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贤，你说，有德有可能取得出国留学的机会吗？”

“这个不好说，不过我看可能性也不小。仅仅利用半年的时间，他就捡起了已经放下了一年半的课本，而且高考成绩还算考得不错……虽然和他工作之后的经历有关，但是他学习能力强还是不能否认的。”

“哎，不说他了，我们聊聊你。”余子贤想起了刘健的事情。

“啊，说我？！”

“对，就说你的专业。你以前是模电类专业，年后你去曰本留学，你自己有没有打算或者计划？”

“打算或者计划？你是指我的以后的工作方面吗？”

“也不是，我说的是，你的专业选择方面！”

“我是电子类专业，再加上这两年的工作经历，让我对数字集成电路方面有了更多的兴趣，所以，我想选数模混合集成电路方向……”

“……”

余子贤轻轻的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看余子贤欲言又止的样子，刘健直接问道：“子贤，怎么有问题吗？”

“说实话，我有一点点想法，可能和你的意见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你说说看！”

“你选的大方向，我完全赞同，但是在专业细分方向，我有点其他想法。不过在说之前，我想问下你，你对我们国家的集成电路产业链了解多少？”

“产业链……全产业链？”

“对，全产业链。去年年末，我们遥控电路板生产车间被东芝用芯片的供应来卡脖子，让全厂人都知道了芯片的重要性。而芯片的从设计到被应用到电子产品的全过程所涉及的各个产业可以称之为全产业链……”

余子贤给刘健详细的解释了一遍集成电路产业链涉及的行业。

“其实，我们国家在集成电路的制造以及封测上，虽然技术落后一些，不过好在这些产业上已经开始布局，甚至布局基本完整……但是在集成电路产业上游的芯片设计软件EDA和半导体材料产业上却是一片空白……”

“我先给你说说这芯片设计软件EDA……”

EDA，即电子设计自动化（Elei Automation）的缩写。一般来说，EDA设计工具的形态是一套计算机软件，所以我们通常将“EDA工具”或“EDA软件”混着叫。

EDA软件体系非常庞大，最简单的体系包括电子电路设计，电子电路模拟仿真两个领域。在电子信息产业中，无论是进行集成电路的设计，还是进行PCB（印刷电路板）的设计，都离不开EDA工具。

可以说EDA软件是工业软件的尖端，代表了一个国家真正的研发创新，没有EDA软件的支持，再先进的芯片也会变成硅土。

尽管EDA工具的产业规模并不大，相对于几千亿美金的集成电路产业来说似乎不值一提。但EDA产业是电子设计产业的最上游，也是整个电子信息产业的基石之一。具体到集成电路产业，则更是如此。一家集成电路企业如果不用EDA工具的话，那是一点事情都做不了的。

在这个软件领域里，共和国对西方国家的依赖程度极深，无论是91年的现在，还是二十多年后，无论是今天的香积电想要自己设计优化一款芯片，还是二十年多年华伟想搞基于ARM的各种芯片，都绝对无法离开西方国家的EDA软件而设计芯片，或是推出别的产品。

二十年多后，EDA产业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寡头垄断结构。最大的三家EDA厂商——Synopsys，traphics的集成电路设计领域市场占有率达到了60%以上。而这三个软件全都是美国的，其中Mentor虽然被西门子收购，但是Mentor公司的总部依然在美国，也依然是美国的软件。

在共和国市场，EDA销售额的95%由以上三家瓜分，剩余的5%还有部分被Ansys等其它外国公司占据。所以，如果这三家大厂对某个集成电路厂商关闭工具供应的话，那同直接下手“掐死”这个厂商是没什么两样的。

“刘健，所以不管我们在集成电路领域投多少资金，建起多少晶圆厂、封装厂，扶植起一批集成电路设计企业、装备企业、材料企业，但是我们的脖子还是被美国人抓在手里的。这里的关键EDA产业是被美国人牢牢把控着的。”

