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圉才华横溢,能文能武,是晏相之子。
晏相即晏婴,乃是齐国杰出的大臣、君父的左膀右臂——因而,待到晏相逝世之后,晏圉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君父的亲信,一直深受君父的宠信……这其中,未尝没有晏圉自身才能受到君父欣赏的影响。
作为齐王的重要臣子,晏圉自视甚高,自是不能随意与大臣们畅所欲言——这时候的同僚们,多数投靠了诸公子们,有了自己的阵营……而对这等拉帮结派之事,晏圉最为排斥!
田氏家族名声不显,却以「大斗借出,小斗收进」的方法,轻松地笼络民心,后被齐国各大家族们暗生提防——
身为齐王的直系心腹,晏圉怎能不排斥田穰苴呢?
尽管田穰苴沦为平民,但却不能否认他会东山再起……
要知道,田穰苴是田氏家族的一员啊!
即便是田氏家族的支庶,亦流淌田氏家族的血脉!
更何况,晏婴在世时,也时常感慨:如果齐王再不约束田氏家族,将来齐国的大权恐怕要落到他们手上——因此,晏圉初见田穰苴,忍不住地出生一丝消减田氏家族实力的想法,铲除田穰苴也只是顺手的事儿……
之所以会顺便地铲除田穰苴,是因为晏圉略有小小妒忌:晏圉自觉他不比田穰苴差,但却始终没法任职大司马——顶多,他只能任职小司马,永远都不能升为大司马!
就仿佛大司马的人选名额只能是田穰苴——
这怎不令他气愤?!
他是运气欠佳,总赶不上齐国危险之时,由他率兵出征的机会……但若未来,他遇上了,他自信绝不逊于田穰苴!
由此,当晏圉意外地遇见田穰苴时,忽生一计一箭双雕之策:田穰苴是当今唯一大司马,应该很厉害,不是么?——那好,他倒要考究考究!
他要将犯人故意丢给田穰苴,看田穰菜怎样选择:倘若田穰苴当众斩杀那人,晏圉必以「杀人偿命」为由,想方设法地逮他入狱!如若没有……
不必考虑「如若没有」的情况——有人破了他的计策!
吕邗姜!
是吕邗姜!
是吕邗姜及时地看穿了晏圉的打算,从旁委婉地解围!
只要田穰苴没能动手杀人,晏圉就没理由带走田穰苴!
——晏圉的打算落空了!
抿了抿嘴,晏圉忍不住地又看了吕邗姜几眼。
邗姬夫人?
据说,此姬是田穰苴最宠爱的唯一夫人,想来也不是没有原因。
的确聪慧——
聪慧得过了头!
晏圉若有所思。
吕邗姜见罢,暗地偷偷一笑:太好了,她终在晏圉的面前顺利地露脸了!
想来她成功地被晏圉记下了罢?
垂下眼帘,吕邗姜竭力地掩住笑意。
却听怀中突然传来磨牙的声音。
吕邗姜一愣,定睛一看,便见田穰苴吃味地抿了抿嘴。
吕邗姜哪能不知晓田穰苴的心情?——当即好笑地轻抚田穰苴,示意他不要多心。
田穰苴略感放心。
可怜田穰苴还没彻底地松下气来,又被吕瑞姜给打断——
“邗姜姐姐!”挣开田恒,吕瑞姜小跑而来,“你没事罢?——邗姜姐姐,你可把瑞姬吓坏了……”视线一转,吕瑞姜对田穰苴斥道:“装甚么装?还不快起?没瞧邗姜姐姐挺着大肚子么?你这样躺着,她很不舒服!”
吕邗姜连忙按住田穰苴,无奈道:“只才几个月罢了……哪里大了?”
吕瑞姜哼了一哼,哼道:“瑞姬只替邗姜姐姐抱个不平罢了——亏得邗姜姐姐好性子,换作瑞姬,早把他痛揍几顿……让邗姜姐姐担心受怕很有趣么?”
吕邗姜紧握田穰苴的大手,叹道:“莫听瑞姜妹妹打趣,苴儿不许乱想。”
一听吕邗姜唤他“苴儿”,田穰苴总算安分不少。
……这头,吕邗姜等人劫后畅谈,窃窃私语。那头,晏圉则定了定神,收回目光,负责清扫战场:
先将那群投降的护卫们全部捆绑收押,赶至一角,再命一部分士兵们特意去看守他们,又命余下的士兵们收好战利品,去村外待命——
至于吕邗姜等人,则和村民们一起,被晏圉暂安村口……
眼见吕邗姜混迹人群,晏非和晏慈父子,百忙之中,抽而空来——瞅着吕邗姜等人,晏非关切道:“诸位没事罢?”
吕邗姜替众人回道:“尚好,有劳晏老关心。”
田穰苴哼哼唧唧,将脑袋再靠吕邗姜的下巴,不满道:“不好。”
晏非眼皮一跳,建议道:“要不要让老朽给你找个医师瞧一瞧?”
