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呢,公公毕竟是东厂厂督,小子是净军指挥使,以往还好说,今后小子可能会领兵在外,咱们还是有些距离的好,厂督以为呢?”
崔文升心下轻轻一叹,知道眼前小子已经与自己有了些间隙,知道一切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可谁又能知道事情会走到了这一步,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心下又不由开口道:“驸马,可知辽东之事?”
“辽东之事?”
刘卫民一愣,眉头微皱,说道:“公公是不是问错了人啊?陛下已经不允许小子再插手辽东任何事情,您老又不是不清楚。”
“驸马……之前是咱家的不对,咱家也并非真的针对于你,而是……你也知道,那场……根本不是你我可以说停止就可以停止的,朝廷已经没了钱财可以支撑了。”
“宫内流传着驸马言语,咱家也是听说了,驸马说的对,我等宦官只是陛下、大明的奴仆,本就应该以陛下心志为要,确实不该与外臣有过多干系,可是……”
崔文升摇头叹息,说道:“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只是此时叶赫部已经被建州老贼夺下,眼看着铁岭就要战事再起,驸马可有好的建议?”
“好的建议……”
刘卫民轻轻一叹,看向崔文升,轻声说道:“是陛下要你来问,还是……东林党人?”
“有……区别吗?”
刘卫民低头踢了踢脚下泥土,轻声道:“是有一点区别。陛下虽然病重,但是因你们……满朝文武忤逆欺瞒陛下,尽管此事陛下强压了下来,至于缘由,想来公公是明白的,所以呢……陛下说出的话语还有那么一丁点有用,你们也不敢再忤逆陛下之语。”
“东林党人就有了不同,此时……陛下还没死呢,小子这话是有些大不敬,可这是事实!”
“陛下没死,五党之人依然还有强大的实力,就算小子说出的话语还有一些用处,到了东林党人嘴里……那就是屁都不是,所以啊……是有那么丁点区别!”
崔文升沉默片刻,微微摇头叹息,也不再多言,而是说起了此时辽东的事情来,也正如他与余丛升所言,辽东经略使熊廷弼与辽东巡抚袁应泰起了争执。
万历帝病重待死,太子朱常洛即将登基,朝堂上正值五党与东林党争锋相对之时,尽管双方在他身上进行了短暂的联手,期望能一举击溃皇帝身边的第三股势力,可当萨尔浒战败后,双方发现根本无法彻底清除这个辽东蛮小子,大变在即,双方再次激烈争斗在了一起。
双方激烈的争斗,也很清晰的反应到了熊廷弼、袁应泰身上,熊廷弼先入辽东,认为此时辽东空虚、士卒低落,当以守为要,袁应泰却认为辽地存在着不少女真、鞑靼小部族和流浪胡民,这些人悍野善战,应当大量招募,与建州贼再战,与此同时,请命朝廷调南方军卒再入辽一战。
双方争执不下,因熊廷弼比较强势,斩杀不少因兵力不足而逃离的将领,各卫所为了自身安全,急需扩充兵员以守,纷纷转而支持袁应泰,而与此同时,与熊廷弼有仇的御史刘国缙、姚宗文等一干御史倾力弹劾熊廷弼,双方就此争斗不休。
听着崔文升说着辽东之事,刘卫民却心不在焉,这些事情他昨日还曾与余丛升谈过,对崔文升嘴里的话语丝毫不奇怪,也或许是见他毫无反应,崔文升最后也没了说下去的兴致,两人竟然全无半句话语。
“公公忠君爱国的心意,小子心中已知晓,但有些事情你我也是无可奈何,至少现在是这般,您老也是看到了,小子接手净军时日太短,若有个三五年,小子不用公公前来做说客,就是公公不前来,小子也会亲自向陛下请命入辽,与建州老贼再战一场。”
“现在么……公公能帮着小子解决了军资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小子别的也不奢求过多。”
崔文升一愣,不由说道:“军资需要兵部……”
刘卫民嘴角不屑一笑,故作一叹,双手一摊,无奈道:“所以啊……公公连这点事情都做不了主,小子又能如何?”
