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谟看着所有人,叹息道:“此子跋扈霸道,可是……可是自神宗陛下以来……宁德驸马府多受皇室宠信,奈何?
刘一看着一屋子人沉默不语,深深叹息一声。
“唉……”
“老夫想来……还是算了,此时此日对那小子也是无可奈何,不过……”
“老夫以为,工部匠人无数,那高大炉子建造当不是很困难。”
黄嘉善一脸苦笑道:“看起来确实不是很难,可……可工部哪里还有多余钱财。”
黄嘉善话语一出,所有人全都看向户部尚书张问达,一直未言语半句的他眉头紧皱,心下却暗骂不已。
张问达心下一阵哀叹,说道:“户部的银钱……诸位也是甚为清楚,江南税银确实将要入京,但此次税银也需送入内廷大半。”
闻言,杨涟顿时皱眉不悦道:“神宗之时,内廷拆借户部一百二十万两用于辽东,如今内廷所出银钱,也还是用于辽东军卒,京城官吏都已经拖欠了三个月俸禄,此次江南赋税入京也需发放拖欠俸禄,怎能将大半赋税送入内廷?”
“就是,去岁内廷拆借户部一百二十万银两,不向内库讨要也就罢了,户部空虚至此,内廷尚还有些银钱,此次辽东之兵,内廷所出又有何妨?”御史左光斗对内廷死扣着银钱不放尤为不满。
汪文言微微点头,说道:“大明是陛下大明,我等为大明江山社稷呕心沥血,辽东事危,户部空虚,此次银钱当由内库所出。”
刘一、黄嘉善、周嘉谟、韩等人相互看了一眼,沉默良久方才微微点头。
张问达心下却是五味杂陈,也不知当点头同意,还是摇头拒绝。
周嘉谟见他如此,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朝廷困难至此,吏员已经三月未曾发放俸禄,各部官吏已有怨言,若是再欠下内廷两百万两,今后旦有天灾又当如何?”
张问达苦笑点头,说道:“周阁老所言甚是,就怕……就怕陛下和司礼监不同意啊……”
众人一提起户部钱财,炼铁高炉好像再也不重要了一般,所有人全成了一休哥敲着脑袋,苦思冥想想着该如何劝解小皇帝朱由校。
魏忠贤哪里会想到这些人会将主意打到了内库银钱上,此时的他极为兴奋,一溜烟跑回皇宫,跟小皇帝汇报自己斩获成果。
魏忠贤离开,刘养却对刘卫民所作所为极为不满,尤其是对他将钢铁七成利让给内廷。
刘卫民反而一脸无所谓,高炉暂时还未完全降了温度,还需两三日才能进去查看炉内情况,炉渣他准备尝试烧制水泥,若水泥也成功了,他就可以加快北京城子城建设,可以尝试兴修水泥路面,减少道路运输费用,甚至可以像后世一般收取过路费。
二号分寨用来烧水泥,三号分寨用来炼铁,四号分寨则是将生铁转化为强度更高的钢铁,至于一号分寨……那是专门留出来当做幼军驻地使用的,将来一旦十六个分寨连接在了一起,居中位置会专门用于工匠制造。
刘卫民对刘家寨早就进行了规划,与魏忠贤说笑着回到一号分寨,他也不怎么管三号寨如何清理垃圾,随着两人离开杂乱场地,刘之坤、卢象升、黎宏业三人正要跟在身后,却被马四海、小豆芽两人冷冷看了一眼,冷漠目光阻止任何人靠近。
刘养地位比较特殊,刘卫民与魏忠贤两人谈笑,他也不插口打扰,直到魏忠贤离开,才将手中茶盏重重顿在桌面上。
“砰!”
刘卫民正皱着眉头,一手扶额闭眼沉思重压机建造细节,以及使用重压机强压下是否可以铸造后装火绳枪枪管的可能,却不料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再一次打散脑中思路。
“不是……”
“监军大人,能不能别一惊一乍?”
“小将正想着问题呢,被你这么一吓,啥都没了!”
见他一脸不满,刘养顿时有些尴尬起来,相处了这么久,对眼前小子脾性多有了解,知道他极为不喜他人打断他的思绪。
“这次……这次是咱家的不对,不过……不过也怨不得咱家恼怒!”
“咋了?小将哪里又招惹了监军大人?”
看着刘养眼珠子瞪得老大,刘卫民一时间也没整明白,一脸疑惑看着他。
“咱自己花钱炼铁,凭啥……凭啥要给司礼监七成利?”
听了这话语,他才明白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儿,不由摇头叹气。
“监军大人……小将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情,你啊……就是个大财迷!”
“钱是个啥玩意?”
“要钱有个啥用?”
