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女人都善妒,出言讥诮的,恰是几名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
就算颜值不输陆雨多少,但气质的差距,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她们疯狂的想要找到对方哪里不如自己,恰巧陆雨无心搅局,岂不正是说明其“无才”?
没有才学,就是花瓶!
却不知眼前的“白羽姑娘”,在星尘大陆的江湖中,除了“剑绝”之外,还有另一个称呼——书绝!
书绝虽指书法,但陆雨绝对是文武双全的典范,她能够获得江湖的认可,必定有真功夫。就趁着眼前的曹言还想挽留,虞菲、顾雪还没有立刻移步,陆雨面色沉静的道:“不过既然曹公子相邀,如果说不出个字句,我姐妹也觉得脸面无光——”
她这么一说,曹言顿时眼睛发亮:有门!
本还欲将陆雨等人引到圈内,不料陆雨仅仅是低眉思索了数息,便轻轻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陆雨的吟诗功力非凡,她的声线并不算太清越,有种知性的大气稳重,短短四句诗,便将一副完整的画面展现在大家面前,非同小可!
曹言一听,顿时瞪直了眼,圈中学识匪浅者,也听出了门道,纷纷赞叹起来。
有擅长品评的老兄发言道:“姑娘的诗句画面艳丽清雅,风格秀逸清俊,音律回风舞雪,意蕴淳厚深远。虽然写的是桃、花、酒等香艳之物,却毫无低俗之气!种了桃树,摘桃花换酒钱?妙哉,妙哉啊!”
刚刚讥诮陆雨的几名年轻女子,此时脸色都不大好看。
她们也算读书人,听了“白羽姑娘”的诗句,便知稳稳压过之前那一首。眼看着斗诗会的时间所剩无几,怕是再难有其他佳作。
陆雨点头谢过那位品评之人,目光投向圈中的主事者,虽未开口,无疑是在问个结果。
主事的老者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穿着黑衣。他在此间听了许多佳句,今日仍旧眼前一亮。连忙提笔,在桃树下的案几上,将四句诗记下,对陆雨投以赞赏的目光。
他道:“今日斗诗,只剩下最后十分钟,早间诗作颇多,以白羽姑娘这首为最!”
言外之意,就是提醒大家,若十分钟内没有诗作超过陆雨的作品,他手边的三坛桃花酿,便会归陆雨所有。
曹言愣了许久,才从诗句的画面中回到现实,由衷的道:“白羽姑娘才学满腹,在下佩服。”
陆雨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结果。
不料眼前的曹公子稍作沉吟,眼里透出几分哀伤,低吟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众人听之皆惊,诗的内容非常简洁,曹言选取了去年和今年两个时间段。
前两句是去年所见,后两句则是今年之景。一样的桃花岭,同样的时节,同样的桃花盛开。
但是在去年,女子面容美丽,竟把满山的桃花都比下去了;而今年,桃花依旧,美人却不知何处可寻。
字句间有遗憾,也有后悔。他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追求这美好的感情,直到今天失去,悔恨不及。
陆雨是爱诗之人,微叹的道,“曹公子之心,便如这遍野桃花了。”
难题给到主事的黑衣老者,就两首诗而言,无论遣词造句还是诗文意境,皆是上乘佳作。对于这个级别的作品,不能用“优劣”来定论。
也难有高下之分。
黑衣老者将曹言的作品书于纸上,凝眉端详,眼看着时间所剩无几,他却陷入难以抉择的境地当中。
其余人已经没什么希望,难免八卦起来。
有人玩笑的问道:“曹兄,你去年是在桃花岭见了哪家小姐?”
“这……”曹言叹息的垂下眼眉,“不提也罢。”
说着,俊逸的眼眸里似有泪光闪动,此事似乎另有隐情。
这边八卦一番,黑衣老者也终于有了决断,只听他朗声大笑:“难得在半日之内,出这两首顶尖之作,老夫也慷慨一回,拿出六坛十年桃花酿,赠予这两位小友!”
