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跑了过来,小公主朱徽妍也不得不匆匆坐上马车前往慈宁宫。
来到慈宁宫时,朱徽妍更是吓了一跳,院中阁廊下站着一群妇人,就连自己娘亲也是一脸担忧看了过来。
朱徽妍提着衣裙快步来到阁廊下,来到娘亲傅懿妃身前……
“娘亲,天气挺冷的,您怎么来了?”
“妍儿,朝臣们打了起来……”
傅懿妃一脸担忧,拉着女儿微凉的小手,刚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在喈凤宫陪着小女儿练着字时,听到朝臣们因为驸马缘故打了起来,心下就有些担忧,还未得到进一步消息,李庄妃、李康妃,以及其余妃子们都寻了过来,大致的意思还是想知道刘家寨是否造了几千门火炮,想知晓为何不与辽东军将火炮。
一干人叽叽喳喳,甚至于皇后张嫣也带来了一群女人,傅懿妃正准备遣人去召女儿前来,却得知郑贵妃已经遣了喜儿前去,这才全都来到了慈宁宫。
未等傅懿妃说完,朱徽妍轻轻摇头打断,轻声说道:“娘亲还是别问了,皇兄自有处置。”
“公主,赶紧去见贵妃皇奶奶吧,皇奶奶会生气的。”
喜儿扯着朱徽妍衣角,朱徽妍心下一松,忙顺势向房门走去。
“娘亲,一会儿再说……”
喜儿年纪太小,朱徽妍也不敢太过用力,只得顺着推开了房门。
见到屋内坐着的郑贵妃、刘昭妃、李顺妃三人,神色顿时有了些犹豫。
“妍儿见过三位皇奶奶。”
郑贵妃见她神色犹疑,不由看向刘昭妃、李顺妃,又看向喜儿。
“都下去吧,不许靠近。”
屋内宦官宫女皆微弓退出房门,喜儿则蹲坐在房门外,不让他人靠近。
“妍儿,刘家寨是否造了数千门炮?”
刘昭妃犹豫着问话,朱徽妍沉默片刻,点头道:“一共造了四千门炮,除了供给登莱船只使用外,大兄、二兄那里送去了三百余门。”
李顺妃一脸震惊道:“先皇在的时候,顺妃皇奶奶也有些知晓造炮之事,刘家寨怎么会造了这么多炮?”
朱徽妍微微摇头,说道:“相公的造炮之法与今之大明不同,具体如何,妍儿也不宜多说,相公说此为国之重器,不可流于民间……”
“行了,妹妹就别问这个事情了,兵器不同于其他,谨慎些也是对的。”
郑贵妃断然打断,又犹豫问道:“妍儿,是那浑小子拒绝提供辽东火炮吗?”
朱徽妍心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轻声说道:“贵妃皇奶奶也是知晓,火炮制造所用何物,一者火炮耗费巨大,朝廷若让刘家寨提供,需要用银钱购买。”
“二者……二者相公以为,此时平定建州贼并非最佳之时……”
刘昭妃一脸疑惑不解,不由说道:“前几日,孙巡抚自内库提走四十万两银钱,用以修建宁远,尽快消除北地建贼,岂不是更好?”
李顺妃微微点头,郑贵妃却有些犹疑。
朱徽妍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竟然反问起刘昭妃话语来。
“昭妃皇奶奶,妍儿有些话语,不知可否询问?”
刘昭妃一愣,点头。
“妍儿有何话语?”
“自秦汉以来,至今已有千百年,朝代更迭数次,昭妃皇奶奶,这些王朝因何自兴盛而走向毁灭?”
刘昭妃不由一愣,李顺妃更是一脸疑惑,郑贵妃却挺直了身体,脸上极为郑重严肃。
朱徽妍等了稍许,未见刘昭妃开口,轻声道:“相公说,各个王朝更迭原因有无数,但究极根本,还是因失了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建州贼因‘七大恨’而起兵,而聚齐建州民望,此时就算击败建州贼,就算平定了建州贼之祸,北地隐患依然存在,甚至女真各部会以为,是我大明杀了他们的英雄,因强而灭贼,由强而弱,贼必再起。”
“能彻底消除隐患者,只有建州贼、女真各部的英雄,自己把自己变成人人厌恶之人,厌恶战争,厌恶杀戮,彻底失了女真各部民心,北方才会彻底安稳。”
朱徽妍又轻声说道:“如今正是建州贼心气旺盛之时,各部只是看到了胜利品,只有让他们……自己将自己的男人、儿子送到杀戮深渊,直到他们再无男人送入杀戮场,他们才会恐惧、害怕,才会渴望和平、希望,北方才会安定,我大明才会拓土万里,女真各部才会真正成为我大明州县治下之民。”
“相公说,我大明被动杀戮,我大明就是正义的,若我大明主动深入山岭大肆杀戮,如宋时之辽国年年打草谷,不仅仅需要付出更多的生命,花费更多银钱,甚至可能会自己制造一个祸乱之安禄山,自己制造一个难以节制北地藩镇。”
“被动,我大明为正义,可得土万里,北地再无隐患,千百年后,纵然女真各部子孙不满,亦无法诟病我大明。”
“主动,我大明本为正义,亦成了邪恶,花费银钱、付出的军卒生命都要更多,亦会留下无数仇恨、隐患。”
“故而,相公以为,此时时机尚还不够成熟。”
“未胜先虑败,进一步而虑千百步,今时之人一时之利,而子孙后代遗祸无穷,相公不愿为之。”
朱徽妍也不敢抬头,犹豫说道:“相公言,虽有利于大明,却也因此言而杀戮甚重,亦可能被流于建州之地,今时建州老贼仅于沈辽一年,根基尚浅,流于建州贼,建州贼或可退离,于大明甚为不利,或许……或许皇兄因而不愿过多解释……”
刘昭妃想要起身,却发觉双腿颤抖,转头看向郑贵妃、李顺妃,苦笑道:“此事……还是莫要让他人知晓为好。”
郑贵妃却显得有些轻松,不屑道:“谁家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想要炮,那就拿真金白银来换!”
