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此时的顾长宁只能庆幸自己前世被父母锻炼出来的警觉性和条件反射,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她下意识地在半空扭转了一下身子,就这样,摔倒的方向微微变化,她擦着玫瑰丛的边倒了下来。
左边衣衫被伸出来的花枝划破,好在有惊无险,不曾伤及皮肤。顾长宁舒了口气,正想起身便见谢晚晴面色焦急地过来,“顾姑娘,你没事吧!”
谢晚晴右肩的衣衫已经被那一鞭子抽破,恐是这一鞭是在苏幼仪盛怒之时,下手极重,竟是依稀可见谢晚晴白皙的锁骨之上一道深深的血痕,便是衣衫上也染了斑驳点点的血迹。
在场的姑娘家都出自世家大族,素日里养尊处优,娇贵得很,便是不小心割破点手指头也是天大的事,哪里见过这等伤口,谢晚晴一用力将顾长宁拉起来,竟是牵动自己的肩膀露出一大半的伤口来,众人眼见着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长宁站直了身子,谢晚晴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会儿见其只是衣衫破了,并未曾受伤,大是松了口气。顾长宁见她面色不似作假,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花丛,大约是巧合吧……毕竟危急关头,她也只是随手一推……
“这是怎么了!”一句凛冽的男声陡然想起,众人皆是一惊,循声看去,才发现竟是赵晋,因他是男子,又是主人家,大伙儿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自打赵晋一出现,赵玲珑面色就白了几分,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回话,“大哥,是安阳郡主和苏姐姐发生了点口角,并不是什么大事。”
赵晋看向谢晚晴,瞧见她身上的伤口微微皱起眉头来。苏幼仪大急,“晋哥哥,我不是……是她先挑衅我的。我不过是说破了她喜欢宁修远的事情,她自己恼羞成怒!”
苏幼仪什么性子,赵晋怎么会不明白!可听闻她说谢晚晴喜欢宁修远之时,赵晋心中不知怎地突然有些不舒服,他看着谢晚晴轻轻蹙眉,像!实在是太像了!怪不得端惠长公主会在见到她时失了神。便是自己每每见了她也都好像见到了霍静一样。
“你要是再不来提亲,我爹可就要把我嫁给宁修远了!”
“哼!赵晋,你给我听着!只要你不负我,我今生必不负你。可若要有一日你负了我,那么我必然会在这之前休了你!我霍静乃是大周的长乐郡主,可不愁嫁!我爹前天还说,你我定亲定的太早了,舍不得我,还说,他要收宁修远当弟子,嫁给他,保管他绝对不敢欺负我。我要是反悔还来得及!”
赵晋只觉得眼前谢晚晴的样貌和记忆中那个张扬而明媚的女子重叠在一起,那些过往如潮水般纷至沓来,宁修远!宁修远!即便知道她不过就是为了刺激他那么一说,并无这个意思,却也十分不痛快。
怎么又是宁修远?当初的霍静是!如今的谢晚晴还是!霍定潜和端惠还真是看重他啊!亲生女儿嫁不成,便让养女来吗?
赵晋的双眼微微泛红,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顾长宁甚至觉得此刻的赵晋散发着那么些可怕的杀气。当然这杀气并不是针对谢晚晴的。他看向谢晚晴的目光灼热而悠远,因此与其说是看着谢晚晴,不如说是透过谢晚晴看着别人。
这一点,显然谢晚晴也感觉出来了,这样的眼光让她很不舒服,她不自在地往顾长宁身边挪了挪,礼貌地见礼,“赵世子!”
赵晋恍然回神,她不是她,就是再像也不是。一开口就漏了馅。谢晚晴虽然强装镇定,面上表现得平淡,可也藏不住她眼神中的怯懦,她对他总带着一股厌恶,并且还有心底里的恐惧。
而他的静儿不一样,静儿是大方的,张扬的,从来都不会厌恶他,更不会怕他。
想到此,赵晋嘴角又透出一丝笑意来,招手唤了宴会上伺候的下人过来,“找几个人送安阳郡主回府。安阳郡主受了伤,让人去太医院说一声。让太医先去……”赵晋看着谢晚晴,“不知安阳郡主是想去端惠长公主府邸,还是清惠长公主府邸?”
