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好赌得都比较迷信,为了赌运昌隆,魏忠贤对此毫不吝啬,见寺庵就入,见佛就拜,香油钱每每都是多于常人,也因此,他在京城各寺庵颇受欢迎,也是他命不该绝,秋月和尚竟然来了四川游历。
宦官,就算不似魏忠贤这般赌徒,对佛家之言也多为信奉,秋月又是京城高僧,秋月一求情,邱千乘也不得不放了奄奄一息的魏忠贤。
宦官身处权利场,本就对名利吉凶极为敏感,秋月太过有名,与宫内大宦官多有熟识,他也担忧秋月和尚一不小心说了他不顾同门之谊,生生饿死了同一门之人,无可奈何,只得给了魏忠贤十两银钱,打发他回京了事。
魏忠贤算是倒了血霉,本想着过了好日子呢,结果差点要了他的老命,可他不知道,因这一劫,他的人生开始踏上巅峰之旅。
魏忠贤遭了大难,竟无人相救,悲戚哀鸣下,秋月怜悯,给他一封信,自此拜入内监总理马谦门下。
马谦掌管着内库,魏忠贤回京后,入了十库甲子库,是个挺肥的职事。
要说魏忠贤精明,万历帝时,王才人生了皇长孙朱由校后,不久就被打入了冷宫,再加上朱常洛自己日子都不好过,打入冷宫的王才人更加艰难,也就是这种情况下,魏忠贤没事就弄点钱财,或是肉食啥的偷偷送了过去,与此同时,朱由校也被寄养在西李李康妃名下,魏忠贤也还是未曾断过。
在救济朱由校母子过程中,魏忠贤结识了魏朝,魏忠贤入宫后虽改了名李进忠,可本姓是魏,与魏朝同姓,两人也因此相善,再加上时不时奉上银钱,贿赂贿赂,替他给王才人母子送些吃食,这关系就铁了,甚至倒头拜了把子。
魏忠贤这么一做就做了好些年,该送银子的照样送银子,该偷偷送好吃的还是偷偷送过去,李康妃虽后来养了朱由校,可毕竟也只是个后娘,并不是太过看中,朱由校跟个没娘的娃没区别,也正因此,身为娃娃的奶娘客氏客巴巴就与魏忠贤有了过多的交集。
大明早先年,宦官地位是不如宫女的,后来宫女只是宦官的依附,刘卫民的大舅哥打小不被人重视喜爱,自幼又跟了个不管不问的后娘,身为奶娘的客氏境遇可想而知,若不想死在宫中,也只能攀上一个地位不错的宦官,于是就成了太子府管事宦官王安之义子魏朝的“内人”。
兄弟妻,不可欺。
魏忠贤或许一开始也没想着跟客氏如何,但是一再送钱、送粮,送着送着,两人竟然看对了眼!
刘卫民自打摆脱了生死危机后,他就尤为重视自己大舅哥身边之人,当他从净军宦官嘴里得知客巴巴、魏忠贤、魏朝三人之事后,他就知道魏朝绝对干不过九千九百九十九岁!
魏朝自幼入宫便在王安门下,可谓是根正苗红,前途自不必多言,头上有大树遮掩,人生道途极为平坦,这也行成了佻而疏的性格,说简单些他就是性格暴躁而粗心大意,不会考虑客氏感受。魏忠贤就不同了,魏忠贤自一开始,他的目光就盯在王才人母子身上,盯着刘卫民大舅哥身上,作为乳母的客巴巴更是不会轻易疏远得罪,反而常常说些曾经英雄过往,说些客巴巴从未听过的低俗笑话,甚至做些让人脸红心跳事情,两相对比,魏朝不输到老家那才怪呢!
刘卫民知晓魏朝根本打不过老谋深算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只是,他并不知晓,看着魏忠贤、客巴巴眉来眼去,怒火中烧的魏朝会给他弄了个不同寻常的仇敌。
“呦”
“巴巴,哪个混蛋招惹你生气,咱家可为你出头。”
客巴巴一见此人,就有些不喜,理了理鬓角发丝,不由分说道:“还不是怪你,老娘本本想着赚些炭石钱,你这老贼偏偏说不与宁德驸马,说什么压驸马府一头,趁机夺了净军,现在好了,陛……”
“哼!”
“也不想想驸马府之前殴打你义父的事情。”
客巴巴张嘴想说“陛下不喜”,随即想到了什么,立即转到了刘卫民殴打魏朝义父王安一事上。
魏朝眉头微皱,脸上却笑道:“义父与巴巴能一样吗?陛下自幼便是巴巴喂养,几如陛下生母,宁德驸马就算敢对义父动手,也绝不敢动了巴巴一根汗毛不是?”
客巴巴顿时头颅一昂,很是不屑一顾。
“那是!谅他也不敢!”
