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睁大眼睛,紧跟着前面牵着猎狗的士兵。灰色的猎狗低着头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循着之前纳关身上的气味,向着大山深处前进。月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树林里,人和狗仿佛都披着一件明暗相间的衣服在树木之间穿行。为了防止惊动到那些绑架申加长子的奴隶,安武已经对参加这次行动的所有人下令不允许点燃火把,也不准大声说话。
夜晚行军对于安武手下这些士兵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为了训练夜战的能力,安武还曾经让他们在没有月亮星星的夜晚攀爬过悬崖。让这只训练有素的队伍去对付几个奴隶,安武有极大的把握。但这次任务并不是去消灭敌人,而是要解救申加长子,不能由于莽撞的行为让申加受到伤害。更为困难的是,不仅要保证申加长子的安全,还要生擒那些奴隶。尼楚大摩师再三强调,特别是一个叫做基布的奴隶,必须活着带回去。
从纳关口中得知,这个叫做基布的奴隶是这伙奴隶的头儿,他孔武有力,身手不错,而且头脑聪明,多次从申加的追捕中逃脱,这次居然反过来把申加抓住。对付这样一个奴隶,要想活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安武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思索对付基布的方法,一转脸,看到了夹在土兵队伍中的纳关,这个忠心的随从脸上写满了自责,他的腿上包扎着浸血的布条,走起路来还有些不自然。
安武慢下脚步和纳关走到一起,“脚怎么样?”
“我没事,他们肯定已经换了地方,”纳关更担心的是申加长子,“现在不知道把申加长子带到了哪里?愿神灵保佑申加长子。”纳关捂着胸口祈祷。
“你是个很忠诚的随从,你已经尽力了,”看着纳关忧心的表情,安武对忠心的纳关有点好感,“不用担心,我们肯定会把他平安救出来。”
“我们有鼻子最灵敏的猎狗带路,就算他们跑回邑人领地我们也找得到,何况那根本不可能。”祖平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
“那是当然。”纳关应付地点点头。
安武皱了皱眉,他在祖平的脸上看到了小孩子第一次玩新奇游戏时的兴奋。祖平穿着短襟上衣,像个猎人一样把裤脚扎在鞋子里。背上背着弓箭,腰间的短刀随着走动前后摆动,身后跟着几个唯唯诺诺的随从,似乎这只是一次寻常的狩猎。
“安武阿哥,我判断那些奴隶肯定跑不远。”祖平想让安武肯定自己的判断。
“按时间上来算,他们的脚程最多只能再翻两座山。”安武承认祖平说得对。
“我预测一个时辰后就能找到他们。”祖平抬起手指向前方,仿佛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领。
对于行军打仗完全不在行的祖平能够参与这次行动得力于水仙在阿爸面前的积极推荐。安武知道,那个比猴还精的女人时刻都在找机会为祖平争取好处。一旦营救成功,祖平空白的战功就能添上一笔,如果营救失败,那完全是安武的责任,谁会去怪罪一个从来没有过打仗的人呢?尽管很清楚水仙的用意,但安武并不是很在意最后战功到底归谁,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如何找到申加长子,只要行动中祖平和他的随从不添乱就行。
前面带路的猎狗停了下来,不停地狂吠。安武举起一只手,所有土兵都静止在原地。他用力挥动手臂,一百名土兵全都分散开来。
“找到了?”祖平兴奋得摩拳擦掌。
一个士兵小跑过来,“禀报长子,前面应该是他们之前呆的地方。”
基布他们显然已经带着申加逃往了别处,现场只留下一堆燃尽的篝火。安武蹲下来,摸了摸烧成炭的木头,从手上传来的温度他可以判断基布他们离开了多久,“只有一分热度,离开了不到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鬼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祖平沮丧地看着夜色里绵延的群山轮廓,像泄了气的皮囊一样,坐靠在一棵大树旁,“这群该死的奴隶,跑得比兔子还快。”
安武站了起来,点了几个士兵的名字,“带着猎狗分四个方向,仔细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脚印。”
“我也去。”纳关恨不得立即找到申加。
安武点了点头,他理解摆梭此刻的心情,只有完好无损地把申加救出来,他的内疚才会消除。
坏休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无论哪个方向都没有发现基布他们的行踪,回来的摆梭显得更加绝望。安武背着双手,眉头皱得和尼楚脸上的皱纹一样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再搜一遍。”安武再次派出士兵,“附近的山上也要搜。”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安武心事重重地原地踱着步,一个又一个问题撞击着他的头脑:基布他们到底是如何掩藏踪迹?申加究竟被带到了哪里?如果再搜不到线索该怎么办?对于这次营救行动,安武虽然不敢说十拿九稳,但成功的把握还是很大。他原本认为困难在于如何活捉基布,万万没想到会连基布他们的人影都看不到,他现在就如同老虎磨亮了爪子的,却发现没有猎物可以捕捉。
