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炮铸造并非很难,大明朝有非常成熟的铸造之法,但基本上都是一次性铸造成型,残次品、废炮颇多,铸造也极为不易,一门炮需要数月方可,而且泥范也不能再用。
到了清朝时候,技术改进,先用泥范制成一片片铁范,然后铸造成铜炮、铁炮,此法就要几十倍、百倍的增长,所需的也就是火炮所用的铜、铁的问题了。
西方铸炮与大明朝铸造法又有不同,西方不似使用泥范铸造,而是直接浇筑成火炮形状的铜柱,使用钢质钻头强行钻出炮管来。
因为在浇筑铜汁的时候,因为有泥范的缘故和受热缘故,使用泥范铸造,炮管会有些气泡,铸造出来的火炮强度就要差了许多,也容易炸膛。
大明工匠是挺厉害的,只要蹲在一旁看着刘卫民如何炼制钢铁,只要他与这些人说上一遍,为啥铁是铁,钢是钢,造成这种原因是什么,又该如何让铁变成钢,这些人就全都明白了,又介绍了东西方铸造火炮的区别、优劣,这些人就全懂了,也都舍弃了大明原有的铸造之法。
北方近些年来干旱,为了钱财而做工的不少,炼铁大炉子也因劳力便宜弄了十八座,河北五座,余者全在山东。
有了强度更高的钢铁,钻头自然也比较容易,早早就答应了大舅哥的自行车,刘卫民一直都没有时间去做,但是那辆毁坏的木质框架自行车还在,车轮上的轴承样式还在,照葫芦画瓢就是了。
有了轴承,长长的钻头穿过数十个,乃至更多的同一规格轴承,基本上就成了钻头的样式,将钻头水平固定在钢铁底座上,以便保证钻头结构稳固,使用牛马拖拉转动轴承,高速旋转的钻头自也极为容易钻出炮口来,而且与大明乱七八糟的火炮不同,这些火炮都可以做到统一规格,用于战船更容易保证船只的重心稳定。
如此几十个平台,别说弄出三千来门火炮了,就是再多些那也不是个事儿,所缺的也就是造炮的铜而已。
钢炮可就费劲了,与后装火铳一般,需要更加庞大的重压锻造机,刘养唯恐他人学了去,亲自跑去莱州,建造了三个三百吨重压机,也正因如此,才出现了钢炮。
钢炮所需更难,无论是抛光,还是膛线,都需要更加坚硬的特种钢,刘卫民知道特种刚需要的炉温更高,而他此时无法提供如此的高温,刘养也只能与火铳钢管一般,用钢抛光钢,用钢强行拉出膛线。
如此所用的钻头那可就海了去了,也因这个缘故,刘家寨铸造的铜炮远比钢炮更多,只要有铜,想造多少造多少,钢炮就只能不断更换钻头,一点点的磨,远比后装火绳枪所用钢管还要费劲。
一群人站着不嫌腰疼,却不知制造火炮里面的难度,花费的银钱更是不知多少。
刘家寨超出三界之外,朝臣们管不到,自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建了多少炼铁炉子,其余的一概不知,而且每一处都有净军、幼军专职司守,极为严格。
听了小皇帝话语,四位阁老第一次郑重起来,刘卫民一直瞎咧咧,什么三五年亲自领兵北上,一举平贼话语,朝臣们尽管明面上没怎么反对,私下里却是讥讽不断,但今日听了小皇帝话语,得知了登莱水师,仅五十四艘大船,竟然拥有三千多门火炮,火铳呢?谁又能知道拥有多少火铳?这么多利器,想想就让人畏惧。
一想到五十四艘大船拥有如此之多利器,一屋子人都不满起来,就是弓着身子呆立一旁的师明,角落里拿着小本本记录皇帝话语的刘若愚,心下也是腹诽不已,皆以为混账刘驸马该贡献一些利器。
但是,小皇帝神色却颇为怪异,只是摇头不允,具体原因他也没说,反而低头一一将信件放回信封,将木盒锁上,看着小皇帝低头收起信件,想着自己仅仅只是见识到了一张纸上内容,一屋人心中满是无奈。
“陛下,刘家寨之物……可否……可否让朝廷……”
叶向高话语犹犹豫豫,还没说完,朱由校就摇头起来。
“刘家寨是大兄一手所建,所有物件也是大兄一手所造,大兄常言,私人之物神圣不可侵犯,大兄未向朝廷,未向朕讨要过一文钱财,朕亦不能破了大兄规矩。”
“再说了,那些东西都是军国重器,不宜流于民间,爱卿还是莫要多言了。”
话语虽不多,却很伤人,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他可没忘了百万两黄金的事情,朝廷的破墙四处漏风,刘家寨的制造枪炮之法效率极高,一旦流入民间,后果不堪设想,正因如此,刘卫民才极为重视安保措施,也很不信任这些已经算不上士的文臣。
大明此时正处于资本主义萌芽时期,而这种时期恰恰是人心最为自私的时期,如何获取最大利益,如何极力剥削底层工人,如何避免纳税……都是这个时期的显著特点,处于这个时期,这些士商家族就没有啥事儿不敢做的。
资本主义萌芽期,听起来多美妙,隐藏着多少黑暗谁又能知道?南方是大明粮仓,南方熟,则天下稳,而今稻谷之田日益渐少,北方日益干旱,神宗时期就有百姓抗税之事,就有抵抗税监、矿监之事发生。
税监、矿监本身上就是监督五十税一,征收的也是朝廷合法的税收,为何还要抵抗?
