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如水在东瀛战国时的地位,据我个人的认知,大概就相当于庞统在三国时期的地位,属于顶尖行列的顶尖人物。
见到是他阻拦自己,羽柴秀吉的心里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缓缓的就将手中的令箭收了回来,皱眉望着黑天如水道:“如水圆清殿,你为何阻拦于我呢?”
如水圆清乃是黑田如水的戒名。黑田如水本名黑田孝高,通称黑田官兵卫,法号龙光如水圆清,戒名的全称是龙光院殿如水圆清大居士。秀吉这样称呼他,是表示很高的尊重,这也是东瀛的习俗。
“左大臣。”黑田如水行了一礼,称呼的是羽柴秀吉的官名。原本的此时秀吉应该已是正一位关白,但因为尚未统一,天皇封他为正二位左大臣,而柴田胜家则是从二位内大臣。
黑田如水的声音清冷无比,真如他的戒名,冰凉如水:“此时我方身在他国,万事需当谨慎,若是徒开战端,只怕腹背受敌不说,平白增加了许多危机才是真啊!”
羽柴秀吉有些丧气的坐倒回藤椅上,喃喃的道:“可是,如今是柴田胜家那大马猴来进攻我们!如水殿,你有什么好的解法?”
黑田如水盘膝坐下,捻着颌下的胡须,眯缝着眼睛道:“柴田家的后勤补给受到攻击,这应该不是伪装,但是我方没有袭击,高丽那些土鳖没有能力袭击,却又是谁在捣鬼呢?”
羽柴秀吉手中攥着军扇,合在一起,一下一下的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膝盖,沉吟道:“那么说来的话,能去干这事儿的就剩下一个方面的家伙了!”
黑田如水笑道:“正是!据我得到的消息,那个神奇的明朝人回来了,莫非您还不知道吗?主公。”
羽柴秀吉一脸呆滞,愕然道:“是......是孙样回来了?他不是在西洋遇到了海难吗?为何又回来了?”
羽柴秀长在一边接口道:“兄长,当初说孙样在西洋发生海难的说法也均是传闻,如今回来并不为奇。我还听西洋来的商人说,孙样在西洋做的好大事业,在海上纵横一时,连许多强国都难直撄其锋,故如水殿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我觉得问题症结,可能就在孙样身上!”
羽柴秀吉顿时有些发愣,沉吟着道:“若真是如此,只怕事情还并非那么简单。孙样此人虽然势力并不如何倾国,但其智计百出,尤其不按章法行事,令人难以琢磨。且再议议,再做定夺吧!”
这时候还得亲兄弟帮着拿主意,只听羽柴秀长再次开口道:“兄长,情况已经清楚了,帮助高丽人守住义州城的是辽东李成梁之子李如松,孙启蓝一直没有现身,我怀疑,海上的这些动作都是他搞得。”
羽柴秀吉顿时有些头疼,双手揉了揉脸,忽然有些怀念那时候给信长当小厮的时光。那时候虽然没地位,但是轻松啊,什么事都能用智慧解决,也不用考虑太多其他因素。哪像现在,动辄出门就是几十万人,自己为这些事情操碎了心,还总是遇到难以直面的情况。
如果信长公还在,他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呢?
“混蛋!竟然敢栽赃于我?接受惩罚吧!”秀吉望着天花板,心中脑补着织田信长的语气,忽然回过神来,不由的摇了摇头。
如今他和柴田胜家两路大兵雄踞高丽,名义上是竞争关白的职位,但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天皇这么做,无非是希望战火外引,让东瀛本土能够休养生息、恢复一丝元气吧!
自从平安年代至今,东瀛一直战火不断,直到眼下方才看到了一丝统一的曙光!当初若不是孙......孙样在贱岳挽救了柴田胜家那大马猴,只怕现在我已经统一天下了吧!
羽柴秀吉眯缝着眼睛,思考着自己的问题。在他的心里,对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明朝人始终怀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畏怯,是的,畏怯——他好像会巫术,总能提前一步预知未来似的!
羽柴秀吉也曾无数次动过下狠手斩草除根的念头,但是自从了解了明朝人的发迹经历,他便打消了这个荒诞不经的思路——鞑靼人铁骑都做不到的事情,我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吧!
想到这里,羽柴秀吉看向了黑田如水,再问了句:“如水,眼下如何破得?”
黑田如水眼中精光闪烁,低声道:“全军后撤一百里,留下足够柴田军按六成进行保障的物资,致书于柴田胜家说明情况。同时想办法联系孙启蓝,约他一见!”
“好!”羽柴秀吉忽然一拍大腿,叫了一声:“甚好!我们也给他来个退避三舍!名义上是谦恭,实际上却是收缩防守,减小消耗。六成,嘿嘿,吃不饱、饿不死,让他放不下、骂不出,就这么办!”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给他们的东西质量不用太好,就把那些肥前肥后运来的陈粮给他们吧!就算让那大马猴吃也吃不到好的!”
黑田如水和羽柴秀长相视一笑,这位主公、兄长腹隐百万兵,但是性子上却一直像是长不大,时不时的会有一些古怪的想法,但是无伤大雅,就随他去吧。
因为这是羽柴家的闭门会议,所以像岛津义久、毛利辉元这些外臣都没有参加。如果他们也在,至少岛津义久的心里一定会波澜起伏!
面前这几个人,乃是东瀛最聪明、最智慧的几个人,他们仅凭着猜想就将这形势猜的七七八八,不能不令人胆寒!