清惠是谢晚晴的生母,虽是公主,但因当年是远嫁并没有公主府。如今的公主府还是谢晚晴得了端惠的亲眼后,端惠请皇上赐下的。只是谢晚晴大多时候都住在端惠处,故而赵晋才有此一问。
谢晚晴抿唇,“我和四姨母说好了,今日去陪她给花房备选的几株牡丹嫁接,不好失约。”
赵晋也不在乎她是不是托词,微微点头,继续吩咐,“那便不必去太医院了。端惠长公主府里有白太医长期驻守的。你去正院同夫人说一声,让夫人备了礼一起送过去,派个能干的嬷嬷,将此间的事同公主说清楚。”
谢晚晴一愣,“赵世子,礼就不必了,本也不是……”
“应当的!你是在我赵家受的伤。赵家脱不了干系!”说话时不自觉瞄了赵玲珑一眼,似乎是怪她这点事都办不好。赵玲珑抿着唇,一句话也不敢说。
赵晋回头又看向顾长宁,一时有些失神,这个女子总让她有种错觉。尤其那日在端惠长公主府,她骑马飞扬的身姿,他远远瞧着,竟差点以为是她又复活了。
“顾姑娘可曾受伤?”
“多谢赵世子关系,只是划破了衣服,不曾受伤。”
赵晋一愣,是他看错了吗?刚刚顾长宁眼中对他那一闪而过的探究和恨意?他似乎和她并不相熟,也不曾得罪过她吧?再看去,已经什么都没有。
赵晋压下心中的疑惑,言道:“那不知顾姑娘是想现在回府,还是留下?”
顾长宁有些为难,按理出了这种事,她即便没有受伤也受了惊,应该回府最是妥当。可是……
赵玲珑听了此话,心中一急,仿佛是生怕顾长宁说出回府二字一般,率先上前挽了顾长宁的手,“大哥,顾姑娘才来没一会儿呢!我这些日子久仰她的大名,好容易将她请了过来。我……”
见赵晋面色不善,赵玲珑一顿,却鼓起勇气咬着牙道:“我……我想同顾姑娘亲近亲近。姐妹们也都听过她的事,都敬佩得很!”这么说着,可显见得后头的声音弱了下来。
赵晋并不理会她,只同顾长宁道:“顾姑娘的意思呢?”
“盛情难却,那我便留下来吧。我这些年也鲜少参加宴会,我也想结实几个手帕交。只是我这衣服破了,却是不好……”
赵玲珑一喜,连连道:“无妨无妨!顾姑娘的身量同我差不多,就直接穿我的吧。我让丫头带了你去换衣裳。”
见顾长宁没意见,赵晋也无可无不可,索性说自己前头还有事,转头便走。苏幼仪大急,“晋哥哥!”
赵晋没有回头,更不曾停步,大步流星地走了。苏幼仪闹了个大尴尬,又担心赵晋是不是看到她挥鞭子打了谢晚晴,觉得她太过暴戾,对她生了厌恶。若是换了别人,苏幼仪是绝不会这么担心的。毕竟世家贵女,谁没有点脾气。可偏偏那人是谢晚晴,偏偏她长了那么一张脸!每每看到赵晋瞧见那张脸的眼神,她都恨不得毁了谢晚晴那张脸!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思潜藏了太久,今日一旦爆发,下手就尤为狠毒。
因谢晚晴已经走了,苏幼仪便只能迁怒于顾长宁。看向顾长宁的眼光简直似是能活生生吃了她。
眼见她又要发作,赵玲珑忙拉住她,也不知对她耳语了些什么。苏幼仪静下来,看向顾长宁的目光不在怨毒,反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以及有一种看好戏的得意之态。
赵玲珑拉着顾长宁,一边叽叽喳喳地同她聊天,一边带她往更衣室去。一般这样的花会,难免会有些姑娘家不注意洒了茶水或者赏花的时候衣裳沾了泥土。因此主家都会设有专门的更衣之地。
大约是赵玲珑早有吩咐,更衣室内早有丫头拿着衣裳等候在侧。
刚进门,便有人来叫赵玲珑,说是夫人有请。赵玲珑冲顾长宁抱歉的吐了吐舌头,“我去去就来。蔷薇,好好伺候顾姑娘!”
赵玲珑出去,房门再次关上,蔷薇上前来解顾长宁的衣裳,那动作慢悠悠地,看得顾长宁眉头直皱,心下冷笑。
赵玲珑并非多有手段的人,也不太藏得住心思。自己与她并无什么交情,而她今日的表现太过热情了些。换衣裳……若是在刚好脱了衣服还来不及换上的时候,被外男闯了进来呢?
即便大周民风较前朝开放,可这被人看光了身子,即便是意外,她也嫁不了别人了。若不嫁给看了她身子的人,大约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死,一条做姑子。
从赵玲珑的姿态来看,此事是她在宴会前就计划好的。想来她划破了衣裳,刚好正中赵玲珑的下怀,而更加显得此时和她没有干系了。只是若没有她划破了衣裳这一出,赵玲珑怕也早想好了招数。
想及此,顾长宁眸中闪过一丝寒光,突然伸手摁住蔷薇的手腕,“蔷薇,你觉得如果我出了事,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