不过，余子贤心里明白，不管是现在还是后来，被美国人卡EDA的脖子，似乎又不能完全埋怨国内产业人缺乏远见或是没有努力。

事实上，在五年前的1986年，国家上马无锡微电子项目的时候，就已经在组织研发集成电路的辅助设计系统——“熊猫系统”了，而且是与国外三大厂基本上是同步启动，但后来国产EDA产业没有发展起来。

一方面是受国内集成电路产业整体发展水平的拖累，导致产品缺乏需求，人才供给也跟不上所致；另一方面，则归咎于国内硬科技创业氛围不佳，科研院所研发人员创业的政策环境不够开放，再个就是资本方面支持的力度也不足。

余子贤沉默了许久，只能叹一口气，看着刘健半躺在床上默默看着自己，只好接着说道：“这是EDA的情况，还有就是半导体材料产业……”

半导体制造材料主要包括硅片、电子气体、光掩膜、光刻胶配套化学品、抛光材料、光刻胶、湿法化学品与溅射靶材等。

相比同为产业链上游的半导体设备市场，半导体材料市场更细分，单一产品的市场空间很小，所以少有纯粹的半导体材料公司。

半导体材料往往只是某些大型材料厂商的一小块业务，例如陶氏化学公司（The DOany），杜邦，三菱化学，住友化学等公司，半导体材料业务只是其电子材料事业部下面的一个分支。

尽管如此，由于半导体工艺对材料的严格要求，就单一半导体化学品而言，仅有少数几家供应商可以提供产品。而我国也仅仅是在3到5微米的工艺上也仅仅是部分材料可以供应，在1微米及以下级别依旧一片空白！

以半导体硅片市场为例，全球半导体硅片市场集中度较高，产品主要集中在日本、韩国、德国和共和国湾岛等半导体发展发达国家和地区，国内大陆厂商的生产规模极小。

我们香积电所使用的半导体材料完全依赖丸红株式会社从曰本进口！

“刘健，我说这么多有关集成电路设计EDA软件和半导体供应材料的产业链情况，就是想给你说明，这两个产业方面，香积电面临的共和国面临的严峻局面。而这个问题也是共和国必须面临的和思考的！”

在EDA方面，靠单枪匹马取得突破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在半导体材料产业方面，因为各种材料种内繁多，似乎单枪匹马也不行啊？

之前余子贤就在愁，该如何选择，到底要不要让刘健往这两个方向选择！

此时，在国内EDA方面，已经有“熊猫系统”项目了，只是后续没有发展起来，不过好在已经有这个项目了！

可是在半导体材料供应方面，许多细分方向，似乎国内真的是一片空白啊！那么多材料细分方向，又该如何选择？

后续是否有必要和李金成李部长接触一下？

二十年后的形式可是非常严峻的，ASML最先进的光刻机，重芯国际都签了订货合同，交了钱，排了老长的队，刚到供货跟前，说停供就停供！曰本和韩国的贸易纠纷，半导体材料说停就停！

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经验和教训啊！

哪怕是堵抢眼也要上，也要打响这第一枪！

现在就让刘健当一个先行者吧。

“刘健，要不你选择专攻光刻胶材料方向吧……不过那样的话，你就又得重新从材料和化学专业学起了……”

光刻胶虽然是应用于半导体制造业，但是光刻胶的制备却需要从材料和化学上入手。

余子贤快刀斩乱麻，心里有了决定，光刻是芯片生产中最重要最关键的工序，而光刻胶却又是最基本最关键的耗材；结合十多天前，因为光刻胶的供应问题导致生产线差点停摆，余子贤就心有余悸！

既然目前精力和人力都有限，那就选择最关键的方向去突破……正好后年，瑞红电子要正式成立，而余子贤也想掺一脚，刘健到时候毕业的话，立马就可以加入进去！

“子贤，我听得稀里糊涂的，你确认要我选择这个什么光刻胶的方向么？我咋感觉你再坑我了？”

“呃呃呃……我说贱人，从小到大，我骗过你没？”

“貌似没有。”

“我坑过你没？”

“没有。”

“那你有没有我帅？”

“没有……咸鱼，你这是什么套路？！选个专业和帅有关系么？”