但高手过招就是如此,其实很多时候就是棋快一招,彼此间长线挖坑也好,贴身短打也罢,无不惊险离奇。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高丽出现了短暂的“和平”景象。
李如松和高丽国王李晗占据西部义州地界,平安道的大部分土地也在管理之下。羽柴秀吉占据着高丽东北的大部,固守着平壤作为根基。柴田胜家占领者整个南部,盘踞在汉城虎视眈眈。
几家都没有动手的意思,场上就像一个“小三国”一般,魏蜀吴三国鼎立,彼此戒备。
表面上看平静异常,实际上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柴田胜家得到了一部分补给,在后勤跟不上的情况下,只能咬牙忍耐。当得知是我截取了他的后勤补给之时更是气的跳脚,扬言要给我“长记性”。
李如松率领着辽东军稳扎稳打,缓慢的蚕食着周围的土地,就其表现来看,显得十分保守,大有保住高丽不亡国就是最大心愿的架势。但实际上呢?在我们联系之后,他与我沟通了直接进攻平壤的可能性,想要一举拿下首都,为战争定下一个主基调!
羽柴秀吉多方设法联络于我无果,后来只得让人回到东瀛本土联系了夙。夙虽然身在东瀛,看似危机重重,实则稳如泰山——羽柴秀吉和柴田胜家谁敢动我的根基,我就联合另一方动他的根基,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当然夙也知道,他的老板我在前方已经很过分了,他必须摆出一些谦虚的姿态才能更好的生存,于是带着羽柴军的使者小西行长出海,一路飘摇到大海上来找我。
不过这找我的过程肯定比较曲折,毕竟一方面我本来在海上的位置就飘忽不定,四处袭击柴田胜家的后勤补给,另一方面夙怎么可能单刀直入带他来见我?
就这么在海上晃晃悠悠转了大半个月,才最终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与我方舰队汇合了。
小西行长攀折扶梯爬上了我的旗舰,不知道攀爬的过程中他的心里是什么感受,假象一下,他和夙来时乘坐的是安宅船,在东瀛已经算是比较大型的船只,来到我的旗舰时,从那个甲板爬上我的甲板就花了近一分钟,想必心里很不是滋味吧。
见到我时,我刚刚送走一批信使,是去找李如松的。见到小西行长来,我也毫不惊讶,就那么端端的坐着,等着看他想说些什么。
“孙大人!”小西行长走上前来,对着我一个利索的七十度鞠躬,随即起身,直视着我。
我微微抬手,说了声:“是行长啊,坐吧,说说你的来意。”
我此时对他说话已经完全是一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语气,想必这家伙心里窝火,但是却有无处可发。我是正二品大员,他是从五位下的小角色,让他坐下已经是对他相当客气了,不然让他站着说话,他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小西行长心中只觉得堵着一团火,羽柴秀吉让他来时,只说是让他见机行事,能与我说和固然最好,如是不行,也不可丢了羽柴家的气势。
如今这哥们儿在大海之上转了这么多圈,被转的晕头转向才找到了我,又被我不冷不热的一顿招呼,顿时火往上撞,他本来就是个武将,因为深得秀吉信任才被派来,此时恼怒之下已经完全忘了羽柴秀吉“能说和固然最好”这一句,直接奔“若是不行,也不可丢了羽柴家的气势”这一句去了。
“孙指挥使样!”小西行长刚一开口就被我打断了。我板着脸,淡淡的道:“现在我是海军提督了,指挥使只是过去,请注意你的言辞。”
小西行长一愣,心中更加恼怒的道:“奉我主上左大臣秀吉指示,我来此是要问清楚,不知贵样何故袭击我方粮船?我方并未向大明朝宣战,尔等何故攻击于我?”
我冷冷笑道:“你这是质问还是请示?如果是质问,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砍了手足、割了耳鼻,扔回给羽柴秀吉!致书柴田胜家,我给他补给,我们联手夹攻秀吉,我要把这猴子永远留在高丽的狭隘土地上!”说到最后,已经是声色俱厉,完全不留情面在里面。
小西行长被我这话一将,顿时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方才想起了来时秀吉叮咛的话来,顿时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若是因为他的失言导致我和柴田胜家联手,只怕他万死也难辞其咎!
“若是请示,给我跪那儿说,秀吉到底想干嘛?”我的语气冰冷,宛如三九天的冰碴儿。
小西长行心中百转千回,但最终为了主家,只得“扑通”一声跪倒,一五一十的说了秀吉的意思。
总而言之,秀吉无非是想与我交好,暗地里联手搞垮柴田胜家。至于取胜之后的事嘛,他的意思总归就是有他的就有我的,东瀛我大可横着走这么个概念,却没有明确给出他的筹码。
不过我想了想之后,还是答应了秀吉的建议,让小西行长带话给秀吉,我愿意与他永结盟好,先对付柴田家,再说以后共同合作的事情。
小西行长乐颠颠的走了,被夙送走了。我站在船舷边上,目送着安宅船队远去。
拉克申走近我的身边,轻声的问道:“先生,你真的要和羽柴秀吉结盟?”
我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轻声的道:“现在是进攻平壤的最好时机。联系李如松,我们两面夹攻,务必一举将秀吉从平壤赶出去!”
拉克申丝毫不以为怪,只是有些不解的问道:“先生方才说与他们结盟只是为了作为疑兵之计?让他们放松警惕?”
我摇头又笑了笑:“不,我是打算和秀吉结盟的,但是在此之前,必须狠狠的揍他一顿!东瀛人就是这个脾性,你越打他,他越老实。你越客气,他越张狂!我就是要一击打的他记住这疼,从此再不敢生出二心!”
拉克申对着我拱了拱手,下去传令了。不片刻之后,一艘传递信息的小船离队而出,向着远方的陆地驶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