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结束半个小时了，兴奋的表情依然挂在副校长朱毅脸上。短信，微信提醒响个不停，大都是各校主管科研的校长和朋友发来的祝贺，内容也基本相同——想邀请白小海做讲座。

办公室房门被推开，朱小侠背着手踱进来。朱毅立刻起身，热情让座并赶紧冲泡铁观音。

两人虽然都姓朱，却没有任何亲戚关系。朱毅来自江西婺源，曾经做过三年教研员，因为科研能力突出，临县教育局以人才引进的方式调入一中，希望朱毅能起到表率作用，并提升临县一中全体教师的科研热情。

局领导的想法无疑是正确的。可是，临县一中的教师却只管抓教学成绩，对撰写论文和课题研究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省里、县里下拨大笔科研经费，每年都只能使用一点点。最初三年，朱毅还满腔热情。调动自己的人脉资源，希望有所建树。各种要求，各种动员，各种指导，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临县一中的教科研氛围依然还是一潭死水。

以朱毅的年纪，提拔正校长几乎不可能了。再做一任副校长之后，基本就要退居二线。白小海的突然获奖，犹如天降甘霖，而且，白小海又是自己招聘入校的，与有荣焉。

大校长朱毅并不擅长科研，平常开会的时候，虽然多次强调教育科研的重要性。但真正制定学校发展规划的时候，教育科研又不得不为教学和德育让路。

在任何一所学校，教学质量才是生命线，其次是德育建设，最后才是教育科研成果。

所以，在绝大多数学校，主管科研的副校长，往往排位最末。甚至，在平常的教学运行中，分管教科研的校长，都没有教务处、政教处主任权力大。

朱小侠平时很少到副校长室，朱毅的办公室更是极少光临。瞧见朱小侠来了，朱毅好像年轻了十岁，满脸笑容的冲泡铁观音，不停的赞叹白小海并汇报各个学校发来的邀请。

“大会之前，你不知道白小海获奖的消息吧！”朱小侠客套的点点头，应付几句之后，轻轻放下茶杯，直奔主题。

“不知道。开大会的时候，我也刚知道。今天这件事，我处理的不好。应该等一等，完全确定消息准确性之后再公布！幸好消息是真的，否则，我真要丢脸了！”

瞧见朱小侠的脸色并不是很开心，朱毅立刻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如此大的喜讯，自己怎么能公布呢。当时老大也在台上，自己居然公布了，真够脑残的。

“嗯！你今天的确有些匆忙。不过，这样也好，趁机给全校教师备战期中考试鼓鼓劲。我过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朱小侠脸上的笑容消失，神情凝重的说道，“省教研室发文，你才知道结果。那白小海的论文——”

“——”朱毅心里咯噔一下，脑子立刻清醒了，“你的意思是——白小海的论文——”

“我们做领导的，凡事都要小心谨慎。白小海获奖，我当然开心。但是，他从投稿到获奖，我们都一无所知。论文获奖肯定提前公示过了，没有问题才发文给下面各个学校。那是不是说，白小海早就知道获奖了，却一直没有告诉学校。”

“这——完全有可能！”朱毅连连点头，知道白小海获奖后，自己便热血上头了，哪里会想那么多。“白小海的论文应该没问题的。省教科研评选极其严格，但凡能够送到专家面前的论文，都要通过PaperMax系统进行检测，抄袭几乎不可能。”

“代写呢？”

“这——”朱毅脸色一红，无言以对了。白小海家里条件很好，肯定不缺钱。为了出名，花钱买论文参赛，自己获得荣誉，那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么多高质量的论文，应该不可能。”

“应该？呵呵——你可是分管教科研的校长啊，说话做事要严谨。”

“我尽快联系白小海，拿到他的论文，亲自鉴定！”朱毅知道说错了，连忙尴尬的补救。

“我没其他意思，只是希望稳妥一点儿。你也知道，白小海只剩下教科研一条出路了。现在，他取得了成绩，我看着也开心。可是，我们是领导，又是长辈，在表扬和鼓励的时候，千万要谨慎。否则，一旦白小海论文有问题，那我们一中又要闹笑话了！”

“你说得对，这件事，我没做好，考虑不周。”

“你尽快核实，说话注意分寸，不要伤到白小海自尊心。至于其他学校的讲座邀请，暂时搁置。白小海毕竟还是新教师，现在去做讲座不像样子。”

“按你说的办！”朱毅点头，心里暗自惭愧，老大就是老大，处理事情果然老道。

“论文确定没问题之后，你牵头，要给白小海开校内表彰会。按照学校奖励文件，该给的物质奖励，一分都不能少。”

“好的！我核实清楚后，立刻向你报告！”听到可以进行物质奖励，朱毅心里踏实了。白小海背着教育局的处分，评优肯定不行。如果不是因为有处分在身，以白小海这样的科研成就，期末考评优秀，那是百分百的事情。

“区教科室那面还没有动静？”朱毅喝了口铁观音，微微眯着眼，饱含深意的提醒朱毅。

“没有！其他学校的副校长都知晓了，按道理，县教科室不可能不知道！我也奇怪呢，教科室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你呀！整天想着科研课题，脑子都生锈了。白小海虽然获奖了，却又得罪了一批人。他投稿参赛，我们都不知道，县教科室当然也不知道。按程序，临县的论文都应该由教育局教研室送到省里。现在好了，白小海自己投稿。如果没获奖，那就罢了，白小海偏偏放了科研卫星。如果你是教科室主任，眼睁睁的看着获奖成果与教研室没关系，你什么心情！”

“啊——呵呵——”

朱毅不笨，立刻明白老大的意思了。换成自己是教科室主任，现在肯定掀桌子，摔杯子，大骂白小海了，可能自己也会被牵连。

“这是打脸啊！”朱小侠摇头苦笑，“白小海这样做，摆明是给局里好看。他取得成就越大，那些人脸就越红，反过来讲，白小海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年轻人不懂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能不懂。所以，关于白小海获奖的事情，我们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我懂了！”朱毅佩服的五体投地，刚才还以为老大对白小海有成见呢，现在明白了，老大这样做，那是未雨绸缪，保护白小海。

“那你抓紧时间吧！越快越好！这样，我们说话才有底气。白小海也真够倔的，有时间，你开导开导！”

“嗯！我知道了！”瞧见朱小侠已经向门口走了，朱毅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冷汗，赶紧跟着朱小侠一起出门，立刻下楼去找白小海。

全校教师都知道，那件事之后，白小海已经将高二七班当成办公室了，如同远离红尘的老和尚，轻易不离开教学楼。所以，想要找到白小海并不难，直接去七班便可以。

“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要闯祸。”白小海想要翻身，只能依靠教科研破局。如果他再犯错，那就永远都没有翻身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