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军、净军离开玄武湖驻地,拿着火铳,纵列两队整齐几如一人步伐,从未见识过如此阵势的南京百姓,大乱。
街道鸡飞狗跳,人群慌乱退避,恐慌随着火铳鸣枪蔓延,幼军、净军所过之处,原本人头攒动街道顿时一空,全都奔逃入两侧屋舍躲避,或是干脆逃了个一干二净。
刺刀顶在胸膛,各要道、城门的守军仅一个时辰就全逃了个没影。过程并无波澜,除了几个稍微嘴硬将领挨了一顿胖揍外,从无经历过战阵的江南军卒,在净军、幼军挺着刺刀出现时,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火绳冒着的烟气吓傻了。
玄武湖通往皇朝的太平门、通往江边的龙江船厂的神策门、金川门、凤仪门,以及玄武湖各处要道全被接手看管。
正在讨论净军打人事件的六部官员,听到幼军、净军竟然离开玄武湖,驱逐了南京留守军卒,全都傻眼了,随机更是拍桌大怒。
南京礼部尚书韩、吏部尚书刘一、户部尚书卫承芳、兵部尚书王在晋、工部尚书沈儆、刑部尚书黄克缵六部尚书,以及南京镇守太监崔文升、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徐养量、兵部左侍郎卫一凤、兵部右侍郎张鸣岗、太仆寺卿岳元生、吏部右侍郎薛贞、光禄寺卿赫名宦、工部侍郎萧近高……一大帮老臣出现在太平门,不出现也不成,净军、幼军的刺刀都顶在了皇城,顶在了千步廊左右官衙的咽喉上了,不出现都不成。
王在晋恼怒,令人传唤周云、刘大鹏,两人却根本不予理会,说什么兵部管不到天子亲军啥的,这可把一干南京老臣气得脸红脖子粗想骂娘。
气愤也好,恼怒也罢,最后还是无可奈何,他人不清楚,刘一、韩、黄克缵三人最是清楚,也只能领着一帮留守大臣出现在了太平门前。
太平门其实不太平,太平门在皇城北面,但凡皇城都是坐北朝南,有俯视天下之意,所以太平门身后的玄武池又被称为后苑花园,太平门之所以说不太平,是因为当年明太祖在这里杀的人太多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主杀衙门都在左近,这里可以止小儿啼。
一干老臣刚出现在太平门就被拦住,正与监军刘卫忠低声吩咐的周云,见到南京一干大佬们出现在了这里,心下微微叹息,人却深吸一口气,稍微整理了下甲胄,大步走到崔文升身前,猛然捶击胸口。
“幼军左军指挥使周云,见过镇守大人!”
周云没有站在刘一面前,没有站到兵部尚书王在晋身前,甚至连五军都督府都督怀远侯常延龄也没有看上一眼,径直站到崔文升面前,崔文升心下又是窃喜,又是暗骂不断,捂嘴咳嗽几声。
“咳咳……那个……”
崔文升刚要开口,王在晋阴沉着脸上前,硬是将崔文升挤到一边。
“这里是南京,是陪都,幼军、净军妄动刀兵,是你周云欲要造反,还是姓刘的想要反叛我大明?!”
周云捶了下胸口,身姿挺立,直视前方,声音铿锵有力。
“服从是吾等荣耀!”
“大帅有令,南京动荡,上百恶人冲击朝廷海务总督将军府,南京乃我大明陪都,乃大明南方枢纽重地,发生如此震惊人寰之事,南京六部、五军都督府、都察院、大理寺竟然无人知晓,此乃陪都上下失职!”
“大帅训令!”
“南京陪都不容有失,兵部、五军都督府难守江南之枢,净军、幼军乃天子亲军,代之!”
兵部尚书王在晋、五军都督府都督常延龄大怒,其余人等更是一脸惊骇,心下亦是暗怒刘卫民抬手就是一个倒打一耙。
“你……”
王在晋正要怒吼。
“大帅有令!”
“胆敢冲撞幼军、净军者,杀!”
“举兵刀杖者,杀!”
看着眼前冷脸混蛋,王在晋手指颤抖,指着周云怒吼。
“你……你混蛋”
“老夫……老夫要弹劾你,弹劾那该死的混蛋”
怀远侯常延龄冷脸上前,强压下胸中怒火,说道:“周将军,你知道你在做着什么吗,你这是大逆不道!”
周云一脸冷漠,眼睛依然直视前方。
“末将身为大明军将,末将只知军令!”
“老夫是五军都督府都督,朝廷……”
“幼军、净军是天子亲军!”
