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聪颖,无师自通而识字……与世子相处半月,喟叹世间竟有如此天才乎?最初,老夫想要以《劝学》、《圣皇篇》诸册启蒙,世子与我说,要先识字,再读经……从数字到万物,从名称到万象,未读典义,已识世间万物,此法启蒙真是闻所未闻……竟没想在半月间,世子将世间常用千余汉字悉数认识。每日里,习字练字两个时辰数百大字,勤学不辍。叹老夫年已过半百,须发发白……精力不济……”
“哼!老酸儒欺我!”一个身着一身粗布麻衣,须发灰白的高大老人从塌上站起来,他正是郑胜伯父,郑坦之兄,现在的南阳郑家家主郑垣,他刚刚读完一封令他大为肝火的信:“克吴已经识字?多半是王氏教的。聪颖、天才?也许是有些聪明。习字练字,哼!是不想背经吧!这酸儒,枉我郑家赠你如此多的束脩,竟不好好教导我家嗣子!”
想他为了给郑胜找个好老师,费了多大心思。最开始延请宛城诸位大儒,他们竟然各自推辞。郑坦明白他们担心什么。所以他也不勉强,花了重金,两三次才终于请到湖阳邱初道。没曾想,才半个多月时间,老夫子竟然跑了!
郑垣思考片刻,叫人进来:“郑暂,你去顺阳,问问王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邱夫子到底为什么离开?”
“邱初道和郑胜之间并无龌龊,唯有一件事。”一身黄纹蓝底罗绣的中年人道:“邱初道书童有一天盗取了邱初道的一方印玺,被郑胜以诡计揭穿,邱初道遂将书童邱舒知赶走。”
“哦?是我那可爱的弟弟用诡计揭穿的?”书桌后面,一直低着头,以手驻额的年轻人听到了他感兴趣的东西,他抬起了头,“什么诡计?”
“嗤——,就是一个骗小孩的故事。”中年人把匹诺的故事说了一遍。
“说谎的孩子鼻子会变长?”郑泯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看来我家小世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孩子。那个邱舒知现在在哪?”
“是在我那里。”中年人笑着说:“那小孩子倒是也有几分机灵劲。”
“留着吧,说不定以后有用。”郑泯想了想,“小世子今年已经七岁了吧?不能在外面乱跑了,让他回来吧!”
郑垣终于得到了来自顺阳的一系列消息:
“王夫人没有教过世子识字,确实是世子无师自通……”
“邱夫子和世子相处融洽,不知道为什么邱夫子不告而别……”
“邱夫子书童曾经反诬世子婢女窃取邱夫子珍藏的印玺……世子编了一则寓言故事,揭穿了邱舒知。”
郑垣闭着眼听完,睁开双目:“如果所言不假,莫非天真降麟儿于我南阳郑家?”
“老爷,泯少爷求见。”
“子清来了。”郑垣抬头道。“请他进来。”
一身黑色劲装武服的郑泯走了进来:“伯父。”
“子清来了。可有事吗?”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听到了一则故事。”郑泯将匹诺的故事讲给了郑垣听,“这故事听的很有趣,讲给孩子们听,亦有教导诚信之美。”
“嗯,这是克吴的故事,我也听说了。”郑垣笑道。
“世子的确聪明过人,不过,我今天又听说,那位邱夫子不告而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些许是老夫子年弱体衰,精神不济吧?”
“嗯。伯父,邱夫子离开可能另有缘故,但这件事传出去,对世子会有不好的影响啊。”
“嗯。”
“所以,邱夫子还要请,世子还要学。小侄有个办法,伯父可以一听。”
“如今宛城有隆氏、房氏、李氏、宁氏各家族。我郑氏虽祖籍南阳,但迁回宛城不过数年,根基实在浅薄。”
“伯父,族学之事必须实行了。”郑泯突然大声道:“我们必须让族中子弟学习诗书仪礼,改变各家族对我们的偏见。也许成器不多,但总会有收获。邱夫子年老体弱,住在宛城总好过在山里,由他教化族中子弟,未尝不可。”
郑垣有些犹豫。
郑泯一咬牙,跪倒在地:“世子也该回来就学了。他虽然聪颖,但常年在外。伯父,当防世子长大后只识王,不识郑!”
郑垣陡然一惊,深深地看着他:“你说得对,世子该回来学习了。已经三年了,他该和族人多交流交流。”
李家村的郑胜此时还不知道郑泯、郑垣已经商议好,要让他回宛县了。
郑胜很无语,邱初道竟然不告而别。原本确实很想赶走他,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郑胜发现,这老头脾气很好,对他的生活也不干涉,他想学什么就教什么。郑胜觉得没有比他更好的老师了!
邱初道的离开令郑胜有些不适应,没有了那个老头,郑胜感觉日子变别扭了。
不过,离开就离开吧,郑胜的生活还要继续:西边的房子开始修建了。可是随着邱舒知、邱夫子的离开,小院的房间也足够了,没必要
再修建。
不过,出于将来小院可能还会来人的考虑,施工并没有停止。
天气越来越热,这时已经到了五月中旬,离郑天平出现的时间越来越近。
这一天,王管家又来了。
郑胜觉得每一次王管家来都没有好事。这一次也不例外。
“世子,夫人请您回去一趟。族里传来消息,说郑氏族学准备在六月丙申日开学堂。邱老夫子离开了,但您不能不就学。所以,您要回南阳上族学。”
郑胜沉默了,族学?郑家还有族学?有没有族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去族学?不能不学习?他不是正在学习吗?
郑胜很郁闷。
第二天清晨,他带着郑整、冬叶前往郑氏庄园。郑胜打算和王夫人商量一下,南阳,是能不回就不会去的,族学,能不去就不要去的。
所以,郑胜只带着郑整、冬叶来到了庄园。这个庄子在顺阳、南乡两县之间,同样在丹水河畔。
郑胜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的时间,自然很是熟悉。下了船,郑胜径直前往王夫人所在的濯清居。
濯清居是一处引有活水,种着荷花的临水木榭。每年夏天,王夫人肯定是要住在这里。
果不其然,郑胜在木榭见到了王夫人。
她今年二十多岁,正值妙龄,已经是郑胜这个七岁孩子的母亲,郑胜和她相处两年多,王如疏懒的性子总让郑胜觉得她不像是他的母亲,加上郑胜有前世二十年的人生经历,和她相处起来,总感觉像是他的姐姐。
“母亲。”郑胜小声道。
“胜儿?”王如放下手中的饭碗,惊喜地看着儿子,“你回来了?”
紧接着,她想起了什么,收起笑脸:“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长大了,不听我的了。我想好了,你赶紧去族学吧!我不管你了,正好你父亲很快要调任关中,我也过去。你好好学习去吧!”
郑胜目瞪口呆,她这是怎么了,又使小性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