如此结果,算是皆大欢喜,晚辈们纷纷称赞。
——
黑衣老者的桃花酿,一坛有六斤。曹言只是启灵域的修行者,作一串儿提在手里。陆雨也不避讳,谢过前辈后,便将三坛桃花酿收进虚界。
曹言本就诧异于陆雨的诗词造诣,见她竟然是地玄域的强者,更为讶异:“白羽姑娘的出现,倒是比这满山桃花更加惹人注目。”
陆雨无意与之结交,轻一点头,便举步离开。
她阅历非凡,这位曹公子的诗文是不错,但他冒昧搭讪,几番示好,这不是一个专情男子该做的事。
说穿了,或许曹公子的诗很动人,但不妨碍他是个渣男!
此间的热闹散去,恰是午间饭点,人群自然涌向岭下的桃花镇,此间有美酒佳肴,足可让人大快朵颐。
只留下黑衣老者孤身一人,坐在桃树下,看着桌面的诗句发呆。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哈哈,哈哈哈哈……”黑衣老者越发觉得此诗有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这番大笑,还把路过的两名年轻男子吓了一跳。
其中一人黑衣挂白裘,正是烈阳!
他和岳十一梳理了几遍线索,得出了相关推论,但想要确定结果,还需要关键性的证据。正打算放下烦心事,寻三位妹子吃午饭,却遇见了这名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的案几就摆在路边,他笔力遒劲,横竖藏锋,那两首诗也跃然可见。
烈阳对儿女情长没啥兴趣,自然多看了几眼陆雨的作品。体会到其中意境,忍不住道:“这桃花仙人着实有趣,若是有朝一日,咱们兄弟也能过上这般日子,方是真自在!”
然而江湖纷争,由于梏身的枷锁,谁也不知道,何日才能逃脱樊笼。
战胜辰帝,那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岳十一虽然聪明,但对诗词比较迟钝,只是觉得:“求自在者或为高人,或为庸人。你有无限可能,何必去求自在?”
“倒也是?”烈阳并不坚持,哈哈大笑几声。
黑衣老者听这两个小年轻说话有趣,笑容和蔼的搭话道:“两位小友,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鸿鹄又哪懂燕雀之欢?”
说话间,随口吟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或说桃花仙醉酒无志,却不知桃花仙之志,就是漫山遍野的桃花。”
简而言之,人各有志。
烈阳听老者出口成章,点头道:“老先生说的是,人各有志,旁人无权评说。但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怕是会天下大乱。”
“哦?”黑衣老者目蕴星光,好奇的看着烈阳。
烈阳于是道:“耕者,并不一定想种田。”
“商者,不见得就愿意做生意。”
“官者,或许压根就不想为朝廷出力。”
“战者——谁吃饱了撑的想去战场上送命?”
“世间有太多的不得已,但都是无可推卸的责任。”
黑衣老者暗暗心惊,万万没想到,今日除了遇见两首好诗,还能遇到如此见识不凡的小辈。
他故意道:“大家都在做不愿意做的事,岂不是怨声载道?如此人生,当真乏味。不如学这桃花仙,淡泊凡尘俗世,落得逍遥自在。”
烈阳对此有不同见解,摇头叹道:“梦想总是艰难,许多迫不得已的选择,往往是最现实的捷径。”
“我有一个朋友想考斩灵徽章,但家里世代经营糖饼糕点——他的天赋平平,至今没有凝聚灵种。若是考不上,他终究会在厨房里为生计忙碌。”
赚不到钱,说什么都是白搭。
养成一个修行者,耗资甚巨。到了启灵域,动不动都是数十上百金的消耗,哪个普通家庭支撑得起?
黑衣老者表情凝重起来,似乎被说中了心事:“小友所言极是,若是丢了责任,便连底线也没了。所有的逍遥自在,无非是在逃避罢。”
逃避了责任,谁不自在?
可是,有意思么?
有人借钱不还,赖账一时爽,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有人不孝敬父母,不尽赡养义务,他的儿女从小到大都在看都在学,总有一天会报应在他自己身上。
难怪烈阳会说,烈焰军无论新战士、老战士,打起仗来都会怕。但是,就算心里害怕极了,也会嗷嗷叫着向前冲!
因为背后就是家乡,因为肩上是沉甸甸的责任!
“小友可会作诗?”黑衣老者与烈阳交流几个眼神,便知此子非同凡响,试探的问。
“我?”烈阳大笑,“我是个粗人,只会干架。”
话是这么说,但黑衣老者期待的眼神却没有改变,烈阳似乎也被其中的情绪感染,细下一想,竟有成句:
“别人笑我太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炎山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承担起责任的自在,才是真自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