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驸马几如后世大明星,百姓也最是关注他的文章,前些日还说堵了河道十数万百姓的事情,老少爷们虽不懂大道理,可有多少粮食养多少鸡崽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根据吏部田亩数、种植粮食田亩数和大明朝此时人丁数据,刘卫民又按照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个个进行分析,再加上天灾人祸啥的,这么一分析,还真成了没这么多粮食养鸡崽了。
咋整吧?
杀了?
杀谁?
谁他娘地又愿意去伸着脖子让人杀?
不杀。
咋整?
粮食就这么多,养活不了这么多鸡崽,咋整?
剩下的也只能“卖”了!
北京城的老少爷们,哪怕蹲在城墙根的小乞儿,一听方头巾们高谈阔论,就是一阵不屑,嘴里就会嘟囔“你养,你拿粮食来养”,嘟囔“驸马爷是救小鸡崽”啥的。
北京城老少爷们全成了经济学家、政治家,方头巾们也全都不敢再提反对迁出人口之事,还未等刘大驸马撰文发表《今之科举不公正》呢,衮州八百里奏报就放到了皇帝的案头,十几万堵住河运、扣押了朝廷救灾官吏的灾民,一听说刘大驸马要将他们定为养不活的“鸡崽”们,一日间全跑了没影,再也不敢堵住河运要道。
消息散开后,京城百姓们不满意了,全都责怪刘大驸马、责怪报社,不该把事情说了出来,这些人不愿去辽东,小鸡崽这次没卖出去,就意味着将来会卖了其他鸡崽,可关键是,将来要卖了哪些鸡崽呢?
今日河南、两淮倒霉,成了要卖的鸡崽,明日若是他们遭了灾呢?
京城百姓一面不满刘大驸马、报社泄露了天机,更为不满那些堵住河运的混账们没种,驸马爷银钱粮食都准备好了,还没带人去抓呢,就全都跑了没人影。
没多少银钱粮食的百姓哀叹,他们身家最少,最为容易当成养不活的“鸡崽”卖掉,关键是没人愿意被当成“鸡崽”卖掉,城内百姓提起的心还没放下来呢,结果刘大驸马又要惹是生非了。
几日对怼无果,又写了一篇文章,当着百官的面,先把朝廷给百官和士子的福利说了一遍,当堂摆起了数据,朝臣们越听心下越是颤抖,还没等他说完,几名官吏当场昏死过去,朝议也无法进行。
文章尚未读完,就退了朝,刘大驸马还是首次遇到,心下不喜恼怒,气哼哼拿着尚未刊登的文章就要跑去报社,还未刚出了乾清宫就被魏广微拦住。
刘卫民并不是十分讨厌魏广微,见他阻住去路,拱手说道:“魏阁老,有事儿?”
魏广微看着浑小子手里捏着的狗屁不通文章,苦笑道:“刘驸马,这文章若是传了出去,可是要得罪天下士子啊!”
刘卫民一脸无所谓,说道:“魏阁老,百姓依附了阁老大人,本该缴纳给朝廷的一亩一斗粮,也就是二十斤,只需给阁老十斤粮,自个独自得了十斤粮……可……刘某就纳闷了,阁老大人,您家就缺了十斤粮食吗?”
魏广微气的两颊一鼓一鼓,刘卫民却又说道:“当然了,刘某也不是说阁老合理合法贪了朝廷赋税,也就这么一比,可道理是这个道理吧?”
“话说回来,朝廷给文人士子一千六百万亩免税田,也是为了士子可以安心读书,是给朝廷官吏忠心事朝的嘉奖,阁老也是知晓,刘某并非是眼红你们的那十斤粮食,朝廷该给的也都给了,为何就不能多考虑考虑朝廷的事情呢?”
魏广微心下一阵苦笑,叹气道:“刘驸马所言甚是,考题定了分值,按照分值大小定名次也是公平公正之举,只是……只是刘驸马当先与礼部……先与礼部商议一二才够稳妥。”
刘卫民心下一阵叹息,说道:“刘某是想着稳妥来着,可谁愿意听啊?还不是刘某急眼了么?!”
又说道:“魏阁老,刘某知晓政治是交易艺术,所以啊,刘某在山东做了些事情,不也双手奉上了自己的筹码了吗?”
“刘某愿意交换,两百万粮食与朝廷交换银钱,够公平了吧?咱老老实实将交易进行下去也就完事了,可你们偏偏出了幺蛾子,刘某可不相信朝廷无人对堵塞河道灾民挤眉弄眼,你们至于用百姓生死挤兑刘某吗?”
魏广微一阵无语,心下更是暗自腹诽不已,叹气道:“刘驸马,不是朝臣们非要与你过不去,只是……只是……”
“唉……”
看着魏广微一脸无奈,刘卫民却将他想要说的说了出来。
“是不因为刘某将事情做的太绝了?魏阁老,咱拍着胸口,真的是刘某将事情做的太绝了?诸位读书几十年,难道不知大树底下好乘凉?”