刘昭妃、李顺妃两人不由摇头苦笑,看向朱徽妍,闻言说道:“这些话语在皇奶奶面前说了,可别再与他人说起,也别让你娘亲太过担忧。”
郑贵妃缓缓站起身来,对外面一干女人尤为不满,甩袖走向房门。
“吱呀……”
房门打开,喜儿抬头正见郑贵妃一脸不悦,忙从门欠上爬起让开道路。
门外被赶出数丈外的一干妇人,见到房门打开,脚步刚抬起,欲要上前,却又忙后退一步。
“哼!”
“是不是你们兜里有银钱了?”
郑贵妃气场十足,一声冷哼训斥,无人敢开口。
“自今个起,仁寿宫月例断了,造炮!”
“哼!”
一听要断了自个月例,李康妃顿时急了,也顾不得其他,忙上前蹲身福礼。
“贵妃娘娘,姐妹可不能没了月例啊,仁寿宫本就人丁多,日子拮据,若是断了月例……”
李康妃忙又转身拉着傅懿妃,急声道:“妹妹快与娘娘说道一声,咱们也是担心妍儿和驸马,担心两个孩子被人糊弄,拿了自个家财与了他人的。”
其余人也不敢上前搭腔,只有李康妃一人,脑门都渗出了汗水,傅懿妃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也不敢正面与郑贵妃对怼。
走出房门的李顺妃,见仁寿宫一干人表情,犹豫着上前拉住郑贵妃衣袖,劝解道:“朝臣们都未拿出俸禄给驸马造炮,姐姐何必让一些小辈们节衣缩食啊?”
“哼!”
郑贵妃依然冷着脸。
“都给老娘记着了,谁家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小辈们赚了银钱,置办了些家资,那是小辈们一文钱一文钱赚来的,谁若再敢拿自家东西往外送,别怪老娘不依不饶!”
站在人前的张嫣眉头紧皱,缓缓上前,双手拢在袖中。
“郑贵妃娘娘,都是大明臣子,刘驸马既然有如此之多火炮,匀一些与辽东……”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郑贵妃就看到了身穿皇后大裳头戴凤冠的张嫣,心下就有了些不满,她现在还真不怎么畏惧任何人,在光宗去世时,刘卫民为她挡了所有诘难,就知道自己根本不用畏惧他人。
见张嫣开口,她就知道后面是些什么话语,手臂一摆,冷哼一声。
“哼!”
“用朝廷来压老娘么?与了辽东就是为国事,不与就是不为国事?那小子造了这么多炮,是放在库里发霉了吗?”
“娘娘,辽东建贼乃京畿近身之患……”
“张皇后!”
郑贵妃走下台阶,站在张嫣面前,跟在她身后的王良妃、段纯妃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敢问张皇后,是你……还是你们,还是满朝文武比那小子更懂军略?”
“是你们知晓轻重缓急,还是那小子知晓?若皇后以为王经略、孙巡抚无法守住山海关,那就让妍儿去领兵,让我大明宁德公主领兵驻防山海关!”
众人心下大惊,大明公主还没哪一个公主领兵为节镇的,一想到唐朝之时妇人干政,傅懿妃脑门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忙走上前蹲身福礼。
“娘娘可不成啊,妍儿哪里可担此重任……”
“哼!”
“每每打仗就知道讨要银钱,臭小子自入京可曾讨要过一文钱财?”
郑贵妃又指向南方,冷声道:“不但没问朝廷讨要一文钱,还为大明寻来一座金山,为大明打造了一支无敌水师!”
“妍儿不能担重任,数千颗头颅是谁砍的?嫌没钱,嫌没炮,可以啊!换了妍儿为辽东总督!”
“啥都省了!”
一干妇人全傻眼了。
“哼!”
“就知道闹,就知道听个风就是雨,要闹去陛下那里去闹!”
“哼!”
郑贵妃一声冷哼,转身走入屋内,朱徽妍也不敢忤逆,看向傅懿妃一阵苦笑,也只得跟着走入房内,只留下一干傻了眼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