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额头青紫,出现在乾清门外时,地上又多了几个昏迷不醒大臣,心下有些叹息,脸上却不平不淡,将皇帝口谕大致说了遍,跪了一地大臣立即一阵骚动,一百万两银子还没讨要回来呢,怎么又要大明钱庄拿出两百万两?
不等群臣大怒,王承恩忙来到赵南星面前,从怀里拿出信件,一脸叹息。
“阁老大人。”
赵南星阴着脸接过信件,可当他展开信件后,瞬间爬上灰败、沮丧,继而又是一脸涨红,嘴唇不住颤抖。
“公公,这……锦衣卫……锦衣卫这是诬蔑……怎……怎可能会……会有如此之事?”
王承恩犹豫了下,弯着腰在赵南星耳边低语。
“阁老你是朝廷老人了,当知晓当年萨尔浒之事,陛下让钱庄拿出两百万两已经是了恩典,若真的将事儿闹大,对谁都不好,得利的……是驸马爷。”
赵南星一阵羞恼,又不知该如何辩驳,深吸一口气,大声道:“陛下欲要再次拆借……两百万两救民,臣……领旨!”
王承恩心下一阵气恼,两百万两是“赎罪”银钱,可不是什么“拆借”,心下暗恼、后悔,不该多言,竟然让该死的老儿抓住了一丝机会。
麻杆打狼两头怕,朱由检不想就此大闹,赵南星也想保住名声。
“哼!”
王承恩恼怒一甩衣袖,恼怒竟然被眼前跪着的老人反打一耙,恼怒转身进入殿内。
一干大臣见两人诡异,看到信件就知必然发生了大事,左光斗、高攀龙、杨涟等人忙爬起身。
“阁老,可是出了事?”杨涟低声询问。
赵南星微微摇头,面无表情道:“什么都莫要说了,锦衣卫……反水了。”
“什么?”
赵南星什么都未说,听了这话语,一干人心下巨震,知道事情严重了。
“陛下并不想将事情闹大,这次……咱们输了一局。”
赵南星将手里信件递给高攀龙,低声说道:“此事先以稳妥为先,先将人劝走,回去后再仔细商议。”
众人无奈,只得微微点头,看了信件更是又羞又恼,知道此事绝不能再闹将下去,否则……
一干人面无表情,一一起身离去,人是他们带来的,带离也较为容易,一干低级官吏不明所以,监生、学子更是一脸不解,但只要朝廷答应赈灾就成。
……
“登登……”
“砰!”
文士模样的吴明培猛然撞开房门,一头汗水看着正在饮酒的沈儆珂、吴守淮,一脸惊慌。
“出事了,出大事了!”
沈儆珂猛然起身,先一脸惊愕的吴守淮一步上前。
“明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卫民钱庄……”
“卫民钱庄?不是,是朝廷!”
吴明培一阵焦急,他以举人身份参与了跪谏,一直在千步廊前跪着,结果……
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一脸惊慌道:“赵阁老骤然答应咱们再次拿出两百万两银钱,显然是出了大事情,可……可这怎么办啊?”
吴明培说的不清不楚,两人久经商海,知道必然是出了大事,可……两人眉头紧皱相视。
“大明钱庄未有一年,已出……数百余万两,再出两百万两,股本一千余万两……这……这是要出大事的!”吴守淮面色微白,眼中满是不安。
沈儆珂心下不安,没一年,股本就要被消耗过半,在商海打滚了这么多年,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凶险之事,心下愈发后悔起来。
沈儆珂是沈家嫡系一脉,与沈允血缘极为亲近,只是因沈允不允许沈家介入海贸司,更不允许沈家插手船队之事,愤慨恼怒下答应了东林人,沈家拿出一百万两,成为四十五家执事中常任执事,地位颇高,但沈家也遭到了沈允毫不留情打压,沈家的盐茶桑布粮漆油等产业全被江南织造府打压。
这些年,沈允执掌江南织造府,掌控着海贸司,再加上漕帮控制着运河运输,垄断了南北货物运输,垄断了海上运输,江南商贾头上无形中带了个紧箍咒,大明朝可以不征纳商税,可以五十税一,但货物制造了出来就必须要销售出去,货物出不去、卖不掉,就只是一堆废物破烂,再精美华贵的绸缎也一无是处!