“你……”
一句“天子亲军”差点没把常延龄噎死,五军都督府、兵部几乎掌控着天下所有军卒,兵部掌握调兵权,如同司礼监掌印太监,掌最后决定权;五军都督府执掌军卒训导、补给、升降……但这些需上报兵部、吏部、户部后,具体实施。
兵部、五军都督府几乎掌控着大明军卒、将领,那也是几乎,天子亲军如锦衣卫,如司礼监御马监,如刘卫民手下净军、幼军,天子亲军不在兵部、五军都督府治下,自然也管不到周云。
天子亲军给面子听你的,不给你面子,你连毛都不算,场面也一时冷淡下来。
崔文升一见如此,心下无奈连连,却也不敢真正得罪了那个深受帝宠的混蛋,上前苦笑道:“周将军,净军、幼军接管各城门的确太惊世骇俗了些,南京城也绝无奸贼恶人,一切……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就是个误会。”
“还是……还是散了吧。”
周云沉默片刻,点头说道:“崔公公也是在北京城待过的,大帅从来不过问门前规规矩矩的书生,不满大帅所作所为可以,可以在大帅门前表达不满,可以上表陛下弹劾大帅,大帅只对陛下解释、担责,没有向他人解释的义务!”
“门前辱骂当朝二品大员,是在打朝廷的脸,还是在打陛下的脸面?是不是我幼军、净军,也可以每日堵在各位大人府门前大骂、打砸?”
“大帅仁慈,只是稍微教训了下两个狂徒学子,百十人就敢冲击天子亲军大帅府衙,敢问各位大人,诸位是如何治理的江南之地?朝廷的威严,是不是在诸位面前一文不值?!”
一番话语说的太狠了,事实也是如此,无论对错,不满可以上奏弹劾,冲击衙门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衙门是什么,是代表着大明的脸面,没有皇帝的旨意,任何人冲击衙门都是有罪的,就如民告官,就要先遭受一通杀威棍。
周云说的是在理,可是一干大臣心下更是愤恨不已,一时间也找不到反对理由。
净军、幼军驱赶各处城门军卒,就已经告诉他们,自己不怕弹劾,不怕他们向皇帝告状。被迫离开北京城的刘一、韩等人还好,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宁德驸马府那位的蛮横霸道,南京本地官员恼怒愤恨中,又夹杂着一脸不可思议。
周云也不理会一干恼怒却难以开口大佬,向崔文升双拳一抱。
“崔公公、各位大人,今日周某多有得罪,周某是大明军将,服从军令是周某天职,诸位若有何不满可以请奏陛下,可以去寻大帅,也可以……去寻怜花郡主。”
“崔公公,多有得罪。”
周云抱拳一礼,转身走向一净军牵着的战马。
众多大臣看着周云低声与监军刘卫忠交待,看着他打马前去玄武湖……
“唉……”
“魏、孙两位大人也真是的,刘驸马将人丢去刑部,明摆着就是稍微教训一下,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现在咋整吧?”崔文升一脸埋怨。
刘一轻轻摇头,想要怒骂几句“混蛋、恶贼、奸逆小人”话语,可他也知道,那个混蛋在北京不知做过多少次这般事情,教训了人往刑部一丢,这边丢给刑部,刑部转脸就将人放了,宁德驸马府也是丝毫不管不问,也没见几家敢上门讨公道的。
刘一看向韩,苦笑连连,叹气道:“此事……”
刘一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骂几句过个嘴瘾?弹劾上奏天子?可这又有多大的用处?
韩、黄克缵、崔文升也跟着苦笑摇头,崔文升看向心下骇然不已的工部尚书沈儆,叹气道:“如今也只有沈大人可以平息了此事。”
王在晋一脸恼怒,说道:“此等恶贼,难道陛下就不管不问吗?”
“唉……”
刘一表情更加悲苦,摇头叹气道:“此子善于蛊惑,陛下深信此人,奈何?”
崔文升看向王在晋,又看向刘一和一干东林之人,莫名其妙笑道:“宁德驸马不想将事儿闹大了,诸位大人也就此算了吧,要不然,刘驸马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灾祸呢!”
“刘驸马也就在南京待个半年八个月的,各位大人又何必自招不自在?是吧?刘阁老。”
刘一深吸一口气,也不知是该点头答应,还是该摇头训斥。
“罢了,今日天色也晚了,明日诸位大人与老夫一同前往织造府,先听听那混账小儿话语再作定论。”
刘一无奈,也只能先探探底,户部尚书卫承芳、工部尚书沈儆等一干南京大臣全都惊骇莫名,第一次感受到了北京前来的小子可怕,他们却是不知道,刘卫民究竟又会给他们造成了多么巨大的精神打击。
打不得,骂不得,就是雪花似的弹劾,那也是没丁点用处,难不成造反?
一想到“造反”两字,王在晋、常延龄两人目光竟然莫名其妙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