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家有女,名阿四,命运多舛,战乱尘沙之下,眼泪也寒且酸,问世间,情致何赍?理为何物?全然不知。
那一夜之始,玉女土埋,身上刀伤,心上人伤,血流不止,苦痛不断,包是伤,不包还是伤。
那一年,大维王朝,天下分为南北两派,争权势,夺王位,枭雄之战,伤及无辜,其间数十年,百姓受了多少苦楚,轻则饿殍路边,重则身首异处。
男儿之苦如是:甲马从中立命,刀枪队里为家。
女儿之苦更甚如是:今朝遭逢杀戮如同戏耍,明日又被抢夺生涯,本是弱不经风的花儿,却是承载着多少的不快与冤屈,哭了累了,卖了认了。
大维王朝之下,偏僻荒凉之地,风安镇,风家,有一子名叫风牛儿,父母早逝,孤苦一个孩童,俟左右邻居援助,长大成人,娶妻同村人氏,风树儿,夫妻两口勤奋持家,耕种针织不在话下,更自开设了一个店铺儿,专以低廉价格供给一些生活物事与镇中村民,以报村民对风牛儿往日的援助之恩,虽则粜米为生,一应麦,米,油,盐,茶,酒,豆,杂货无所不备,家道虽不甚富裕,却也堪堪过得去。
风牛儿年过双十之时,生得一子,名叫“风阿大”。
盖乡下之人,终日里只晓得耕种劳作,目不识丁,给孩儿取名皆从简,从土,以为贱生则贱养。
过两年,再诞下双生姊妹两个,分别名叫“风阿二”与“风阿三”。
四年之后,复又得一**,名叫“风阿四”。
其时,风家当得上是家中繁盛,其风幸幸,其乐融融。
话说**风阿四,自小生得清秀,玉儿一般的精致,貌美,更且资性聪颖,虽是日日跟着啊哥啊姐屁股后面乱跑,放牛捉蛙,副鱼临泥,却是年仅一十一岁时,便能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及至至一十二岁时,风阿四更是连粗活儿也能做得,小至飞针走线,大至耕田播种,灵巧为之,自信收之。
故此,父母疼爱越发如至宝,兄姐妹亦是时时呵护。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风阿四一十三岁这一年,大维王朝内里战乱纷起,一场大祸,席卷天下,最终受害的,还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风安镇自也难免牵涉,那些争权夺势的到处领兵厮杀,以至于虏势愈甚,到处战火连天,四野百姓一个个亡魂丧胆,携老扶幼,弃家逃命。
风牛儿一家六口,自是也在难民一列,夫妻两人一手紧执一个子女,两手皆不空着,与一些本村之人择路避祸,背着包裹,结队而走,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
除此之外,夫妻两个还要担忧路上子女们的饥饿劳苦,边走边出言安慰四个小的,只怕哪一个吓着了,哭出声来,招引了那些既当兵又没良心的,那便真真的死路一大条!
此景正应了世人口中闲来常言的:“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几十号人,胡乱而走,互相扶持,行至数日,除了艰劳困苦,蚊咬蚁杵外,倒也算是平安无事,不虞性命。
又一日的黄昏时段,家长们正各自松一口气时,不料迎面走来一队残兵败将,足足有百十号人。
那些当兵的乍一见逃亡百姓,起初还没什么,这等景象他们最是常见不过的了,也未曾当一回事儿。
只是,当他们仔细瞧上几眼之后,发现这一股子百姓多有背着包裹,登时起了乘机掳掠之意。
毕竟,当兵的也是人,也要吃饭,也要睡觉,眼下正人人腹如对穿岩,饿鬼缠身,见了这么一堆运粮的,焉有不起歹意之理?
一声叱下,当兵的纷纷向着几十号百姓奔扑而来,吓得众百姓落荒流窜,乱中生乱,苦上加苦,跌跤的跌跤,呼唤的呼唤。
冲突之下,只听砰的一声,风阿四被人撞飞丈来远,但觉身子酸痛直欲散架。
她咬牙爬起来,却发现不见了爹娘与兄姐。
她自小机敏过人,当此情形,自是不敢叫唤亲人,一阵猫腰穿行,寻了块巨大无比的石头,躲在了后面,一夜过去都是不敢出来。
捱到天明,再也听不到动静了,她才现身出来,但见满目风沙,死尸横路,几十号乡亲,直死了大半,剩下的都不知所往。
年仅一十三岁的风阿四哪里来见过这等场面?登时又慌又怕,痛哭不已,推推翻翻,终是得见了一家子的另外五口,只是,那已经成了五具尸体。
风阿四伤心欲绝,直跪了一个时辰,才用一双孱弱的小手扒土,又用了两个时辰,才扒出来一个大坑,再跌跌撞撞地将一家五口的尸体拖至坑中,掩埋了事。
又跪在坑边哭了一阵,风阿四始才起身离开。
她无家可归,又未曾出过远门,并不认得东南西北,只是胡乱走着,哭一步,捱一步。
约莫走了半晌,腹中饥饿难耐,忍着又走了一阵,头也昏,眼也花,再也走不动了,遂跌坐在路边,茫然四顾,只不见一个人影,便是求乞充饥都不能够。
于是她又悲哀而泣,哭不多时,身子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风阿四感觉犹如身处浮云,趴在软绵绵的物事上面,上下浮动。
睁眼仔细一瞧,竟是有人背着自己在行走。
她瞧不见背她之人的面相,只从那满头的白发,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老人。
正兀自迷惑间,一道声音自老人口中传来:“醒了?”
风阿四道:“伯伯,这是哪里?”
老人道:“这里是雾雨城附近,我是雾雨城的老巡捕,只不过,雾雨城已不复存在了,眼下我与你一样,也是个逃命的,别担心,三里之外有一处破庙,那里有我事先藏好的水和食物,你只消忍耐片刻。”
老人背着风阿四又走三里,果然,一座破庙出现在眼前。
老人四下里观望了片刻,才走进破庙,将风阿四自背上放下来,转过身抬袖子为她拭去小脸上的污迹。
风阿四这才得见老人那张慈祥的脸。
老人抚摸一下她的小脑袋,温和的笑道:“坐着别动,我这就将水和食物取来。”
一顿狼吞虎咽,风阿四直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虽犹心伤家人已故,但在老人的悉心照顾下,也终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好受了许多。
饮食完毕,老人又将水和食物藏匿起来,再给她打扫出一处干净的地方,嘱她先行休息。
睡至半夜,风阿四斗然被人推醒,一骨碌爬将起来,但觉破庙之内,火光一片,亮如白昼,还来不及多问,身子被老人一拨,不由自主地躲在了老人的身后。
至此,她才得以看见,自己和老人已被十几个人包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