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五 申加

申加被捆得像个蚕茧一样横放在马背上，全身上下只有脖子以上能动，随着马的前行上下颠动。或许是被捆的时间太久，手脚已经开始发麻，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拉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申加头领你再乱动的话很可能从马背上摔下来被马蹄踩到，那样恐怕就不能活着到达卡洛城了。”

申加艰难地抬起头，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肥胖的拉姆，并用一声闷哼表示不需要他的提醒，要不是嘴里寨了一团破布，他还要破口大骂几句，以宣泄心中的不满和愤恨。

“申加，你应该感谢拉姆上师，要不是他你在森多大寨已经身首异处。”安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和拉姆一左一右把申加夹在中间。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申加只能低下头看着马蹄在眼前交替。获得神力之后，膨胀的自信心让他想一举占领森多，事实证明他基本上已经成功——除了没能杀死安武，整个森多大寨已经被他控制住。

没想到安武一个人再加上几十个奴隶竟然能够卷土重来，用一点小小的伎俩就让自己功败垂成，大意了，实在是太大意。如果能够逃脱，回到乌东后还能召集至少上千名士兵，趁着安武已经去卡洛参加祖平婚礼，一定可以重新占领森多大寨，然后挥师东进，再攻占平甲部族，为阿爸报仇雪恨。

复仇的计划如同烙印一样深深烙刻在申加胸膛里那颗被替换成狗的心脏上，只要他一息尚存，复仇的念头就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里，成为他生活的全部。在他复仇的名单里，有毒死阿爸的紫丹头领，有一起起兵的盘果大王，有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安武，也有即将成为驸马的祖平，就连水仙也位列其中，只有风灵除外，在申加残存的一丝善念里，风灵的罪过仅仅只是因为她是盘果的女儿而已，所以在申加的计划里，复仇成功后依然会娶风灵为妻，不过会按照和阿爸灵魂的约定，每天抽打风灵一顿。

中午队伍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两名森多士兵把申加从马背上扛下来，扔到一棵大树下，又给他灌了几口水就背过身去掏出干粮来吃。

趁着士兵不注意，申加试图挣脱绳索逃跑，遗憾的是，身上的绳索不是普通的麻绳，而是用桂皮树的树皮浸了油晒干后搓制而成的绳子，任由申加两臂的力气再大也难以挣断，何况他右手手指的骨头在和安武对拳的时候已经被打碎，稍一用力就感到钻心的疼痛。

直到申加再次被抬起来横放在马背上，他的逃跑计划也没成功。

安武走到了申加的面前，一把抓起申加散乱的头发，把他的头往上拉，“别费劲了，这种绳索我都挣不断。”

申加怒视着安武，“我记得你的手指骨头也断了，为什么好得这么。快？”

安武扁着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有神灵庇佑。”

“呸！”申加朝安武吐了一口口水，他才不相信安武的话，肯定是拉姆上师给安武用了什么药。

安武抬起手本想给申加一记响亮的耳光，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申加的头放下来。

“打啊，你这个懦夫，怎么不敢动手？”申加感觉仿佛受到了侮辱，大声吼道。

安武没有搭理他，骑上马大喝一声，“出发！”队伍再次朝着卡洛的方向前行。

或许是想早一点到达卡洛城，夜幕降临之后，安武命令所有人打起火把继续行进。队伍中除了有押解申加的森多士兵，还有部分家族族长的代表，负责运送贺礼的奴隶等。

尽管森多现在处于艰难时期，安武还是东拼西凑了些山里打来的猎物，各家族仅剩的牛羊等物资算是贺礼，看着虽然寒酸，但总比空手好。

一直走得人困马乏，士兵们还能坚持，但是年长的几位族长开始不断长吁短叹，安武实在听不下去，终于下达了休息的命令。

把牛羊栓到路旁的树上，找水源给马喝水喂草，折下树枝搭建临时过夜的地方以防半夜下雨，在空地上堆起柴火，准备可以烧一个晚上的木材，防止野兽袭击，总之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为能既安稳又暖和地睡上一觉做准备。

申加依旧被像货物一样被扔到了一棵大树下，他像一只巨大的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着，极力想坐起来，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把他拉起来靠在树干上，回头一看竟然是拉姆。

“申加头领还真沉。”拉姆喘着粗气转到申加面前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饭团，费力地蹲下来，把饭团递到申加的嘴边，“安武头领让我给你点吃的。”

申加这一路上除了得几口水喝之外粒米未进，到现在的确是饿了，但他对送到嘴边的饭团根本没有兴趣，把头扭到一边拒绝了拉姆的好意。

拉姆叹了口气，把饭团收回去自己咬了一口，“我这个人什么都能忍，就是对吃的没有抵抗力。”

