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秀妮看到二人进来,连忙挂上了吊锅,说:“我给你们煮姜汤面吃!暖和下身子。”
雷执红光满面,哈哈笑道,说:“孙媳妇,你真是个贤惠的女人。又有祖根这样老实待你的丈夫,雷雄这样万里挑一的好儿子,你这辈子的福气不浅。”
殷秀妮笑了一笑,说:“六爷爷,你从来都没有夸过人,今天倒真是破天荒了。我给你吃了那么多鱼,那么多肉,也不见你夸我,今天给你煮个面,你却夸起我来,倒真是稀奇。”
雷祖根往火塘里添了柴,说:“六爷爷夸你,那也夸不得吗?哪里这么多话,煮好面条就是了。”
雷执瞧了瞧燕舞,说:“雷雄,你小子也是福气不浅。”
火塘里的火本就把人的脸颊映得通红,燕舞被雷执这么瞧着,更加增添了几分红晕,整个人娇俏无限。
雷雄说:“六曾祖爷爷,你不是曾给我占卦说,我要经过许多劫难,才能有所成,怎么现在又说我又福气了?”
雷执目光炯炯,摇头说:“不可说,不可说!”
殷秀妮拍了一下儿子的手臂,说:“傻孩子!这说的是姻缘。六爷爷,你给这两个孩子算一下八字配不配。”
雷执神色自若,依然说:“不可说,不可说也!”
不大一会,雷执吃完了面,说:“曾孙子,我先回到屋里洗澡,你可稍后过来。”雷雄要送他,却被他拒绝,雷雄看他比以前似乎更加健朗,便放心回到屋里,也准备洗个热水澡。
雷雄到自己房间拿衣服,推开房门,突然眼前一亮,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许多新写的字画,原来的那几张已不见踪影。这些字画共有九副,看起来却是几种不痛的字体。雷雄虽然不懂书法,但这些字一眼看起来就大相径庭。有的遒劲有力,刚硬洒脱,有的清新圆润,别具一格,有的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有的狂放不羁,剑拔弩张。每一种字体对应着不同的内容,有岳飞的《满江红》,有李清照的《如梦令》,有孟郊的《登科后》,还有一首《红豆》。这些字都镶嵌在极其普通的玻璃镜框里,但是因为字体的出彩,也显现出特别的风格。
燕舞跟进来,俏脸生晕,问道:“怎么样?”
雷雄已经明白,心里又是骄傲又是称赞,说不出的欢喜,目不转睛地欣赏,故作镇定地问:“这哪儿买的?”
燕舞轻声说:“写的。”
“谁写的?乱七八糟!”
燕舞说:“是吗?那我把它们拿下来好了。”
雷雄见她不动声色要去拿凳子,生怕她当真要取下来,连忙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柔声说:“我当然知道是你写的,没想到你还能写这么多字体,还写得这么好。”
燕舞将头靠在他肩上,说:“这也算不得什么本事,我小时候没有玩伴,天天就是练字玩,有时候也绣一下花,看些医书。时间久了,便什么都懂一点,但懂得不多。你走了两天,我无聊得很,只有写写字了,这些镜框都是成人杰去河塘镇买回来的。”
雷雄将她搂得更紧,抚着她的秀发,说:“傻丫头,以后我就是你的玩伴。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燕舞低声说:“我要你答应我,除非经过我允许,这些字画永远不能取下来。”
雷雄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你说什么我自然都答应你,你说取就取,不取就自然不取。”
燕舞推开了他,说:“你洗洗快去吧,别让六曾祖久等。”
雷雄嘿嘿笑道:“我们六年没有见面了,你这做妻子的,不想和你丈夫多说一会儿话?”
燕舞在他胸前捶了一拳,说:“哪里来的六年了?什么妻子丈夫,也不害臊。”
雷雄捏着她的手说:“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两天不见了,不是六年吗?”
燕舞抽手出来,本想再捶他一拳,却又被他紧握在手心,痴痴地说:“小舞,你打我我也觉得好受。我觉得自己坚强勇敢,可是在你面前,我好像完全不是我自己了。”
燕舞笑道:“你这傻子,快去!”
雷雄洗澡出来,和父母说了一会儿话,就来到雷执屋里。
雷执正坐在桌旁,桌子上堆满了高高低低的几摞书,这些书大大小小,新旧不一。雷雄向来对看书写字无太大的兴趣,瞧也不瞧一眼,见时间不早,便躺倒在床。
雷执把书按年份顺序摆得整整齐齐,说:“小子,这些书都送给你。”
雷雄说:“我不要。”
雷执哈哈笑道:“这里面有不少武功秘籍,都是我云游的时候所见,经过自己再创,你就不想学学?”
