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已经晚了,尽管锦衣卫、兵部全都派遣了快马连夜赶往辽东,可当他们三日赶到沈阳时,杨镐整个人都已经瘫软崩溃……
几乎与历史毫无半分差别,杜松领军过河,期望趁努尔哈赤犹疑之时一举夺了界凡城,夺下这座至关重要的桥头堡,可正如朱由校小木匠所说,努尔哈赤领兵五万,一举将他死死困在了河之北岸,一举将杜松所部一分为二,而河之南岸的军卒也没能第一时间退回抚顺,正因在南岸结营自守,也彻底丧送此路全部兵马。
几乎完全按照刘卫民所知的剧本,努尔哈赤困住明军老将杜松,转而以优势兵力一举围歼恐慌失措的马林所部,继而吞噬未能果断撤离的河之南岸明军,困死在河之北岸的杜松也随之战死。
兵败的太快,仅仅只是三日交战,两路大军全军覆没,杨镐得知噩耗,急令李如桢后退,而不是向刘所部靠拢,正因此令,刘所部错失了逃离的机会……
万历帝昏昏醒醒,刘卫民身披甲胄站在殿外,大明的天空也显得阴沉昏暗,他只是像个千年塑像一丝不动站在殿外。
方从哲像是老了数十岁,仅仅十日,整个人已经佝偻不成了样子,本还只是斑白的发丝也成了雪白银亮,两个小内侍搀扶着他一步一挪走了过来,刘卫民双眼却始终盯向昏暗的天空,看向远处隐隐闪跃着的明亮……
“刘……指挥使……”
“可……可还有良策……”
苍老低沉声在耳边响起,刘卫民终于低头默默看着眼前老人。
“……”
刘卫民静静看着老人期望的眼神许久,最后还是抬头看向天空。
方从哲一脸失望,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奈缓缓走向殿内。
稀稀拉拉一些人来了,又一一佝偻着身体默默离去,整个皇宫都弥漫着刘卫民极为厌恶的灰败死气,十万精锐大军的丢失极为严重,一朝兵败,整个辽东瞬间空虚无比,短短十日间,努尔哈赤再攻海西女真叶赫部。
“没了叶赫部……接着就该是铁岭、沈阳、辽阳了吧……”
刘卫民喃喃低语,却无任何法子,建州极为漂亮的闪击战彻底将明军的虚弱暴露了出来,叶赫部的丢失,铁岭就没了侧翼的支持,突出在外的铁岭就算想保住也是痴人说梦。
没了铁岭,沈阳就会被西、北两线夹击,没了沈阳,远离广宁的辽阳又如何以守?
刘卫民抬头遥望着昏暗天空,不知何时,郑贵妃已然站在了身后,看着他的目光更是无比的复杂。
“陛下唤你入内。”
声音嘶哑、低沉,刘卫民没有太多犹豫,微微躬了躬身体,大步走入殿内。
“坐吧。”
刘卫民没敢抬头看向万历帝异样的潮红,也没敢开口高呼“陛下”,只是默默半跪在床前低头不语。
万历帝看着依然倔强不语的他,心下一阵叹息,微微转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轻声低喃。
“朕让你失望了吧……”
“十万大明精锐……国运之争……”
“呵呵……”
万历帝看着低头不语的刘卫民,眼神极为复杂,许久才悠悠叹息。
“你小子赢了朕,心里很不好受吧?”
“朕这心里也不好受……可……可事已至此,奈何?”
“……”
“朕本是要一些人为我大明十万冤魂赔命的,可朕不行了,你……你还年轻。”
“你还年轻啊……”
“听朕的话,今后可莫要这么不顾一切,做事要考虑后果,莫要太过冲动。”
“去吧,三日后,朕为你大婚。”
“啊?”
刘卫民一脸惊讶抬头看着万历帝,心下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是皇帝也是无可奈何,如此惨败势必是要一些人为之付出代价,本还是有机会阻止,正因朝廷文武大臣私令杨镐强攻建贼,这才提前造成了惨剧。
可正如眼前皇帝所言,身体真的不行了,太子朱常洛是那些文武倾力支持的对象,一旦没了那些人支持,登基后又当如何维持朝廷的稳定、权威?
刘卫民虽不是很懂,但十日来默默站在殿前,耳边随风飘来的轻声哀叹,他就已经知道眼前的皇帝也是无可奈何,但更让他吃惊的是……万历帝竟要给他赐婚!
看到他终于有了点异样反应,万历帝不由一笑。
“你这臭小子,终于有了点生气。”
“是不是挺意外的?”
