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加长子醒来的时候头还有点晕,那是因为被猛烈地撞击过造成的后遗症,他晃了晃脑袋,当头脑逐渐清醒一点才发现睁不开眼,有什么东西把眼睛勒得生疼,嘴里鼓鼓涨涨,不知道被塞什么东西。他尝试动了动,立刻发现手被反绑着,手掌摸到了粗糙的树皮,看来是被捆在一棵树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会被捆绑在这里?
他努力回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和纳关追踪风灵,看到了一个横尸遍野的冶炼场,然后……然后就受到了竹箭的袭击,纳关叫他快跑,再然后……对,再然后他就跑进了树林,接着就被打晕。对,过程就是这样,似乎还有点什么模糊的印象,实在想不起来。
是谁这么大胆敢袭击乌东的长子?山野间的劫匪?还是森多的敌人?他想起冶炼场那些尸体,心中一阵发凉,难道是屠杀那些奴隶和土兵的人?
耳边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这一定是在某片树林里面。申加的鼻尖在空气中隐隐闻到有烟火的味道,似乎还伴随着烤肉的香气,凶手一定就在附近。
有脚步声响起,越走越近,申加的心跳加快,他预感到来人就是袭击他和摆梭的凶手,难道要对自己下手了吗?申加挣扎着摆动身体,可双手被牢牢捆绑在树上,越是挣扎,手腕上的绳索就勒得越疼。连凶手到底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申加长子从没这么害怕过。
脚步声走到跟前,猛然有人大喊,“哇喇,你干什么?”
喊声似曾相识,申加长子在大脑里苦苦搜索,终于,一个人和这个声音对上了号——基布。这个阴魂不散的奴隶,竟然又出现了。天呐,怎么会落到这群奴隶手里?
“哇喇,不要做蠢事,”基布的声音再度响起。“放下石头。”
“不,我要杀了这个魔鬼。”哇喇坚决的回答。
“我比你更想杀他,但是我们现在不能。”基布的声音充满了恳切,“你明白我说的吗?为了大家,为了所有邑人奴隶,我们现在不能杀他。”
这个叫哇喇的该死奴隶,现在肯定举着石头在犹豫。申加在心里祈祷,求遍了所有的神灵,祈求哇喇千万不要把石头砸下来。
咚的一声,石头砸在了地上,申加感觉地面震动了一下,一颗心几乎从胸口蹦出来。短暂的安静之后,申加眼睛上的布条被扯下来,他反复闭上又睁开双眼,才看清基布的面孔正对着他。
“你都听到了吧,申加长子。”基布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这里有几个恨不得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喝你的血的两脚马,包括我在内。”
申加侧过脸,看到不远处几个奴隶正围着火堆,火堆上烤着一只野兔。申加转头看他们的时候,正和他们吃人的目光相撞,申加立刻转过脸来,他感觉到他们不是一伙奴隶,而是一群随时准备扑过来的恶狼。
基布一只手掐住申加的下颌,另一只手把一团破布从申加嘴里掏出来。
申加活动活动酸麻干涩的嘴,“那你为什么还不杀我?”
“如果不是因为你还有点用处,我是第一个动手的人,”基布转过身,把结满硬壳像龟背的后背展示给申加看,“这都是拜你所赐,你还记得吗?”
申加砍伤的奴隶实在太多,他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对基布来的这一刀。
“对从前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还有你同伴的事,我非常抱歉。”申加急忙说道。
“真是难得,乌东的申加长子对一个奴隶说抱歉。”基布露出讥笑的神情。
“我是真心诚意地道歉,”申加猜测他还没有动手的原因肯定是要用自己换点好处,“看得出来,你是他们的头儿,”基布压低了声音,“只要你放了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真的?”基布抬了抬眉毛。
“你是个明白人,杀了我除了能解恨以外,一点好处都没有,对不对?”申加觉得自己猜对了基布的心思,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价码,不过是高低的区别而已,“放了我,我可以免除你奴隶的身份,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当然不想当一辈子两脚马。”基布看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申加觉得可以适当提高一下价码,“还可以给你一块地,想种什么种什么,收成都是你的,怎么样?”申加尽力给基布描绘一幅美好的未来画面,“你可以和喜欢的姑娘结婚,我们乌东有很多粗壮的姑娘,一定适合你们邑人的胃口,能为你生一大群孩子。”
基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同伴,“他们怎么办?”