田穰苴:“……”
吕邗姜却心中一动。
忙忙碌碌地,晏圉一边断断续续地刻写文书,一边安抚前来求助的村民们,待到无意一瞥被绑的朱喾泽,方才记起这名主犯来。
瞄向朱喾泽,晏圉思量片刻,不动声色道:“监军,你带人先将此人押回临淄城去,再把这封书信递给大王,让大王裁夺。”
言罢,便将一张刻有字迹的竹牍递给那名监督。
那名监督接过书信,领命退下,点上十来名士兵,驾上一辆战车,先行一步。
——离开之际,众人惊讶地瞧见,那面如死灰的朱喾泽忽然两眼一亮,似又生出几分希望!
朱喾泽委实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这般好运气,心头倏地火热:假如他能顺利地返回临淄城,公子驹说不定会来救他的罢?……
最后淡淡地瞥了一眼朱喾泽,晏圉无声地哂笑:天真!
真以为他会轻易地放任朱喾泽?——笑话!且不提朱喾泽被人救走,会误了他与田穰苴的约定,真饶朱喾泽一命,岂不打了他晏圉的颜面?
这种亏损的买卖他晏圉才不会碰呢!
故意地流露这份破绽,皆因晏圉想要看清诸公子们的嘴脸,以便他从中进行取舍——大王对诸公子们的争嫡越发忌惮,偏偏他们表面端的无比从容,教人拿捏不出错来!
以朱喾泽为突破口,晏圉不信诸公子们没有行动!
至少,朱喾泽不会无缘无故地烧村——根据晏老所讲,诸公子们十分佩服田穰苴,都想招揽田穰苴!但是,田穰苴却不依附任何诸公子们,想来他被诸公子们忌惮,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说来,此事便与争嫡有所关联——
这事可大可小!
晏圉摸了摸胡须,快速地思考如何最大限度地榨干朱喾泽!晏圉的思绪很快便被吕邗姜拉回神来——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吕邗姜焦急地呼唤,尔后抬起头来,求助晏圉,“将军,吾家夫君怎么了?能不能请个医师,替他诊上一诊?……”
吕瑞姜和田恒充当围观群众,适时地露出一脸担心。
无人瞅见的角度里,吕瑞姜的表情则是一个大写的尴尬——
为了攀上晏圉,邗姜姐姐竟不惜玩上装病梗么?
更为奇妙的是,装病之人不是吕邗姜本人,而是田穰苴!
晏圉瞥向田穰苴,但见田穰苴乖乖地紧贴吕邗姜的怀里,脸上竟有几分挑衅之味——顿了一顿,晏圉哼了一哼,意有所指道:
“你怎没问一问他?兴许他不乐意治呢?”
“甚么?”吕邗姜低头瞅向田穰苴,便见田穰苴咬了咬嘴唇,眼里满是委屈的模样。
吕邗姜小心翼翼道:“夫君,你不想……?”
“不想!”田穰苴义正言辞说,“不必求他们,为夫再过一段时辰,自会好起!”
“真的?……”吕邗姜怀疑地问。
田穰苴“嗯”了一声,却是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
吕邗姜无助地看向晏圉,请求道:“还请将军找个医师,替他看一看罢?”
晏圉斜视吕邗姜,迅速道:“去把刘老叫来。”
少时,一位年长的医师被人叫来,替田穰苴把脉,得出结论:这位先生的确无碍,只需睡上两个时辰,自会痊愈。
接下来,吕邗姜努力地哄着田穰苴入睡,而田穰苴宛如孩子一般,死活不肯休息,非与吕邗姜唱出反调,气得吕邗姜都想教训这个家伙。
田穰苴嘟囔道:“不愧是孕妇,气性真大。”
吕邗姜一愣,哭笑不得。
却是停止理会田穰苴。
田穰苴颇为后悔,亦无计可施,只好撒泼道:
“无论邗儿气性多大,苴儿都乐意。”
吕瑞姜本想上前,提醒田穰苴适可而止,却被田恒拦住。
田恒示意吕瑞姜不要上窜下跳,乖乖保持沉默才为上策。
两个时辰后,晏圉处理好晏村,准备起程返回。
——当然,晏圉丝毫不考虑要带上吕邗姜等人。
一群村民们感激地涌向村口一带,直言谢谢晏圉将军。
村外,堪堪一千士兵整装待发。
晏圉举起手来,刚想开口,便听吕邗姜说:
“将军,邗……民妇有事,想请教将军。”
低眉顺眼地,吕邗姜突兀地出声。
孰不知吕邗姜此言,令吕瑞姜瞪大了眼睛,令田恒挑高了眉头,更令田穰苴怒气冲冲——田恒眼尖,悄悄地摁住田穰苴,提醒田穰苴勿要冲动!
田穰苴气喘如牛,勉强地冷静几分。
晏圉定定地注视吕邗姜,思考吕邗姜请请教他甚么。
良久,晏圉邀请道:“来罢,请随本将过来。”
吕邗姜听罢,便将田穰苴小心翼翼地扶起。
晏圉和吕邗姜一前一后,走到了偏僻之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