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见他气息萎靡，嘴角不断的淌下鲜血，早已心如刀绞。连忙抹去眼角泪珠，劝道：“烈阳你先随我回宫，母后正等着见你呢。你看，大家也明白你没有而已，都不烧竹子了。咱们不气啦，好么？”
她拉了拉烈阳的手，却没有拉动。
“不见棺材不掉泪罢了……”烈阳低垂眼眉，不敢再看陆雨，口中话语恢复了之前的冷酷，“我若一开始便展现实力，这满城翠竹，何至于惨遭焚烧？”
陆雨心里一颤，拉紧了烈阳的手道：“大家心里积怨，总要有个宣泄的过程。百姓皆是无辜，待他们学到知识尝到好处，自然会感激的。”
烈阳扫眼雪城，看见满城百姓战战兢兢，恐惧之中，亦有相当的怨恨。
他哼声道：“人心中的成见，就像是一座大山。任凭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搬动！既然如此，我便用绝对的实力，把这座大山彻底击碎！”
他眼中赤芒再显，杀气腾腾。
“烈阳，你……”陆雨俏眉一蹙，咬紧银牙道，“你别这样！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希望你能像对待辰国百姓一样，善待我的族人！”
烈阳不敢跟陆雨对视，侧向一边的脸庞，看起来极为陌生——那是陆雨从未见过的，狂沙战场上的炎关上将！
残酷，霸道！
“这些愚民只顾着眼前仇怨，无视国家大体！”烈阳不留情面的道，“我是想善待他们，可是——谁来善待我？谁善待你？谁善待挽诚将军！”
“苍狼国法散漫，民众不尊君长、不顾老幼，须用武力统御，施以严刑酷法，方得长治久安！”
北境雪原，在烈阳心底本就是尚未开化的蛮夷之地！
你们有成见？
老子还有成见呢！
陆雨心里慌乱，连忙劝道：“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只要我们善待百姓，让两国百姓和谐共处、安居乐业，迟早能够化解彼此心中的仇恨！”
“呵……”烈阳呸出一口血沫，灰暗的眼眸平移，直视眼前的陆雨，用力的道，“我娶你，是真心真意的喜欢你！你嫁给我，不是联姻，不是交换，是我们彼此喜欢！”
“眼下有大好的机遇，苍狼国的百姓是否过得好，全看他们自己！”
“与我何干！”
——
北境雪原的天空，灰得像是哭过的脸。
狂风呼啸，刮得满城重生的玉镶金竹莎莎作响，连接成片，像是彼此曾经驻足的紫竹林。黑衣白裘、绣竹白裙，在风中轻轻摇曳。
“小雨……”烈阳倒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的眼中其实也有歉疚，“劫谷紫竹林下，我跟你说过的朗朗乾坤、太平人间……还有你喜欢的翠竹，我都送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陆雨泪流满面，心里越发慌乱，靠近了他跟前，想要去牵住他的双手，但烈阳拳心紧攥，无论如何都无法抚开。
“可是——”烈阳眼里再闪杀机，“送上门的东西，他们似乎，不想要？呵呵。”
“你别这么说，那些玉镶金竹，我很喜欢！”陆雨感觉到情况不对，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量劝解，“烈阳，你快跟我回宫，换身干净衣裳——你看我，连凤冠霞帔都穿上了！这是除夕之前，我专程去红袖坊定制的呢！”
“……”
烈阳嗓子里咽了咽，目光阴沉得吓人，上下打量，此时的雪城陆雨，当真是倾国绝艳，天下独一无二。
他呢喃道：“你……你好美，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做梦都想把你娶回家。”
“但是……”烈阳话锋一转，略略退开，手中锋芒再现。
他魂力瞬间锁定，嘴里轻轻道：“双方血债几乎相当，暂可不论。炎风十八骑主帅孙铭武的仇，我今日必报！”
恰在此时，苍狼皇宫之中，有一名身材魁梧的老者飞身而起，他身披黑狼重甲，一对灵眼天羽漆黑如墨，正是苍狼军元帅——擎苍！
许久不见，他也踏入了洞天域。
擎苍早已预感到被烈阳锁定，未免殃及无辜，索性飞上半空来迎。两人在劫谷北端见过面、吃过饭，本以为随着两国罢兵言和，可以一笑泯恩仇。
奈何？
奈何！
“烈将军，别来无恙。”擎苍从容不迫，当他亲眼目睹烈阳施展“荒龙灭世”之时，便知雪城危急。
若不能化解，苍狼国的数百年基业，将会毁于一旦！
“擎苍元帅。”烈阳见他送上门来，倒也没有再唤他“老狗”，而是横眉冷对，“孙铭武将军死于你的天狼箭下，我烈阳绝非背信弃义之人，此仇必报！”
“哈哈……”擎苍慨然大笑，“事已至此，老夫无话可说。但老夫希望贵我两国的仇怨，能够到此为止！”
烈阳与之对视一眼，点头道：“念你也是一代名帅，我给你留个体面！”
“哦？”擎苍却摇摇头，遒劲的右臂擎出一柄九尺冲天槊，战意昂扬的道，“我苍狼男儿，只能死在冲锋的路上！烈将军，请赐教！”
“……”烈阳捏紧手中七尺龙牙，嘴角笑容收敛，轻轻点头，“既如此，那我便送你上路！”