原因并不是很难理解,压低茶丝价格,朝廷一收税,为了保证价格低廉,能够占据市场,能够赚取的更多,只能压低织工、茶农、矿工的薪金,而织工、茶农、矿工的薪金已经被压到了最低。
如此之下,不懂市场的百姓自然不满,认为是因为税监、矿监才导致的他们收入少,才导致的生活难以生存。
可是,茶丝瓷真的是必需品吗?
真的少了茶丝就不能活下去吗?
不是。
茶丝瓷其实只是奢侈品,至少在刘卫民看来,茶丝瓷就是奢侈品。
五十税一的征奢侈品税收太低,这只会让商贾的获利更多,只会更加剧了粮食耕地面积的流失,只会造成粮食日益减少。
在他看来,土地在谁手里问题都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是土地上原本应该种植的粮食减少。
只有保证底层织工、茶农的日常所需薪金前提下,大幅度增加奢侈品税赋,强迫着奢侈品价格成倍增加,强迫着市场需求减少,南方的田地才会逐渐转为稻田之地,南方才会增加粮食,才会成为大明的粮仓,才会有资格救济北方日益遭受干旱受苦的百姓。
有事没事儿,刘卫民就会与自己媳妇唠叨这些事情,唠叨这个时代士人商贾们的贪婪,唠叨着这个时代的特性,唠叨他是如何不信任朝廷上的文武大臣们,但这些话语他没法与大舅哥去说。
小冰河时代,气候变化诡异,连年的天灾下,还想着如何捞取更多好处,如何让他放心把大国重器交给他们,他情愿自己守着这一切。
刘家寨的变化,小皇帝最是一清二楚,自己媳妇张嫣,大伴魏忠贤,阁老叶向高……他们心中所想,小皇帝自己也曾想过,也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不让工部去做,让司礼监兵仗局去做?
想不明白,既然可以制造这么多火炮,为何不先攻打建州贼,为何还要让朝廷花费巨资在锦州、宁远修建城池?
小皇帝自己也想不明白,后来还是刘卫民的小媳妇担忧,担忧皇帝大兄对自家相公不满,才说了为何不愿让他人插手刘家寨任何事情,才说了为何现在不愿平定建州贼。
朱由校将木盒放入只能自己才可打开的大木箱中,脑中依然响着皇妹话语。
“相公说,建州贼灭掉容易,北方隐患依然存在,若彻底平定北方隐患,就需要等待,就需要合适的时机,想要今后千百年北方无隐患,就需要等待,就不能太过焦急。”
似是而非的话语,朱由校一时没明白,当他看到第二封信件后,当那位妹夫提及小豆芽的时候,他这才突然想起那个妹夫曾经话语,才知道那个妹夫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对屋内众人的不满也不闻不问起来,更是不允许他人碰触刘家寨任何事情。
叶向高等人无可奈何,嘴皮子都快说破了,也是没丁点用处,最后只能无奈离去,至于再如何担忧那个混账驸马是不是吃亏,再也不提起半分,这些人又不是傻子,小皇帝没有提起大明海贼的事情,紧紧说了西方来的四家大鼻子破烂事情,如此之下还不知小皇帝想要表达的什么意思来,他们头上就该顶着的是肥肥脑袋了,再加上这么多大炮,那还担心个屁,要担心也该是那些海贼们担心,这些人甚至在怀疑,眼前看似危机重重的局面,是不是那个混账小子自己故意制造的局面,是不是刻意想着阴那些倒霉的倭人了。
被小皇帝赶出了房的张嫣、叶向高、韩、顾秉谦、魏广微、魏忠贤等人,心下暗自揣测刘大驸马是不是刻意使坏,刻意早就知晓了小琉球上面有黄金不说,刻意收拾江浙将领,以及收拾那些海上贼寇……
越想着越是个这么回事儿,越想着,叶向高心下越是恼怒暗骂不已,也跟着不由冷哼一声。
“哼!”
“定然是刘驸马早早知晓了小琉球岛上有黄金不说,要不然……要不然江浙……”
说到此处,叶向高再也说不下去了。
魏忠贤一翻白眼,说道:“驸马爷或许早早知晓了小琉球上面有黄金,驸马爷难道就能知道南京兵部、南京五军都督府,以及江浙百十名将勇违背陛下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