“你的土兵和猎狗看来都失去了方向。”祖平无聊地把地上的野草扯起来又撒回去。
“难道还指望你和你的随从吗?”安武把眼神楞向了祖平和他身边东倒西歪的随从,如果手底下的士兵像这个样子,早已经被皮鞭抽得跳了起来。
“我怎么了?我的人怎么了?”祖平仰着脸站了起来,“你没本事找到那几个像老鼠一样钻山的奴隶,不要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到我身上。”
安武的眼睛像两把火炬一样,燃烧着怒火,“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你的嘴现在已经被我抽得跟烂桃子一样。”
“你要搞清楚你的身份,”祖平向前两步,和安武面对面站立,“看在阿爸的份上,我叫你一声阿哥,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到底是谁,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对我大喊大叫。”
“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人滚回森多去,我不想再看见你。”安武已经在努力压制内心忽忽往上窜的火苗。祖平的话很明显是指他不是盘果亲身的儿子,原因是打小他就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但显然不是水仙这样的王族后裔,因此,在祖平看来,他不过是阿爸盘果和某个寨子里的女人生的野种。
“注意你的言辞,安武大哥,”祖平脸上的讥笑让安武有种揍人的冲动,“对一个正统的王族后裔说这样的话你应该清楚有怎样的结果。”
安武把拳头握得很紧,他相信自己一拳可以把祖平打得十天都躺在床上,当他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小心你的舌头被风刮断,祖平次子。”他刻意在次子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不管祖平怎么看,阿爸盘果对他的信任是不容置疑的,这次行动让安武带队就是最好的证明。
祖平显然也被激怒,他的下巴在抖动,次子这个称呼是他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已经把手搭上了腰间铜刀的刀把上。此时各路搜索的土兵陆续回来,暂时缓解了现场紧张的气氛,但带回来的结果让空气更加凝重——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基布等人就像从空气中消失了一样。
“看来他们带着申加飞上了天。”祖平抬头仰望漫天的繁星,“安武长子,你说他们到底在哪一颗星星上?”
安武没有理会祖平的嘲弄,他的脸板得像石雕一样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他的脑袋在飞速地转动,任何方向都没有发现踪迹,难道是遗漏了什么?他在想基布他们可能逃窜的方向,往西走是乌东?不可能,那里是申加的老家,怎么可能跑回去自投罗网。往北?那是去往卡洛城,路途太遥远。往东?那是去往平甲,和森多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也不可能。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只有一个他们忽视的方向,那就是往回走,往森多大寨。
“集合,返程。”安武当即下达命令。
“不找了吗?”最着急的是摆梭,他以为安武放弃了寻找。
“看来这次真是白跑了一趟,我们英明神武的安武长子终于承认自己的无能了,浪费了大把的时间。”祖平一肚子怨气终于可以找到可以发泄的理由。
“基布他们往森多大寨去了。”安武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到达森多之前追上他们。”
“森多大寨?”纳关难以相信安武的推断。
祖平鼓起掌来,“真是令人佩服,连我也不得不崇拜你了,安武长子,这样的体面的撤退理由都能想得出来。”
安武没有理会祖平的嘲笑,转而对着纳关,“你说过,他们抓申加的原因是为了交换岗巴。”
“对,我听到他们这么说过。”摆梭不明白安武的意思。
“他们没有逃往其他地方,而是往森多大寨去了,他们要用申加交换岗巴,”安武理智地说出自己的理由,“你的逃脱促使他们这个计划早一步实施,所以我们才找不到他们逃跑的踪迹。”
“可是一路上我们并没有遇见什么人。”祖平提出了疑问。
“他们不熟悉道路,很可能和我们来寻找他们的不是同一条路。”安武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可能?你也只是说可能。”祖平很不满意安武的解释,“我还说他们可能打了地洞钻到了地底下。”
“现在没有时间争论,当务之急是追赶上他们。”安武一旦决定了事情,就会排除所有干扰进行下去,他指挥所有士兵往来路急速前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