个大人,我就只有在这里守着。
可是一直等了三天,也还是没有一个大人。我心里非常不安,怎么也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几天也没有人来看病,屋里除了我们一大一小,几天都没有一个人来。到了夜晚,还能听见山中传来奇怪的叫声,大概是有野兽出没。
我百思不得其解,也熬不下去了。于是,就想着要回到广华,不能毫无意义地空等。但是,这个小女孩却无人看管,通过三天的相处,她对我也产生了依赖,开始看着我笑。我不得不收拾了一些她的小衣服,带着她一起南下。生意上的事情谈妥了之后,我就带着她去了香江。”
雷雄已恍然大悟,说:“这个小女孩,就是现在的白玉?”
白方平微微一笑,慈爱之情溢于言表,说:“不错。我既然带着她,她就是我的女儿,我给她取名白玉。我有时候想,这或许是上天对我的垂怜,见我六亲冷淡,在我郁郁寡欢的生活中,赐给我的一个福音。以后的二十年,我们父女形影不离,相依为命,经常在香江与广华两地走动。玉儿兴许也是受我的感染和熏陶,天生喜欢学武,使我平淡的生活更加有了生机。”
雷雄心中的疑团已经完全释然,终于能对师父有一个完整的交代了,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长气,说:“这样说来,她就是我师父的大女儿了,她本名叫王燕飞。她身上是不是还有一串佛珠?佛珠上有什么记号没有?”
白方平说:“那个夜晚,我带她下山的时候,她穿着一套粉红的小衣服,衣襟上确实别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一共十八颗珠子。她渐渐大了之后,并不喜欢戴,因此佩戴极少,上面是否有什么记号,我倒是不曾留意过。”
雷雄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这个真相呢?”
白方平释然地说:“实不相瞒,我也曾考虑过尽快告诉她。她渐渐长大了,总是说想见一下自己的妈妈和哥哥姐姐,我总不能这样隐瞒她一辈子。今天,既然你都知道了,等这一届的比赛一结束,我马上告诉她。”
雷雄怕他心中顾虑,说:“她是个豪爽的姑娘,一定会感激您的养育之恩。”
白方平若有所思,说:“现在香江的产业做得很大,我也早已立下遗嘱,将来由她全部继承。所以,武馆这边的事还得有望你们年轻人多多用心,我也希望玉儿能早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跟她一起支撑我的产业。”
雷雄起身说:“白师傅您放心,武馆的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这也是我的夙愿。”
话刚说完,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见了白方平,叫道:“师父,您果然在这里。”
屋里的两个人一看,正是去年夺得桂冠的杨洪杰。一年不见,秀气的眉目间渐现稳重。
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此时也刚好到了中午时分,白方平开怀大笑,说:“好,好!你也来了,今天这声师父我就收下了。走,喝酒去!”
杨洪杰嘿嘿一笑,说:“师父,我刚在门口看到师妹了。她不理我,不带我来见你,非要让我自己来找。”
白玉恰巧这时赶过来,瞪了他一眼,说:“大男人家,一见面就告状,也不害臊。”
雷雄说:“白玉,走!我们一起喝酒吃饭去!今天这顿饭,我来做东。”
因为有点距离,这次却不是步行。武馆配有一个专车司机,是为馆长服务的。车行了不多时,依着白方平的指点,依然还是来到星月楼。这里因为临近广场,所以还并没有拆迁,生意却异常地火爆。
几个人还是找到了去年的那个位置,一切如昨。
酒菜上齐,白方平说:“人生已世,草木一秋。转眼过去一年了,我们今天聚在这里,意义已跟去年完全不同了。我已老迈,武馆还得靠你们后辈用心经营,把我中华武术发扬光大。”说罢自己已经满饮了一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