“啪啪……”
刘卫民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泥土,摇头叹气道:“苦啊……娘地,净军、幼军就他娘地后娘养的,要嘛嘛没有,幸好陛下心疼俺,多给了些陪嫁钱粮,要不然……这日子是没法子过了……”
刘卫民背着双手,摇头无奈远去,崔文升眉头皱成了山,最后也是无可奈何,他是没本事向兵部、户部讨要钱财,宫中内库的钱财几乎一下子全给了刘卫民,甚至本还修建的宫殿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当然了,刘卫民也没打算他能给自己弄来钱粮,皇帝可能真的疼爱他,也或许真的是在培养他,将内库所有钱粮几乎全给了他,暂时他是不怎么缺军饷,但他也不愿坐吃山空,心下想着尽快弄钱粮,尽快弄些兵器操练,人也不知不觉回到了驸马府门前,正见到余丛升、刘养两人骑马远远走来。
“还真是巧了,之前在净军驻地见到了崔公公,刚回家,就见了两位大人。”
“有啥可巧合的,咱家就住你小子家里,见个面很巧合吗?”
刘养不屑一顾,余丛升点头笑道:“正是如此,不过崔公公去找你又是为何?”
刘卫民上前搀扶着余丛升下马,也不理会刘养一脸不乐意,笑道:“还能为何,还不是因熊廷弼、袁应泰双方争执不下,替东林党来寻帮手呗!”
“这么快?”
余丛升一脸惊讶,他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打了起来,心下更是暗自苦笑不已,昨日才刚刚听了眼前小子对两人的分析,今日就听了两人不和之事。
刘养显然比余丛升更加敏锐,听了刘卫民话语,立即说道:“你小子可别在此时瞎掺和此事,之前的教训可还没过了半年呢!”
刘卫民苦笑点头,说道:“小子有这么愚蠢吗?”
刘养郑重点头,说道:“你小子看起来精明若鬼,可犟脾气上来,就他娘地成了肥肥脑子!”
余丛升不由点头,他可是吃过刘卫民大亏,本来打了杜松脸面,说好的只是出去躲躲,可这一躲竟然跑去与建州贼死磕去了,害的他不得不出兵送给养,送着送着,将自己送进了大牢。
见俩老头点头不已,刘卫民又是一阵苦笑,一再保证绝不随意参与两派斗争,俩老头这才放下了心来。
余丛升一边迈入府内,一边说道:“幼军情况可不是太好,当然了,老夫也没看出京营哪里好的了,只不过幼军更差了些。”
就是余丛升不说,他也能想到幼军情况不是很好,要是真的不错,五军都督府也不会这么轻易撒手给了他,但他也没太过失望,笑道:“幼军大多都是战亡军将之遗孤,根子上不是太差,只不过年纪幼小,背后又没人支持,这才成了后娘养的。”
“但是呢,幼军都比较年轻,可比五军都督府有朝气、活力多了,稍加训练还是不错的。”
刘养一阵好笑,余丛升却气不打一处来,气哼哼道:“是,你小子说的挺多,是挺年轻的,好些都还没火铳个头高呢!”
刘卫民一愣,他从皇帝那里得知了幼军如今只有三千人,还是二十岁之下军卒,年长后,大多都会外调父辈原本属于的卫所,具体的事情还真的所知不多。
看着两人神态,刘卫民就知道自己又栽进了大坑,不由苦笑来。
“还真他娘地成了保姆啊……”
事情都成了这般,他又能如何?也只能让俩老头先帮着带带幼军,他还真抽不出太多时间,此时他更需要的是弄钱和兵器,他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养活数万人马吃喝,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困难的事情。
回到府邸,却发现自己大舅哥又跑来了,不仅仅他跑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一帮老头,都是些工匠。
皇宫内工地停工,工匠们也就没了活计,人又不能离开京城,只能无所事事待在城外低矮的房舍混吃等死。
古之四民,士农工商。说是商人地位最低,可真正算起来,工匠们的地位才是最低,他们没有自由,不允许科考,就算为官,最多也就是工部主事一级,再高基本上就是奢望,生活也是最苦逼的一群人。
苦是苦了点,但也是很奇怪,匠户们又像是后世的公务员,尽管好多人从没见过朝廷给过一文钱补助,但他们确实算是公务员,是有一定的补助的,只是大明穷的只剩下了一条裤头,没什么钱粮给就是了,除非给官方干活时才会给些,也就造成了许多匠户在民间干私活养家。
一帮子工匠跟着朱由校身后进了书房,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刘卫民非但不怒,反而很是开心高兴,甚至亲自下厨弄了八个盘子八个大碗,临走时还每个人给了一锭银子,算是对他们在沙盘一事上的感谢和自己当时态度不好的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