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自己养活自己是好事儿,兴许将来还能多拖欠一个月粮饷也不一定呢,杨镐、刘养一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儿,立即鼎力支持,甚至还为他送去了无数铁锹、斧子啥的。
种地是挺好的,可这挖的树若是就这么浪费了……
刘卫民觉得浪费是极为可耻的事情,于是将所有事情全丢给了大哥刘卫山、邢烈,自己带着包衣奴才小豆芽和他小旗里面的俩娃娃小三小四跑去了辽阳城,至于那个发誓要做花木兰的小丫头则给她随意安排了个活计,专门与小旗里面俩快掉光牙的老头管理灶房,给他去管理后勤。
小豆芽力气可不小,扛着半盖子猪肉毫不费力,身后跟着的两个时不时吸一下鼻涕的娃娃则提着糕点、鸡鸭,仨娃娃形象不咋滴,刘卫民那也好不到哪里去,肩膀上也挑着两筐上等大米,见识过千户大人家办喜事的风光,知道半盖子猪肉都能是上宾,这次带了这么多礼物……反正是自信满满进入了总兵大人的府邸。
所谓礼多人不怪,刘卫民又扛又拎还肩挑的,这么多礼物送来,门房管家老脸都笑成花了。
“老管家您老咋能亲自动手呢?这种粗活还是让俺们来!”
“……”
“哎呦……这是您孙子啊!天庭饱满,衣食得安啊!”
“……”
“这位……这位是世子啊!更厉害啊,胖人三分才,不富也镇财啊!更何况总兵大人本就是是福中之贵人……”
……
刘卫民恭维到了极致话语都有些让眼前小胖子不好意思了起来,直言我们的刘三小旗是大大的好人。
余丛升刚迈入府邸,看着正弯着腰为自己小儿子系着鞋带,听着嘴里嘟囔着的话语,余丛升想笑又不得不保持威严表情。
“行了,你小子都是两千兵马的指挥使了,按理说也算是个副总兵,怎么还是如此没个正行?”
余丛升捂嘴轻咳两声,强忍着笑意训斥,刘卫民一见是正主来了,忙上前行礼,笑道:“什么指挥使不指挥使的,小将再如何,还不是大人手下一小旗?要打要骂还不是您老一句话的事儿?”
余丛升点了点头,对他这话语极为满意。
“行了,有啥事儿进屋说吧,你小子前来了老子家中,老子就觉得你小子没安啥好心!”
“哪能啊!小将这不是几日来忙着开荒耕种么,虽然麦子是种不了了,种些豆子还是可以的,多多少少也算是想着自食其力,省的到时候朝廷又拖欠粮饷饿了肚子,俺也是饿怕了。”
“嗯,这句话倒是实话,自食其力是件好事。说吧,这里没外人,你小子前来究竟有啥事儿?”
刘卫民见余丛升伸手去拿茶盏,忙上前拎起茶壶为茶盏添满了水,又将茶盏放到余丛升面前,后退两步,躬着身子轻声说道:“大人,小将有些话语可能会是死罪,不知大人可否愿听?”
余丛升正要饮口茶水,听了这话语,皱眉看着刘卫民,又将茶盏放回桌案。
“既然是死罪……还是莫要多言为好。”
“可是……这或许关乎着大人……以及大人一家老小生死。”
“哦?”
余丛升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盯着微弓着身体的刘卫民许久,点了点头,说道:“也别站着了,坐吧。”
“诺。”
刘卫民静静坐在余丛升下首,看着他闭目沉思,也不敢开口打扰,只能静静等待。
余丛升缓缓睁开双眼,伸手拿过茶盏饮了口茶水,这才抬眼看向刘卫民,轻声说道:“说吧,何事关乎本将军的生死。”
刘卫民知道今天极为关键,无奈叹息道:“大人觉得,我大明与建奴一战……会是何时?”
余丛升一愣,心下顿感恐慌不安,强压下心中不安,沉思了片刻,说道:“我军出兵之日早已定下,你虽一小旗,但却领两千卒,当是知晓才对。”
刘卫民微微摇头,说道:“大人这是考校小将吧?虽定下七月之日,可福建、四川之兵远在千里之外,朝廷年年遭灾,府库早已困顿,我辽东乃边军尚且拖欠了三月之粮,可想他地又当如何。况且……杨督师并非与各将同心协力,虽杨督师有天子剑在手,大人当是知晓,并非天子剑在手,各军将领就一定可以七月来我辽东。”
余丛升沉默良久才微微点头,说道:“纵然如此,又当如何?”
刘卫民轻声叹气道:“不会如何,就算此时我大明各军聚于辽东,亦是一般无二,都是要与建奴一决生死,只是……我大明可以获胜吗?”
“你放肆”
余丛升大怒,刘卫民起身半跪于地,苦笑道:“小将一开始就言是死罪,只是大人请听小将说完话语。”
余丛升冷冷看着半跪于地的刘卫民,许久……
“说!本将军倒要看你如何死罪!”