“有，刚才你都说了，你没有我帅！所以你得听我的！”

“臭咸鱼，你这是什么逻辑？！”

“你之前不是吵吵，什么军工人的热血，什么骨气的，逼得让我留下来么，后来我也留下来了……”

“哈哈哈，贱人，现在也是体现你军工人热血的时候了……”

“我说咸鱼，真的有这么严重？”

“嗯。给你在说一下，”

“那好吧！”

“这就对了嘛。”余子贤终于呲牙一笑。

“咸鱼，我还是感觉被你坑了……”

“哎呀，睡吧这都晚上十二点了……反正你答应了，可不许后悔的！剩下的事情你就别想了，明天好好上班去！”

余子贤虽然知道这样将担子强压给刘健肯定不对，但是后期半导体材料这一块儿想要真的发展起来太难了！

刘健就是半导体材料的一颗种子，他去了不仅是要学习技术的，还需要广结识友，打入半导体材料生产企业内部去的……不然连人都不认识，后续怎么挖墙脚？

第二天，余子贤早早将刘健送回四方电子。刘健下车之后，余子贤摇下车窗挥手告别。

透过厂大门，看着很有年代感的苏式办公大楼，余子贤心里不由想到：“不知道此时的罗老头在干什么？”随手打了个弯，想开车离开，却忽然看见一个带着鸭舌帽、夹克装的老头挡在车前。

余子贤第一反应是“碰瓷”，正打算喊两句：“老同志，碰瓷你找个好地方，我这不香！”

可是一想，不对啊，这个年代的老人们还是很淳朴的。

不似坏人在变老、老人在变坏的二十一世纪一零年代！

余子贤摇下车窗，刚打算问两句话，却不想，车前老头往上推了推鸭舌帽，一脸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卧槽，老罗同志？！什么时候，罗老头变得这么时髦了？

余子贤连忙摇上车窗，装死。本来想着，这开的魔方智慧的车子，谁也不认识，过来逛一圈肯定没啥事，但是没想到，这就好巧不巧的碰上了罗老头！

没过几秒，装死的余子贤就听见想起了“砰砰砰”的敲玻璃声。

余子贤依旧装死，装的很死！

“喂喂，小兔崽子，你给我装死是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来机械，把你这车给拖到车间，亲自四卸八大件？”

刚才还说老头不坏了，这一刻，余子贤想收回。

慢慢摇下车窗，而且是摇了一半，一脸警惕的问道：“我说罗大厂长，你有何贵、贵干啊？”

“没事，我就想和你聊聊天，谈一谈你的股份问题！这都快到年底了，遥控电路板厂今年也要快到分红的时候了，如果你不想分红，那就算了，我就暂时给你保管了！我大概算了一下，怎么也有个两三百万吧……好了，马上上班了，我走了啊。”

说完，老头子笑了笑，转身就走，不过走了两步之后，又回过头说道：“不过我知道，你现在是有钱人，这么点钱肯定不看在眼喽。”

余子贤笑了笑，看了看左右后视镜，然后点火、踩离合、挂倒挡，一气呵成，在罗守武说完话的同时，车子已经向后飚去。

只留下罗守武指着余子贤车屁股大骂的声音：“我……余子贤，你这个小崽子，还真有出息了啊！”说完之后，愤愤的甩过头，往厂办大楼走去！

罗守武没走出十多米，却听见身后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

“罗叔，来上来，我拉你！”余子贤伸出脑袋对着罗守武说道。

可是，罗守武理都不理，直接往办公大楼走去。

“我去，老罗不会真生气了吧？”只是一个玩笑嘛。

余子贤赶紧将车开进去，停到办公大楼侧面的停车场，下车一路小跑，终于赶在罗守武进办公大楼之前，跟上了脚步。

“罗叔，我错了……”余子贤话还没说完，就被罗守武一把抓住：“哼哼，小兔崽子，这一次你可别跑！”

正好看到孔主任进来，招呼道：“正好，来孔主任，把他给我压到我的办公室去……”

“我靠……罗老头，你可真会玩！”余子贤瞬间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