他黑翼一展，源火之炎狂猛爆发，短短数十米距离眨眼便到，眼看就要一举将擎苍斩杀，却有一道疾风咻咻窜来！
硁！
雪城上空，青红之光绽放。
烈阳凌空掠斩的一刀，竟被陆雨挺剑格挡！翠星神剑的品级与龙牙相当，器魂亦是不弱分毫！
“你！”烈阳眼眶一红，刚刚逆转刀诀，本就遭了极重的内伤。由于生命之灵消耗过度，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
此刻被陆雨阻拦，心里便似插了一把尖刀，气息一抖，嘴角便溢出血来。
陆雨哪是要与之相斗？她开启暴风之眼，才好不容易拦在烈阳身前，几近哀求的道：“烈阳，你别这样！”
“让开！”烈阳爆喝出声，下意识的想用翼刺攻击，但是黑翼击出的瞬间，又看清眼前之人是穿着婚服的陆雨。
连忙收招撤开些许，却又因为伤势冲涌，吐出大口鲜血。
“让我替孙将军报了仇，再娶你！”烈阳极为执拗，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踏入神域的魂力汹涌而出，把擎苍牢牢的镇在远处。
只不过擎苍根基扎实，单凭神魂攻击，还无法将之击杀。
陆雨手持翠星神剑，却没有摆出攻防架势，苦苦道：“我立誓守护雪原，守护苍狼国的百姓，立誓让大家摆脱贫苦，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你听我的好不好？”
“你心里忍受的，我都知道。你今天一直忍让，对大家十分好，我都看在眼里。”陆雨呼吸颤颤，尽量让语调平稳一些，“你能做到的。”
“我……噗……嗬，嗬……”烈阳刚想说话，又接连吐血，他的身形摇摇欲坠，眼中的杀气却丝毫不减。
粗喘了几口气之后，才摇摇头，血红的眸子里，豆大的泪珠接连滚落：“我做不到，我……我做不到！孙将军临死前，带我从苍狼大营逃到劫谷。”
“他口渴了，本想喝一口水。但是为了让我有足够的清水穿越劫谷，他又把水囊放下。一直……一直到死，他都好想喝一口清水！”
“就……”烈阳越说，眼泪越止不住，一时涕泪齐下，痛哭起来，“就一口……却让给我这么个白眼狼！”
“让给我这么个见色忘义的卑鄙小人！”
“啊——”
烈阳心痛到极处，再也压抑不住，仰头厉啸，场面凄惨之际。就连陆雨听了，也再无颜面再行阻拦。
风羽轻扬，退在了一边。
“烈阳……”陆雨运转灵眼，屏去了脸上的泪痕，她声音很轻的唤声道，“过去一年，我与你一起修行，并肩作战。我早已放下心里的仇恨，我待辰国的许多朋友，亦如待我族之人。”
“你在紫竹林下告诉我的，我都很感激。”
“我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样，待雪原的百姓，如待辰国的亲友。”
烈阳见得陆雨退开，再无人能救擎苍，倒也不着急取他性命。听陆雨温言细语，他的情绪也稍稍稳定。
抹把脸道：“我辰国子民，大部分知书达理，明辨是非——你上次到炎关时，烈焰将士们何曾为难你来？谁不是对你礼待有加？”
“而雪原百姓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我以礼相待却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
陆雨见烈阳伤重，知他心里定然难受到了极点，但是一边是心中所爱，一边却是族人和故国，她不能有丝毫退让。
“烈阳，你觉得……我好看么？”陆雨整理一番心绪，动人的唇角微微扬起，精致瓜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绝美无双的微笑。
她的青丝束起，戴一顶镂金凤冠。身穿烫红锦裙，霞帔在肩，飘扬丈许。这是烈阳梦中的新娘，是他昨夜辗转反侧时，陆雨的样子。
“好看。”烈阳深吸一口气，却未曾放松手中的龙牙，“待我料理此间之事，便带你回家！”
陆雨知道烈阳对自己的心意，娇颜莞尔：“我希望你能待雪原百姓，如待辰国亲友。”
一模一样的话，陆雨又说了一遍。
她取出翠星神剑的剑鞘，插稳收好，葱白玉指轻轻抚摸，就像是抚摸心里最珍惜的宝物。陆雨声音很轻，像是枕边的呓语：“烈阳，你能明白么？”
烈阳本已回头看着擎苍，正打算一刀将之了结，没曾想陆雨旧话重提。他心里的执拗未曾放松，凝眉又问：“凭什么？”
“凭……”陆雨的微笑愈发灿烂，凤目凝光，满是眷恋之色。
只一眼，便想永远记住烈阳松软的短发，俊朗耐看的面孔，还有此时沾染鲜血的炎龙红锦。
她双手捏紧了翠星神剑，又扫眼栽满雪城的碧翠青竹。
“凭……”陆雨的视线抬起，定在了烈阳的眼眸，想要记住他，也想让他记住自己。
陆雨薄唇轻抿，柔声道：“我的命！”
咚咚。
咚咚。
烈阳心里一空，表情呆滞时，只见陆雨挥手击出一道青光，将擎苍拍出数百米开外，雪城上空刹时间风云涌动，碧翠的风灵光芒绚烂绽放！
连忙去看陆雨时，发现她的眼睛，像是藏有千言万语，但是一切，已来不及！
灵眼逆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