“往小里说,穿衣吃饭,填饱自个肚子,让自己不至于挨冷受冻,有个房子可以遮风避雨,娶个媳妇生娃传家。”
“往大里说……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钱多了,就要为百姓、国家多做点有用的事情……”
“打住打住……你小子别跟咱家净扯没用的,老老实实说你想干啥?”刘养一听他准备说一大串废话,忙又一拍桌子。
刘卫民一脸无奈,说道:“监军大人啊,您老是嫌小将多嘴,可若不多说几句,您老人家老是想着眼前小利,小将能不多嘴几句吗?”
“您看啊,咱这高炉炼铁,一日可炼铁五百吨,也就是……一百万斤生铁,江南、江北之地,建起两百座高炉,不多吧?”
“这是多少生铁?十万吨生铁!”
“这只是一日炼铁产量,当然了,事儿也不能这么算,还需考虑原料能不能及时供应,炉子是露天的,阴雨天也没法子炼铁,但这也是不少了,垄断大明生铁熔炼生意,应该是没问题吧?”
刘养微微点头,他听得懂刘卫民话语,若非知晓里面蕴含着的惊天利益,他也不会如此恼怒。
刘卫民却说道:“如此之大利益无论被谁独吞都是原罪,陛下信任小将,可大人莫要忘了‘人言可畏’一词。”
“高炉尚未建起,惊天巨利也只是存在于纸面上,不言朝廷文武愿不愿意,就司礼监那一关也不是可以轻松绕过的。”
“炼铁尚未开始,麻烦就会接憧而来,大人在小将说出‘七成’之时并未开口阻止,想来大人是知晓必须要让给司礼监些许利益的,或许大人以为是多了,可小将却以为少了,若非是小将所出银钱,小将或许只占两成亦是可能。”
“让出巨额利益,外朝若是不服,外朝也只会与司礼监打擂台,有司礼监帮忙护佑,地方上也会少了无数麻烦,再说了,短期内……至少三年内是无需给司礼监多少钱财的,有这段时间,也差不多够捞回本钱了。”
“好处还不止这些,自古以来盐铁都是朝廷专利,咱占了三成,已经是占了朝廷大便宜,主动、一次性将重利送出,今后谁也不敢说咱的坏话,说了那也是无用。”
刘卫民笑了笑,说道:“一者减少无数麻烦,省出了更多时间安心做事,二者加固了皇家与小将的情分,三者让司礼监与外朝争斗不休,四者从不良商贾手里夺回铁利,充实大明府库,有如此之多理由,让出七成之利又何妨?”
“再说了……小将的目的也不在此处。”
听了这番话语,刘养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小子想的更加久远些,正要捏鼻子同意了,却不料他又说出让人一愣话语。
“小子,难不成你还有其他想法?”刘养一脸疑惑。
刘卫民却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府里有多少钱财,大人一清二楚,可这点钱财又能干啥?”
“一艘百门火炮大船,就算不给工匠工钱,就算再如何节省,一艘战船也要几十万两,建造高炉以及各种各样的建筑,净军、幼军所需花费,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海量金银,所以呢……咱们就需要整个大明钱财来支撑。”
看到刘养一脸骇然,刘卫民轻笑道:“监军大人吓到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其实也没多少复杂,小将就想建个‘卫民钱庄’,以两百万两银钱作保,以一厘利息为饵,将民间百姓手中钱财吸引到小将手中。”
“沿运河一路向南建立钱庄,至于钱庄如何获利,自然是借贷了,存钱一年一厘息,两年二厘,依次逐渐上涨为五厘息,借贷一分至五分息,想来应是不错的生意,当然了,卫民钱庄是咱们驸马府独自经营,小将是不打算任何人介入其中。”
刘卫民的野心不止于此,现在他还没有与西洋人接触,让登莱余丛升试探性出海,与倭国交易结果暂时尚未出来,金银铜之物还很不足,无法做到金银本位,但不代表将来他不会不发纸币。
发行纸币才是真正的暴利,通常一分本金可以发行三分纸币,如此暴利他是如何也不想放弃。
卫民钱庄必须是他独自经营,绝对不能让他人插手,因为钱庄不同于其他,这关乎着无数百姓兜里的钱财,他可以让内廷监管,可以让户部监管,但他必须完全掌控经营,在这件事情上,他不相信此时的大明任何人,哪怕海瑞站在他面前,他也绝不会相信,就凭大明朝廷自己的纸钞不断贬值,他就有理由拒绝。
刘养是真的被他话语吓住了,钱庄早就存在,但没一个是付给储户利息的,只有收取银钱的,这也让刘养很是担忧,但他不敢一定认为眼前小子就会亏了,异类的小子至今好像还没有吃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