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江之上,烈阳有了难得的喘息机会。单一的午火灵种能量有限,续航能力极差。他急切的想要完成“君心淬火”,让午火灵种完成君火、离火的两级跳,但接连的尝试之后,烈阳苦涩的发现——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己是不可能有太大进步了。
以前在战场上当爷爷习惯了,踏入不怎么看得上眼的纷乱江湖,反而要学会当孙子……
噗通——
正月十二晚上,烈阳独坐船头,不知从虚界里掏出了什么,扔到了玄江之中,激起圈圈涟漪,在船火的映照下斑斓闪现。
“唉……”
烈阳早早完成今天的功课,并进行了步骤修缮——先尽可能消耗一些午火之灵,再通过补缺的方式,将火灵纳入识海进行淬炼。
只可惜,速度仍差了不少。
他和女生没多少共同语言,船舱里俩妹子都聊些关于精致生活的话题,烈阳个糙汉子懂个屁?
与其愣在一旁尴尬,还不如抓紧时间修行。
正用日常套餐把自己整得有些脑壳疼,打算一睡了之,一袭白衣却来到身侧,玉足放下船舷,坐在了烈阳左手边。
“怎么,愁眉苦脸的?”陆雨知道他在用功,低眉看着江中的涟漪,言语轻轻的问道。
烈阳总不能拿十重火灵说事,那玩意和灵眼体系格格不入,说了陆雨也不懂。于是说:“弄到了星雷陨铁、七宝玲珑果,我还需一株三十年份的午夜安魂草。”
一路同行,陆雨见烈阳收集之物皆尽非同小可,心知他有大事要做。也不细问,而是道:“七宝玲珑果为青天劫域特产,尚有可能生长在类似环境的百花谷。午夜安魂草,却必须生长在幽魂聚集之处——除了黑魇魔境,再无别处。”
“是啊。”烈阳点头苦笑,“弄齐材料,至少得半年之后了。”
半年之后,五大会心之地必定开放。十九代辰帝在和烈焰军彻底闹翻之前,不可能下达正式军令,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告诉天下人:朕要斩杀烈阳!
烈阳必须揪住这一点,彼时大庭广众,辰帝不至于动手。而在进入会心之地后,烈阳能否活下来,则是全凭本事了。
数月之内,烈阳如果不取得巨大进步,贸然去会心之地,就是去送命!
“这半年,怎么计划?”陆雨凤目含光,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坐在船舷,波浪从脚底流淌而过的感觉十分奇妙,“在劫谷?”
烈阳“嗯”的点头:“那里资源对我来说非常充足——”
他问询的看向陆雨,毕竟她是地玄中境,未必满足劫镇那样的小地方。
“我都行。”陆雨薄唇轻抿,看了一会儿黑夜中的波涛,眼里闪过几丝哀伤,“可能在父皇葬礼的时候,我要回一趟雪城。”
苍狼国已故皇帝陆离尚未安葬,其子陆寻却已抢过皇位。由于陆离病重已久,极少人知晓皇位更迭的内幕。
按照苍狼族的习俗,国君升遐,遗体会在大殿“停灵”,时间长短不一。停灵之后,会将棺材移至殡宫。
在这里的停留时间会更长,几个月到几年都有,反正北境雪原苦寒,也不怕尸体发臭。
烈阳笑了笑:“你从玄星城出来,属于逃婚——既打了辰帝的耳光,也没给你哥面子。令尊的葬礼,怕是暗流涌动,回去便是一劫。”
陆雨并不否认,轻叹的道:“是劫难又如何?为人子女,若不能养老送终,即为不孝。我是雪城人,终究是要回去的。”
“也是……”烈阳难免想起爹娘,自己离开炎关那么久,也不知家里怎样了,“我也迟早要回炎关。”
陆雨这才找到机会,告诉烈阳:“我写了书信,把你当时的情况告知镇北大将军,他们应该早有应对。”
说话间,陆雨也觉得奇怪:“但好像,遇到了阻力?”
“可不是?”烈阳表现得很释然,“陛下对烈焰城的态度天下皆知,那一战我损了炎风十八骑,纵有斩获,也是个戴罪之身。若他下诏拿我回朝问罪,情况会变得更糟——所以我才装死,让双方都有彼此试探的机会。”
嘴里说着试探,烈阳的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从得知玄星禁卫要斩杀自己那一刻起,什么“忠君爱国”的思想,早已被烈阳扔出了脑外——有机会就杀,还试探个屁?
陆雨看得清晰,犹豫了一番,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类似的问题似乎已经说过,但全然不是一个意思。
烈阳听懂其中区别,鼻息轻哼:“能怎么打算?我烈家世代忠良,在炎关保家卫国,凭什么要遭人攻讦?谁算计我,我便算计谁。”
“谁要害我,我就杀谁!”