刘卫民挠了挠头,不解道:“小将的言行都在陛下眼里呢,陛下应该知道小将并无心仪女子才是。”
万历帝摇了摇头,轻声笑道:“你小子不是挺喜欢校儿叫你大兄吗?朕让你小子真做了校儿大兄,竟又不乐意了?”
刘卫民心下大惊,忙开口道:“陛下,您……您老可不能如此坑俺啊!”
“臭小子……朕又如何坑了你?”
为了今后幸福,刘卫民掰着手指忙说道:“驸马都尉是皇家的高级奴仆……陛下,俺说的是实话,您老可不带生气的啊!”
“……”
“奴仆就奴仆好了,俺这辈子也打算一直为大明尽忠效力,有陛下为靠山,俺也能自在些,不用看那些混账们的脸色,可是……”
“陛下,您看啊,做了驸马,那就跟做了和尚、当了寡妇没了任何区别,不能娶个小妾也就罢了,还不能逛逛青楼啥的……”
一看到皇帝吹鼻子瞪眼,刘卫民立即改口认错。
“一夫一妻……其实也挺不错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辈子恩恩爱爱挺好,可……可这……可这驸马真不是人干的啊……”
“陛下您老别生气啊!咱不是说好了不生气吗?”
“人家夫妻……就您老与娘娘来说,您老身体不好,娘娘整日陪在您老身边,娘娘要是有个不痛快,您老也跟着焦急不是,驸马可就惨了,生病了,身边还只能孤家寡……那个……那个只能一个人凄凄惨惨,这得多悲惨啊?”
“不能天天见面、两地分居也就罢了,俺还想着赶明个再跟建州老贼干架呢,您老……这不是断了俺的念想吗?”
刘卫民是真的急眼了,大明的公主、驸马就是个天大的坑,谁掉坑里谁倒霉,进去了还爬不上来的那种。
郑贵妃两眼瞪得老大,鼻孔直冒烟气,皇帝却一脸微笑,好像还挺享受刘卫民的一脸涨红焦躁不安。
“呵呵……”
“你小子就是屁事多!”
看着刘卫民一脸不乐意,万历帝又是轻轻一叹,说道:“你小子作得太狠了些,辽东诸将不喜,满朝文武怨怼,就算是……太子对你也多有不满,至于缘由,你自是清楚。”
“别以为朕真的是在坑你小子,就你说的那些屁事,朕给你免了不就完了。”
“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哪怕东厂你都没有法子担任职务,净军、幼军还是可以的,可净军素来都是宦官为其指挥使,除了为我皇家驸马,你小子又如何可任职净军?”
刘卫民一愣,低头认真思索,想了一圈,最后发现还真是如此,去地方吧,他得罪了满朝文武大员,就算今后他装个鳖孙,老老实实趴着,他也绝不会安生得了。
朝廷上也是不成,最后悲哀的发现还只有净军一条路可走,净军不属于五军都督府管辖,也跟兵部没一毛钱关系,完完全全是皇家私人财产,可关键是……
刘卫民很小心问道:“陛下,驸马真的可以做净军指挥使?小将却从未听说哪个驸马为净军头领啊?”
万历帝轻轻一叹。
“你小子赢了朕,你……”
“明白吗?”
刘卫民又是一愣,脑中突然像是被什么砸了一击,面色也不由哀伤起来。
所有人都在欺瞒这位皇帝,满朝文武,五党、东林党,本应是皇帝的狗奴才的东厂、锦衣卫,本该是与皇帝穿一条裤子的五军都督府大明勋贵们……甚至可能连这位躺在病床上皇帝的亲生儿子也在欺瞒。
突然间,他竟然察觉自己的鼻子是如此的酸楚……
看着眼前小子低头不语,万历帝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无所谓一笑。
“政治是场交易,他们想活命,想保住太子之位,就得跟朕低头!”
“妍儿还是不错的,太子成了你之岳父,今后只要不是太过胡闹,想来是无大碍的,净军全是些宦官,就算想要造个反啥的,那也不可能,太子对你也就放了心,至于朝臣……”
“他们还没有资格过问我皇家之事!”
刘卫民心下一阵悲哀,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老人竟为他考虑了这么多。
“对了,你还不知道幼军的事情吧?”
听着万历帝突然问出话语,刘卫民一阵皱眉,听着“幼军”就觉得应该是后娘养的。
万历帝轻轻叹息道:“幼军本是太祖为建文帝设立的军卫……府军前卫。”
“府军前卫……定制不少,堪称我大明军卫之首,其下军卒皆为二十岁之下,皆是我大明阵亡将士失孤之孩童,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幼军不复以往,也只能在宫门前而已。”
“如今幼军虽为五军都督府所掌,但朕已经为你讨回,今后你就兼着幼军指挥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