“以小将看来,大明势必会以三至四路北攻建奴,其一由铁岭北攻,其二是沈阳北攻,其三则由朝鲜入我明军北攻。”
刘卫民伸手在地上画出大致行军走向图,说道:“我军若破建州贼,两处关隘至关重要,其一抚顺关隘,其二鸦鹘关隘。”
“其一、其二之铁岭、沈阳之兵最后都会经抚顺关隘周侧入界凡、古勒、马儿墩,最后杀入建州之赫图阿拉。”
“其三之朝鲜、明军可由鸦鹘关隘直入赫图阿拉。”
余丛升身在辽东这么多年自然对此地极为熟悉,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刘卫民话语。
刘卫民继续说道:“无论是经抚顺,还是鸦鹘,此两关都有山道难行之处,而鸦鹘一处山道更多些,远不如抚顺关隘更加便宜,所以……此处才是我军生死决战之地。”
“继续!”
“诺!”
刘卫民抱拳应诺,说道:“小将若是努尔哈赤,小将绝对会集中全部主力,选择在萨尔浒之处与明军交战,而不是抚顺关隘。其原因有二,其一,抚顺关隘此时虽被建州贼击破,但此时已经退去,我军已经重新占领,我军军强,建州贼敌弱,我占城而守,建州贼绝不会敌弱而攻我强城。其二,纵然建州贼与我军势均力敌,我军可由铁岭之军为侧翼,直接越过山岭攻其后路,将其困在萨尔浒、抚顺之间,我若为敌,绝不会如此。”
“所以交战地点一定是萨尔浒之地!”
余丛升皱眉道:“你就是如此坚信建州贼会全力攻打我萨尔浒之明军?”
刘卫民点了点头,说道:“假使我为贼军,全力攻打鸦鹘关明军,因其道路艰难,此路明军行军之时必慢于另外两路明军,我为贼军,若我全力攻此路明军,明军已破了界凡,已破古勒,已纵马挥刀直入我赫图阿拉,因界凡、古勒之后一马平川,我纵拼死一战亦无再胜之时。”
“萨尔浒之地山道难行,河流水深,此处一旦被袭,则精锐堵住山道,纵是千军万马亦难胜之。”
刘卫民在地上画着长长山道,然后又前后斩头斩尾,斩腹部七寸,看着被刘卫民七斩八斩,余丛升脸色愈发苍白,冷汗更是大滴大滴往下落。
“努尔哈赤自幼养在李帅府中,李帅南征北战少有敌手,乃我大明少有悍将,努尔哈赤自幼受李帅教导,早已不是不识礼义廉耻之荒野胡蛮。”
“小将能辨出攻鸦鹘关明军无用,小将能辨出铁岭、沈阳之兵乃我大明之精锐,可辨明最佳决胜之地乃萨尔浒之地,久经战阵,自幼就学于我大明悍将府中之人,又岂能看不出如此之局?”
“建州贼败我铁岭、沈阳之兵,转而攻鸦鹘关之兵,山道险阻,我大明军卒就是想要逃离保其根本也是难如登天,三路大军皆败,自南向北抽调我大明之精锐军卒皆没于萨尔浒、鸦鹘之地,大明又当抽调何处军卒以守?”
“无兵以守,沈阳、辽阳之地又当如何?”
刘卫民轻声说完最后话语,声音低沉、哀伤……良久才看着一脸灰败的余丛升,说道:“此战最终如何,小将不知,但小将之所以在余千户喜宴上说了谎话,说小将有什么狗屁大才,说什么一千卒,那是因为小将真的不愿我大明军卒惨败贼军,小将想训练些军卒,以小将算来,杨督师虽言七月攻贼,但小将以为至少也会在冬日,或是来年,如此小将还有一年之机,尚可训练些许军卒,纵然小将与我部全部战死,多多少少拉几个贼军垫背,只要贼军损失过多,自也没了能力攻我沈阳,攻我辽阳之地,我大明之辽地就还是安全之地。”
“还请大人谅解小将之慌,原谅小将之妄语之罪。”
余丛升扶着扶手想要站起身将刘卫民扶起,可是连续两次都未能站起身来,一脸沮丧、惊惧。
“为何……为何你不将此等话语说与杨督师、说与刘公公,却说与……说与老夫?”
刘卫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的,攻辽之事已经定下,就算是陛下也不可能停止了下来,朝臣们绝对是不会答应的,谁……阻止,谁就家破人亡,九族皆死……小将若与他人说及,小将必被以惑乱军心而斩了头颅,与其如此,小将情愿拉几个建奴而死,至少可以少死几个大明百姓。”
“之所以与大人说了这些,那是因为小将就是辽阳之人,希望大人能够早些做准备,比如这城墙修一修,城外修建些守卫堡垒,城内修个瓮城啥的,守卫堡垒、瓮城不需要修建多么太好,用些土和树木就可以了,正好小将手里有些树木,也正好可以用上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