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江南已经进入炎热的夏季。
今年的梅雨季节来的晚,也没有多少雨水。成日里,昏黄的天,压抑的空气,形成长江中下游一带著名的桑拿天。
“爱家”公司会议室里空调效果不佳,一圆桌的人都闷得脸色发红。
宋清月更是如此,她脸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大老板不在,伙计们都轻松许多,一个意见不和,大家在桌上争执不休。
何必呢?为了制定新的考勤制度吵到天翻地覆,最后还不是老板拍板算数?
都是经理级别,年仅二十八岁的副总宋清月不好开口指责谁,她低着头整理手中的文件。
一抬头,看见对面的金色长发“美男子”——大老板的弟弟冯洪健冯副总,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
清月的眉毛皱起:这个冯洪健上个星期来公司上班,老板特地嘱咐自己多多关照他,怎么关照?这位兄台每天睡觉喝酒打游戏,一周一次的例会也装不出一个正经样子。
宋清月轻轻咳嗽一声,用脚尖踢了他一下。
冯洪健抬起头,剑眉星目对牢宋清月,俊美的脸上浮出一个笑容,桃花眼里光芒四射,将她的提醒当做是调情,向她飞了个媚眼。
清月面皮紧了一紧,赶紧低下头,她怕自己坦白的目光诚实地骂出“花花公子”这四个字。
电话震动起来,宋清月伸手把摁掉,接着电话又狂震了起来,她取出来瞄一眼,是电视台广告部的电话。
清月刚接通“喂”了一声,一不小心触碰了电话免提键,一个尖利如刀片的女声从电话里炸起:“宋清月,原来你离婚都四年啦?!啧啧,都老同学了,还瞒我们这么久啊!你累不累呀?对了,我昨天在侨鸿遇见了你前婆婆,她向我炫耀说你前夫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大姑娘!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教训过她了!——”
清月猛地捂住手机,她瞄一眼四周:真是奇怪了,刚刚嘈杂的会议室安静地像是刑场,所有人停止了交谈,眼睛发亮地看向她。
不就是离过一次婚?做一个单亲妈妈已经足够辛苦劳累,偏偏还有人不愿放过她,时时提醒她勿忘人生之耻,宋清月愤怒大过尴尬,对着电话冷笑道:“顾晓君小姐,您二十八岁高龄,有时间不妨操心一下自己的人生大事,没必要天天盯着别人的隐私不放,何况又是陈年往事,不值两个钱。”说完,“啪”关了手机。
宋清月神态自若地看着周围同事,眼角溢出一丝防备。
“啪啪啪”对面的冯洪健鼓起掌来,薄薄的唇角还挂着微笑。
这个神经病!自己已经够尴尬了,他还雪上加霜!宋清月瞪着那花花公子,那眼光阴冷,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她相信自己已经将他凌迟。
冯洪健咳嗽一声,打破这尴尬的僵局:“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哎哎,中饭时间到了。”他转头看邻座人,嬉笑道:“中午去喝一杯?”
只有他敢在中午饭时间喝酒,然后脸色红润地在独立的办公室打一个下午的《魔兽世界》,或者干脆消失。他是特权阶级啊!大家纷纷掉转头,敢怒不敢言地看向他,一时间忘记了宋清月的尴尬。
“好了,散会!”冯洪健拍一下桌子,大家收拾东西,鱼贯走出会议室。
宋清月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挺直背脊坐在座位上,等同事走出会议室,她才长舒一口气,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背后传来。
原来刚刚出了一身冷汗,被冷气一吹,这才发现衬衫已经紧贴在肉上。
昨天在洗手间,宋清月听见几个女同事八卦营销部的某女离婚的事情,她皱起乌黑浓密的眉头:现在八卦的对象应该是她宋清月了。
她能想象到那些八婆左顾右盼,眉飞色舞的神情,然后,各种关于她离婚原因的版本,像夏天的蚊虫一般,肆意地从犄角旮旯飞出来,挑战她已经结痂的伤口和渐渐麻木的神经。
她合起笔记本,滚烫的脸压在金属外壳上,心中烦躁不堪:真是烦死人!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还被拖出来重见天日,这些讨厌的八婆这么喜欢揭人隐私,不去香港做狗仔队真是浪费人才啊!
冯洪健走过来,轻轻拍一她肩膀,她像被电着一般,向一边躲避。冯洪健那深邃的桃花眼内的安慰之情化作惊讶:怎么,这个女人竟然这样讨厌自己?自己明明舍身相助啊,难道又是不识好人心?
他打量宋清月那张端丽的鹅蛋脸,那灿若晨星的黑眼睛,唉,这样秀丽的女子被比喻成DOG,真是可惜了。
宋清月看见他嘴角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立刻起身走向办公室:你大,你是老板的弟弟,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
刚回到办公室坐定,助理的电话打进来:“宋经理,蒋总经理的飞机今天下午三点到禄口机场,她上机前打电话吩咐你亲自去接机。”
是不是有什么紧急事情?清月心想:接机这样的小事何必麻烦她这个副总?心中虽然有疑惑,可是手上已经开始安排接机事宜: “打电话给司机小刘,开公司那辆别克商务车和我一起去南京禄口机场。”
不到十分钟,小刘已经将车停在公司大门口,她一边向助理交代工作事宜,一边匆匆向大门走去。
一个漂亮的漂移,一辆敞篷梅赛德斯停在她面前,银灰色流线型的车身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鲜红的真皮皮椅上,冯洪健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支着头靠在车门上,笑着望着宋清月:“清月,去接姐姐也不喊我一起?”
这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装扮得无懈可击,从皮鞋到手表,没有一样不是出自名家之手,金色长发下,那张英俊的面容可以轻易迷倒众多无知少女。
可是宋清月已经给他下过了评语: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这样的王孙公子生来就含着金汤勺,好过她这样的打工女千百倍。
心里冒着火,她不愿意得罪老板的弟弟,可是仍然温和地说:“那就一起吧。”
三个人,两部车,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慢慢地开着。
清月坐在冷气十足的商务车里,看着前方的敞篷跑车,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嘲笑:真是脑子不清楚,在拥挤的城市里开这种敞篷跑车,只能以二十码的速度爬行,还不拉上软车顶,不是耍帅又是什么?在这黏糊糊的桑拿天,真是难为他冯公子了!
银色跑车慢下速度与黑色大车并肩,冯洪健侧头对她露齿一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真是一副好皮相!宋清月的心猛然一跳,隔着深色玻璃,她微红的脸没有让人发现。
忽然,黑色大车猛地一个刹车,清月身体猛然向前一冲,她心中一惊,赶紧伸手抓紧扶手,这才没有撞上前排座椅,她定定心神向前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缓缓地倒在引擎盖上,再慢慢滑落到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