申加冷笑一声，“那你上辈子一定是一头猪。”

拉姆一点也不生气，有滋有味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上辈子是什么我并不在乎，下辈子要投生什么我也无所谓，人嘛，短短几十年，活好这辈子最紧要。”

“你这样风吹两边倒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条狗。”申加鄙夷地看着拉姆。

“话可不能这么说，”拉姆吞下了最后一口饭团，意犹未尽地把粘在手指上的米粒也舔进嘴里，“在你看来，我在打仗的时候投靠了盘果，是背叛了令堆大王，但在我看来，活命比什么都重要，没有性命，谈什么都是扯淡。”

看着拉姆一边说话一边吧唧着嘴，肥嘟嘟的脸颊像两块肥肉在眼前晃动，申加不由得又吞了吞口水，自从他被雅格改造后，不但臂力大增，性情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白花花的米饭他吃起来没有味道，而对肉食却情有独钟，特别是血淋淋的生肉更符合他现在的胃口。

拉姆看到了申加滑动的喉结，“我还是去给你拿个饭团吧，你要是饿死在路上我这个新上任的森多上师也有责任。”拉姆撑着双腿艰难站起来，“不管怎样，都不要和自己的肚子作对，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就在拉姆转过身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的申加用力往前倒，一口咬向拉姆的小腿。

拉姆大叫一声，回过头来，发现申加像恶狗一般咬住了自己的小腿，急忙抬起腿用力把申加甩开，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被申加咬下了一块皮的腿，愤怒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申加，“你真是狼心狗肺，我好心拿些吃的给你，你不吃就罢，为何还来咬我。”

拉姆的叫声立刻把四周的人引来，人们打着火把查看拉姆的伤势，同时看到躺在地上嘴上还带着鲜血，一脸狞笑的申加。

愤怒的人们把申加围在当中，一顿拳打脚踢，要不是安武及时赶到，申加恐怕已经魂归黄泉。

安武用劲把申加拉起来，狠狠推靠到一棵树上，指着申加的鼻子说道，“你要是再不老实，我一定不会再对你仁慈下去。”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申加昂着头，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示威。

安武一拳捣在申加的肚子上，让他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然后又抓住他的头发把他又提了起来，“看在你是我表弟的份上，我一再对你宽容，不要触及我能容忍的底线，我虽然一直看不惯你那些对待奴隶的花样，但不表示我不会用，不要逼我让你成为一个只有眼珠和舌头能动的废物。”

申加看着安武像野狼一样的眼神，知道安武这次一定是认真，于是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吭声。申加不怕死，但不甘心就此死去，比死更让他难受的是成为安武所说的那种废物，如果真的落到只能看，只能说，却什么也不能做的地步，简直是生不如死。

听着安武离开的脚步声，申加无力地背靠着大树，饥饿感仍然存在，而且越来越明显，口水不住地往下咽，肚子里在咕咕地叫。

“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申加耳边响起，他左右扭头，看不人。

“不用费心找我，你看不见我。”

申加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左右转动，“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救你的就行。”

申加心头一震，是谁？是谁要救自己？

“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等待，等他们都休息了我会来救你。”

这句话之后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申加猜不出这个人到底是谁，但至少可以判定，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申加闭上了眼睛，开始耐心等待。

赶了一天路的森多人吃了干粮之后各自找棵大树靠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三四个士兵守着火堆放哨。

申加慢慢睁开眼，身边站了一个打着火把的森多士兵。

士兵发现申加睁开了眼睛，正扭头看着自己，急忙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申加张大嘴，冲士兵露出还沾着血的牙，士兵急忙往旁边挪了一步，晃动着手里的短刀说道，“安武头领交代了，你要是不老实，我可以杀了你。”

申加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安武都不敢杀我，何况你。”

士兵气恼地把刀插回腰间，朝申加走过来，正要抬手打申加，却忽然站定，身体晃了两晃慢慢倒了下去。

申加心头一喜，救他的人果然没有食言，很快，捆在申加身上一圈一圈的桂皮麻绳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割断。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除了右手的断骨仍然让他感到疼痛之外，其他都能活动自如。

申加一回头，本以为会看到救他的人，不料却什么也没看到。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用找我，往前一直跑就是，我自然会来找你。”

“我饿。”申加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名森多士兵。

黑暗中蹦出一把刀来，掉落在申加脚下，“麻利点，割块肉就走。”

申加把刀捡起来，猫着腰走到那名士兵面前，飞快地在士兵的腿上割下一块肉揣进怀里，然后急忙朝着那个声音指定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