魏朝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宁德驸马太过猖狂,外朝诸多相公哪个没被他羞辱,义父还是先皇大伴呢,只是稍微提点了点,让他稍微收敛些,莫要太过猖狂,结果就遭了毒手。”
“如此睚眦必报之人,巴巴今日得罪了他,俺也相信,巴巴必然不怕他,可挡不住将来报复国兴啊!”
客氏一愣,听到魏朝竟提到自己儿子,顿时大怒,扬手就要挠了魏朝一个大花脸,魏朝忙后退数步,大怒。
“巴巴,你这作甚?”
“作甚?”
“老娘挠死你这不知羞得老贼!”
客巴巴大怒,又要上前一步,魏朝大惊,忙再次后退。
“若非是你这不知羞得老贼,宁德驸马怎会盯上我儿?”
魏朝一拍大腿,一脸急切。
“巴巴,你听俺说,事情不是还没到了那一步吗?”
“再说,宁德驸马也就仗着内宫净军,没了净军他不被人砍了脑袋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找巴巴麻烦!”
客巴巴一愣,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可转念又一想今日天工阁朱由校的态度,心下又恼怒了起来。
“老贼,你说得轻巧,宁德驸马打了你义父,也没见先皇夺了净军,你以为陛下刚登基就会夺了净军?!”
听了客巴巴这话语,魏朝心下猛然一惊,他对眼前的女人太了解不过了,不由凑上前来,低声询问。
“巴巴,陛下态度如何?”
客巴巴一翻白眼,不欲理会他,就要抬步离去,衣袖却被扯住。
“巴巴,你觉得那人与巴巴在陛下心中谁更加重要些?”
客巴巴想也没想,猛然一甩衣袖,指着魏朝鼻子大骂。
“陛下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你这狗贼说陛下向着谁?”
魏朝忙抓住她手臂,一脸奸笑道:“这不就是了,陛下心中最重要的是巴巴,与义父完全不同,无论巴巴做下什么事情,陛下也不会太过怪罪,所以……巴巴你得让宁德驸马知道你的厉害,如此他就不敢对国兴如何了!”
客氏一脸疑惑,细细想了想,微微点头,说道:“宁德驸马今日已经向陛下讨要了不少开矿文书,就算咱们不卖给他炭石,又能如何?”
客氏说着,猛然想起刘卫民的凶恶来,唯恐老混蛋将自己儿子牵扯入其中,一脸凶狠道:“老贼,老娘警告你,若是挑唆我儿,老娘饶不了你!”
魏朝忙点头,一脸正气道:“巴巴,人人皆知俺与你的关系,又岂能害了国兴?”
“哼!”
客巴巴冷哼一声,心下对他愈发不满。
魏朝见她不悦,忙低声说道:“巴巴也知炭石矿情景,月月都会有人死在里面,大家心照不宣,外人却知之甚少,若是……宁德驸马炭石矿一日死了……民间……朝廷……”
“嘿嘿……”
客巴巴愣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点头。
“若真是如此,炭石矿也必然被朝廷查封!”
魏朝一脸奸笑道:“还不止这些呢,陛下给了他文书不假,可他也得找到人手才行啊!”
客巴巴微微点头,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也没察觉有何不妥,说道:“只要你们做成了,老娘自会在陛下面前帮了你们,但有一条,别扯上老娘的儿子,否则别怪老娘翻脸不认人!”
“那是那是!”
魏朝一再保证,指天骂地绝不牵连到了侯国兴,随后又有意无意问起魏忠贤,结果却被客巴巴碎了一脸,一脸不悦离开。
看着客巴巴带着两个宫女离开,本还嬉皮笑脸的魏朝瞬间阴沉了下来,站立好一会。
“哼!”
“魏忠贤……”
“咱们等着瞧!”
魏朝迈开大步,径直前去司礼监。
大明内宫职司有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御马监、神宫监、尚御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十二监;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四司;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八局。
除了十二监、四司、八局外,还有内府供用库、内承转运库、十库、职房……
内廷几乎就是个小朝廷,且不言司礼监地位如何,从各监、司、局分布来看,司礼监几乎就处于中心之处,犹如人之心脏,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或是刻意为之。
万历帝十岁登基,先是老娘与张居正压着,二十岁时提出要临朝理政,结果老娘李太后告诉他,三十岁之前想也别想。
张居正死后,或许李氏知道儿子的不满,自此隐身而退,但万历帝也还并未掌控朝政。
先是冯保与张居正,其后又是陈矩、李太后与东林党人,内外交叉勾连,这让万历帝极为失望,至此再不上朝,外朝缺失官吏颇多,甚至于内阁仅一人,六部各部只残留尚书一人,有时连六部六位尚书都还缺失,一人身兼数职亦是常事。
外廷如此,内廷也好不到哪,司礼监秉笔也只有小猫三两只,万历帝就一个态度,你们爱斗不斗,斗跑了人,你们自己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