看样子基布的确动了心,在考虑他的同伴,申加的信心大增,“只要他们愿意,全都可以到乌东来,我让你们都成为乌东人。”
“条件的确很诱人,”基布扁了扁嘴,“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先解决。”
“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办到,都不是问题。”申加拼命在脸上表现出诚意。
基布朝着同伴们吆喝,“都过来。”
“对,对,都过来,把我刚才的话对他们说一遍,”申加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只要他们愿意,可以立刻跟我走。”
几个奴隶站到了申加面前,他们蓬头垢面,**着上身,用兽皮围着下半身,光着脚,像一群山林里的野兽,有的手里抓着一只兔腿,啃得满脸都是油腻。申加从他们的样子可以看出,逃亡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相信开出的条件足以打动每一个奴隶。
“申加长子说,只要放了他,他就免除我们奴隶的身份恢复自由身,还给田地,让我们结婚生子,成为乌东人。”基布大声宣布。
申加热切的眼神从每一个奴隶脸上扫过,他渴望看见的欢喜表情并没有出现,“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申加再次提高了价码。
“纳业,把你的脚伸出来。”基布突然说道。
叫纳叶的奴隶走上前一步,把一只脚抬了起来,申加看见了如鸭掌一般脚趾粘在一起的脚,他回想起命令手下把纳业的脚放在火上烧的情景。
“巴艾,你的眼睛也让申加长子好好看看。”
一个奴隶走上前来,把一个黑洞洞的眼眶凑到申加面前,“申加长子,还记得我吗?这是你亲手的杰作。”
申加只能侧过脸去,他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
“忘了告诉你,刚才塞到你嘴里的就是我用来蒙住这只瞎眼的布条,味道不错吧。”巴艾得意地笑起来。
申加只觉得胃里面一阵翻腾,拼命往地上吐口水。
“我就不一一介绍了,放了你可以,我们也可以接受你的条件,”基布冰冷的面孔让申加不寒而栗,“只要把你在我们所有人身上做过的事,在你身上也重来一次,我们就答应你的条件。”
“呸!”申加向基布狠狠吐了一口口水,现在他终于明白,基布一直在戏耍他,完全没有放他走的意思。把这些酷刑重来一次,估计还没做到一半,他的命早就没有了。
“尊敬的申加长子,”基布做了一个很无奈的动作,“现在是你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所以我们不能放你走。”
奴隶们转身离去,去享受那已经烤得焦黄的兔肉。
“等着瞧,你们这些两脚马不会猖狂多久!”申加咬着牙说道,他还有希望,随从摆梭会很快就会通知盘果,解救他的人迟早会找到他。
“我忘了,”基布好像突然响起什么事,回转身来,“你还有一个同伴,他可真能打。”
基布的表情让申加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希望最担心的事情不要发生。
“把那小子带过来。”基布一挥手,申加看到纳关被两个奴隶从另一边押了过来。纳关的身上沾着斑斑血迹,两只手被反绑在身后,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看来他经历了艰苦的抵抗后才被抓住。申加长子脸色惨白地看着越走越近的摆梭,现在他彻底绝望了。
纳关被捆在申加旁边的树上,“长子,你还好吗?”纳关的脸上全是污血。
“我没事。”申加无力地回答道,“想不到你也……。”
“脚上**了一下,”纳关一脸苦笑。“这群两脚马扔竹箭的手法越来越厉害。”
“他们不过是仗着人多而已……。”申加剩下的话被一团烂布堵在了嘴里。
“被你申加长子打败过多次,好歹也要赢一次才公平,”基布把纳关的嘴也堵上,“你说是吧?”在两个俘虏怨恨的眼神中,基布朝着火堆走去。
闻着烤肉飘来的香气,申加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唤,一天没吃东西让他饿得难受,转头看看摆梭,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申加呜呜地哼起来,声音引起了奴隶们的注意,诺亚走了过来,扯下申加嘴里的烂布团。
“饿,我们要吃东西。”申加理直气壮地说。
“你还想吃东西?”诺亚对申加的要求感到惊讶,准备再次把烂布团塞到申加嘴里。
“太渴了,”申加急忙哀求,“至少给点水。”
诺亚到火堆旁拿过来一个牛皮囊,分别给申加和摆梭喂了几口水,又把两人的嘴堵上。
尽管只是水,至少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只是飘来的肉香让申加不断把口水往肚子里咽。
“基布,你确定岗巴有这种能力吗?”奴隶们的交谈不时传进申加和摆梭的耳朵里。
“我说的话你们还不相信?你们可以问问诺亚,还有哇喇,他们和我一样,亲眼看到了神迹。”基布说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把他救出来,我们就有了希望。”基布的话掷地有声。
“森多人愿意用这个人交换吗?”过噶转头看了看申加。
“他们肯定愿意,用一个奴隶交换乌东的长子,”基布也转过脸来朝着申加的方向,“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们就杀了他。”
申加可以感受到基布眼里的寒光一闪,原来这才是他们一直没动手的真正原因,要用自己交换那个邑人摩师奴隶,这群傻瓜,放着优厚的条件不要,偏偏要那个岗巴,天下还有这么可笑的事,难道自己的命就值一个奴隶吗?申加有些哭笑不得。
纳关嗯嗯地哼了几声,申加扭脸看过去,被破布把腮帮子撑得像青蛙嘴一样的摆梭瞪大了眼睛和他四目相对,申加从纳关焦急的眼神里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纳关把头往后扭,眼睛也随之向后看。顺着纳关眼睛看的方向,申加注意到了纳关被捆绑在树后的手在有节奏地摆动,他的手里竟然握着一块竹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