“汉朝末年,晋朝末年,隋之末年,唐之末年,宋之末年……刘某说句难听的话语,末世就是文人不如狗的年代!”
“魏阁老,你愿意过文人不如狗的日子?”
魏广微脸上先是眉头一竖,随后又平复了下来。
“魏阁老也是见了前些日刘某对田地与人丁的关系,想来也不会没注意文中对各个时代由盛而率,继而进入末世的分析,也应当看了刘某对小冰河时期的分析,去岁有山东民乱,今岁又有灾民扣押朝廷官吏,尽管有朝廷的人为关系,可阁老就没发觉已经有了危险的苗头?”
刘卫民叹气道:“太平盛世,文人为尊,乱世则武人称王,乱世之时,文人如何,阁老熟读史书,比谁都要清楚,平心而论,刘某所做之事可有过错?”
魏广微一阵沉默,微微叹息,说道:“朝廷有刘驸马……确是朝廷之福,只是……只是人往往只看到眼前之事,魏某并非想要指责刘驸马,只是想劝解一二,还是莫要如此暴烈,宜稳妥,宜缓缓图之。”
刘卫民心下一阵哀叹,说道:“刘某稳妥了,若非想着稳妥,今日就不是刘某在朝堂上读着这个了,而是已经出现在了大街小巷,堵塞河运的灾民也都逃了个一干二净,若非想着稳妥,刘某绝不会让他们逃了没影。”
“说实话,刘某真的厌恶与你们打交道,越是打交道,越是屁事做不成。”
魏广微心下一叹,说道:“刘驸马,这样可好,先给魏某一日时间,魏某来说服各位大人,若真事不可为,刘驸马再……再……”
看着他盯着自己手里,就知道他想要说了什么,微微点头。
“行,魏阁老既然都开了口,刘某也不能不给些颜面,不过刘某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不是刘某非得整个什么分值制,刘某若不如此,除了童生,其余的士子也不怎么鸟刘某,二十四县之事,刘某不愿再来一次,故而才不得不如此,如果逼得刘某实在没了法子,刘某可以向魏阁老保证一件事情,未来十年内,北方将全是童生为吏,而那时……刘某可以保证,大明将与宋时一般,大明的天下,将是北方士子的天下!”
“贼子敢尔”
魏广微一脸震惊,未能回过神来,杨涟已经暴喝出口,一脸狰狞愤怒盯着他。
刘卫民尤为不喜眼前之人,冷哼一声,连理会都无,转身大步离去,冷淡声音却传入众臣耳中。
“北方贫瘠,南方富庶,哪里人自然倾向于哪里,一国非一家之老小相互扶持有爱,盖因一家老小积年累月相处之情感,人总是善于看到眼前之事而忽视其他,一国欲要稳定,就要富裕之地扶持贫寒之地,可人有五情六欲,文人士子亦爱惜羽毛,在意乡民之赞誉、污语,江南日昌,江北却日衰。”
“何因?”
“盖因江南士人居于朝堂渐盛,而江北之人甚少,江南之财无力反哺江北贫瘠之地。”
“弱宋享国三百一十九年,除强汉外,弱宋乃享国最久之朝。”
“因何?”
“盖因终宋一朝文强武弱,皆因北地之文官立于朝,行南经北政之策,行南北均衡之策!”
刘卫民历来都认为,国家若要平稳,就应该是南经北政,哪里的人天然情感上就会倾向哪里,北方历来都是比较贫穷,贫穷就会带来诸多的问题,若想解决这些问题,就需要江南的财赋,可若江南人把持了朝廷政治,情感上会天然倾向南方,忽视北方之困,一时是看不来什么,日久就会两极分化,就会出现各种难以想象的危机。
至少数年后,在陕甘、山西、河南遭灾时,他并未看到江南给予遭灾之地多少支持,这就是残酷的事实。
看着混账小子离去,一干东林之人嘴唇抖动,而北地官吏却相互对视,无人敢对远去的小子话语轻而视之,吃了这么多次亏,那人几乎就是怪物,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偏偏他还做了,而且还做成了。
“奸孽!”
“佞臣贼子!”
“此子……此子绝不可……绝不可再留于朝堂!”
杨涟眼中火星四溅,胸口更是起伏不定,他知道,当那小子说出的话语究竟意味着什么。
撅根!
就是撅根!
一旦朝廷上全是北方官吏主政,会对南方造成如何的灾难?没人能说得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北方必然会汲取南方无数财富。
眼角看向北方一众官吏神色,杨涟心下危机感顿时沉重了三分,他们却不知道,刘卫民的一句话语对朱由校大舅哥,又会产生了多么巨大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