——
烈阳心里清楚,不应该当着陆雨的面说出这些话。因为两国议和才刚刚开始,一切都有变数。
眼前的俏丽女生,或许正在用反间计,试图策反二十万烈焰大军呢?彼时烽烟再起,天下生灵涂炭,那可不是烈阳想要看到的局面。
但,无论陆雨是否策反,烈家和朝廷之间的矛盾,都处于极难调和的状态。各自逮着一丝机会,便会雷霆出击!
“说说莫轻尘吧。”烈阳不愿想象彼时的情景,索性转移了话题,“你们联手算计我,结果你还让他摆了一道?”
“唔……”陆雨眼里有几分不服,琼鼻哼哼,“我早就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假扮银翼战骑,和挽诚将军先进入劫谷——擎苍元帅也有察觉,在劫谷北端陈以重兵,谁能想到宁国的杀手竟然冒险从山谷侧壁偷入……”
劫谷两侧的山势极为陡峭,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烈阳能从侧壁爬出来,多亏“大猫”风灵兽的帮助。
山谷内灵兽横行,真不知那几人怎么下去的。
陆雨哼了一句,便掠过了此事,接着道:“莫轻尘,宁国宰相杜远山的幕僚,如今天下之局,多半由他布置。”
“嘶……”烈阳轻吸一口冷气,感到大为不解,“莫轻尘,他凭什么?”
布局,要有实力!
引人入局,要有诱饵!
星尘大陆的世界,宁国的实力相对弱小,且没有多少巅峰强者,他们的目的何在?就不怕空做嫁衣,把自己设计进去?
陆雨摇摇头,对莫轻尘,她同样知之甚少:“一年之前,宁国遣来使臣,提出了重点伏击的建议。我在军中学习已久,父皇便令我主导此事。”
于是就有了月余之前,在狂沙覆盖之地的“必杀局”。
“我当时只知炎关阻我苍狼铁骑前进,未曾考虑太多。”陆雨想起昔日之谋,难免觉得生涩,“现在想来,宁国将朝中半数地玄战将派来支援,其中蹊跷颇多。”
烈阳顺着玄江的方向眺望,笑道:“要么是别有所图,要么是宁国隐藏了真正实力——他们的地玄域战将,比情报上多很多。”
两人说着,不约而同的收回目光,彼此对视一眼,均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不消说,按假设性原则,定然要将两种情况都考虑进去。
“管他呢。”烈阳看了陆雨几眼,焦躁的心情不知为何好了很多,释然的笑笑,“反正现在炎关不打仗了,我也‘死’了,有的是时间!辰帝陛下若逼迫得紧,我便漂洋过海,去古浪城瞧瞧,看看莫轻尘是三头六臂的怪物?还是和咱们一样,都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的人。”
陆雨听他说得有趣,唇角微扬:“星尘海上的人都说,莫轻尘是天下第一谋士,第一儒将,偏你把人编排成怪物。在别人眼里,你炎关烈阳才是最可怕的怪物呢!”
“咳咳,才没有……”烈阳难得腼腆起来,挠挠脑壳上的短发道,“你看我像怪物?”
陆雨还真的细细打量他一番,才煞有介事的玩笑道:“看起来是不像啦,可是——丹田被破的烈阳,在九霄层云之上一刀劈翻洞天域,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好吧。”烈阳表示认输,对阵江阙的一战,的确有些耸人听闻,“你不也是怪物的另一半嘛,如果没有你在,我没机会和他拼刀子。”
烈阳说话向来就是字面意思,陆雨却有所不同,刚说烈阳是“怪物”,转眼就被说是“怪物的另一半”,听起来总有些别的味道。
“唔……”陆雨凤目眨了眨,莞尔偏头,视线又落在了玄江的波澜之上,“你这人,似乎从来都不怕死的?狂沙之地的伏击,你选择反向突围。明知辰帝要对付你,偏偏你还来了玄星城。昨日被洞天域追击,你还——”
想起当时的情景,哪怕是陆雨也心有余悸,忍不住嗔他一句:“你怕不是父母生养,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哈哈。”
第一次见陆雨这般表情,实在是一种享受。女生最动人的表情,便是嗔怪的之时了。烈阳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陆雨刚想瞪他两眼,却察觉这笑声里情感复杂。
她眼里透出询问,那双动人的凤目就像会说话。
烈阳自顾的笑了一回,心中想起沙场上的画面,一时感慨,苦涩的开口:“你真以为我不害怕?”
“……”陆雨一怔,并不理解烈阳的说法,“那你还?”
只见烈阳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三四岁起,就在烈焰大营里厮混,上战场的兵,没有一个是不害怕的。”
“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都怕死。”
“可是——”
“踏上了战场,肩上扛的就不仅是自己的脑袋!”
“还有家乡父老的安危,有国家的兴亡!”
烈阳又是一叹,想起了不畏生死的前赴后继,想起了那些鲜血淋漓的牺牲,眼里闪起晶亮的光芒,“所以,就算心里害怕极了,大家,也都会嗷嗷叫的往前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