雷雄一翻身坐了起来,说:“我自然想学,是哪几本?”
雷执却“啪”地一声关掉了电灯,说:“天不早了,明天再学。”
雷雄暗自笑真是个古怪的老头,倦意袭来,很快睡着。
不大一会儿,雷雄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原来是慧参的起居室,依稀间慧参说:“今天我和雷执的比武,我故意使罗汉掌给你看,你都看清楚了吗?”雷雄说:“看清楚了,你为了让我看,所以疏忽间被他误伤。”慧参捂住胸口说:“你算是说对了一小半,不仅如此,在内功上我的确不如他,他这么多年朝夕修炼,而我虽身在空门,仍杂务缠身,添了不少累赘。况且,他一心求胜,我何不顺水推舟。”说罢剧烈咳嗽了起来,雷雄想要搀扶他上床榻休息,慧参却推开了,转过头去,自己慢步轻移到榻上,说:“我这一觉,要睡很久,你先回去吧,不要让人来打扰我。”雷雄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待他闭上眼,在床榻前又站了一会儿,这才退出门口,却见灵觉正推门进来,手里托着一个药盘。雷雄轻声说:“大师睡下了。”灵觉回了一礼,轻步走到塌旁,凝视了一会儿,突然高声叫道:“方丈,方丈!”雷雄此时已经出门,听他叫声有异,三步两步奔过来,发觉慧参已经气息全无,连声大叫:“大师,大师!”
过了很久,也不知道到了几更天,外面稀稀落落地传来几声鸡啼。
雷雄只觉得有人在拉扯着自己,睁开眼来。
雷执端坐在床头,说:“小子,你睡好了吗?”雷雄虽明知是雷执,但还是骇了一跳,从刚才那个梦里醒来,清醒了不少,发觉自己出了一头冷汗,暗想,我在这梦里也明知它是梦,但是却不能醒来,定了定神,说:“六曾祖爷爷,你怎么了?”
雷执不由分说,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雷雄不知道他内力如此强劲,自己竟然丝毫抵抗不得,就被他拉到坐在床沿,紧接着一双大掌紧贴在自己后背,一股暖流瞬间便充斥在自己的七经八脉,四肢百骸。雷雄大叫道:“不可以!”可是却动弹不得。
一会儿,觉得那股暖流在自己周身猛冲猛撞,似乎在寻找着安身之处。突然间他被冲撞得周身胀痛,身体似乎要炸开了一样,喉头也似乎被堵住了一般,想要开口说话,却“啊”地一声昏了过去。
外面的鸡啼安静了下来,过了很久,雷雄慢慢地睁开眼,发现雷执斜靠在床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仅仅一两个小时,他已形容枯槁,如同干柴。雷雄心里难过,下了床沿,轻轻地抬了抬手,把他扶得端正了,发现他身体绵软,就像散了架的纸人。同时,雷雄也觉得,自己的身子轻盈了不少,举手投足,说不出的轻快舒畅。他忍不住在房间凌空打了两拳,更加证实了这个感觉。雷雄回到床前,说:“六曾祖,您这又是何苦?”
雷执轻轻说道:“傻小子,你刚刚那两拳,足足能打死一头牛了。比你以前的攻击力,要强大了上十倍了。”
雷雄听到他声音沙哑,气若游丝,更加不忍,拉着他枯槁的手,说:“您可以不这么做的。我好了,您却该怎么办?”
雷执说:“我一生的内力全部传给你,实至名归,没有第二个人比你更合适。我自知天命已尽,何苦争个早晚。”
雷雄摇摇头,说:“不是的!如果您不把内力传给我,您至少还可以再活几年。不,您现在还是可以再活几年。”他心里突然产生一种恐惧,说着不觉泪水溢出了眼眶。
雷执也轻轻摇头,说:“小子,别伤心。你忘了我的看家本领吗?这一点,吴念可比不上我,这是道家的功夫。”话语间不乏得意之色。
雷雄仍然摇头说:“您是说占卜生死?我不信,我不信!”
雷执双眼放光,说:“你刚才喊着大师,是不是梦见慧参圆寂了?”
雷雄吃了一惊,点头说:“那又怎么了?不过是个梦。”
雷执说:“你虽然不信,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的那个梦是真的,吴念已经先行半步。天一亮,少林寺就要祈福诵经,恭送方丈往生极乐。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的念力,我跟他命里就有些许纠葛,至死不休。多年前,我们初识时,也曾对天发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