运输费用提升,附加了本应该缴纳的税赋,以运输调节大明朝物件,控制大明朝本土奢侈品价格与份额,这是刘卫民始终如一的政策,强迫着江南减少桑茶棉的种植。
宁德驸马府太过强势,不管是谁,哪怕司礼监、王侯将相,哪怕是沈家,都要遵守织造府的规矩,但,奢侈品的运输费用数倍于以往,大幅度降低商贾的利润,包括沈家对此也尤为不满,很想去掉头上的无形紧箍咒。
刘卫民不在乎大明钱庄是否与卫民钱庄竞争,竞争者总会出现的,早晚的事情,而且竞争也有利于保证金融的健康发展,他刘大驸马不在乎,大肚子的沈允得知了此事,沈家竟然与她这个驸马府二当家的作对,又不由自主勾起心底童年惨事来,一封信送到江南,崔文升下手毫不留情,但凡参与了大明钱庄商贾,一律削减海外货物份额,不仅如此,更是将小琉球、琼州、安南、苏禄所产盐巴大肆调入大明朝本土,利用数量优势疯狂打压盐价。
沈儆珂心下后悔,吴守淮同样后悔、心惊不已。沈家还好一些,各种产业都插手了一些,他们吴家却以食盐生意为主,盐巴出厂价是五文,各种偷盗手段下,盐价可降低为三文,可这是出厂价,是还未从盐场拉出贩卖的价格,加上运输费用、人工、店铺、贿赂官吏费用,盐价会倍增,可该死的崔文升自海外,大船回返时将粮食换成了盐巴,贩卖到扬州、苏州、杭州时,盐巴价格才五文钱,一下子将无数普通百姓变成了大大小小走私商贾,江浙等地百姓一两年不买盐巴都吃不完。
盐巴损失无数,利益损失无数,就需要从其他地方弥补回来。
沈儆珂、吴守淮、吴明培三人急匆匆来到赵府,消息传播的很快,赵府门前停放了近百自己相熟马车,见到这一幕,沈儆珂、吴守淮两人更加紧张、担忧。
无任何阻拦,三人在老管家拱手相请下进入府邸,客厅里已经坐满了老少矮胖不一商贾。
迎客小厮走到沈儆珂、吴守淮两人身前,抱拳道:“沈老爷、吴老爷,还请随小的前往主人书房。”
沈儆珂、吴守淮两人相视一眼,与一干商贾拱手后,一同前往后宅书房。
一千一百万两巨额钱财,哪怕富甲天下的大盐商也不可能骤然拿了出来,能拿出百万两都是少数,江南商贾的财产大多并非以银钱体现出来,而是庭院、田庄、店铺……这与北方老抠商贾们有很大的区别,能拿出百万两的只有五家,江南沈、吴、王三家,江北山西张、王两家,余者皆低于百万两,但成为执事的,最少也需要注资十万两。
五家成了常务理事大执事,有了与赵南星、左光斗、杨涟、高攀龙等朝臣叫板的资格,等到沈儆珂、吴守淮两人进入书房后,果然正见龙虎卫佥事张四教、兵部员外郎王之柱、江南大盐商王寅,只见三人一脸阴沉不悦。
见书房内无人开口,沈儆珂、吴守淮两人向赵南星、左光斗、杨涟、钱庄督理大臣高攀龙微微抱拳拱手,默默坐回座位。
在沈儆珂、吴守淮两人刚刚坐下,王寅就将信件送到两人面前,看着两人一脸惊恐看罢信件,赵南星淡然说道:“人已到齐了,都说说该当如何吧?”
王崇古一门当年参与过宝钞之事,因王之柱是兵部官员,又有他人求情,最终躲过了一场灾祸,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兄长王之祯成了南镇抚司指挥使,这才投桃还李,拿了百万两银钱入股,没想到还没一年呢,眼看着又要出了大事,王之柱心下恐慌难以自制,起身向赵南星等人一礼。
“赵大人,王某以为……大明钱庄……还是……还是算了吧……”
见王之柱惊恐,众人一愣。
“王员外太过担忧了,陛下也只是心忧百姓而已,就算两百万两由钱庄所出,最后不还是回了诸位手中?”汪文言捋须一笑。
张四教、王之柱两人亲身经历过宝钞之事,王家更是因此丢了纲商资格,只能依着张家过活,两人心有畏惧,更因刘卫民占了北地盐巴贩卖份额,海上大船并未北上大肆侵占北地盐商利益,本能的就想着断尾赶紧撤离。
但是王寅、沈儆珂、吴守淮三人却有些不乐意,他们并未经历宝钞造成的山西商贾凄惨之事,再加上沈允恼怒对江南严厉打压,江南商贾损失惨重,如今已经没了四百万两银钱,就算想退,也得将损失补了回来,否则,三家再也无法在江南立足,损失无数的几十家商贾能生生将他们撕成粉碎。
王寅阴着脸,看向赵南星说道:“我等商贾为了朝廷忠义,已经耗费了四百多万两银子。”
从沈儆珂一把抢过信件,向高坐的赵南星、左光斗、杨涟、高攀龙、汪文言等人用力摇晃着信件,又一把扔到地上。
“不错!”
“我等就是做了、说了!这又能说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