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昂离开林家,到东城区城政殿看了缉凶悬赏榜,然后就从东门出城,绕着城墙来到了西南门。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鹿鸣城的西南门,望着七八里长的队伍之中有不少炼气九层散修,他自然又想起了廖振光。
廖振光就是那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炼气散修,修真界绝大部分散修都和廖振光一样,始终在无望之中辛苦挣扎,他们没有拼爹拼娘的机会,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甚至有的时候,还要背负着自己的小家庭,譬如父母兄弟姐妹什么的。
他们要么为了尽快筑基拼死一搏,最后凄惨下场,就如廖振光一般,能够从此一飞冲天的绝对凤毛麟角。
要么循规蹈矩,庸庸碌碌的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过下去,挨够了时间年月攒够了灵石,终于能够成功筑基了,却已经是三十多岁甚至超过四十岁。
这个年龄才筑基,这一辈子基本就没有结丹的希望了,元婴?想都不敢想,洗洗睡吧,做个梦,下一辈子也许还有机会。
要么像江英悟一样,泯灭了自己心底深处最后的一丝良知,为了灵石为了晋级而不顾一切,却当杀手也好,去当劫匪也好,总之,为了自己放弃其它一切。
要么投靠各种势力,也即是各种帮派,以卖身为代价,借助帮派的帮助尽快筑基,但筑基之后,往往都是棋子和先锋死士,人生已经基本不由自己掌握,是生是死,往往都由他人一言而决。
之外,还有一条不少炼气散修选择的道路,那就是投入那些大宗门充当杂役弟子,以此寻求庇护和得到一个相对安定的修炼环境。
但所谓的杂役弟子其实就是杂役,基本和弟子没有什么关系,一天到晚都要接受宗门真正弟子的奴役,基本没有多少机会修炼,更别谈什么资源,即使有那么几个最终能够冒头,充其量也就是成为宗门核心成员的奴仆护卫之类,同样的没有什么希望。
当然了,史上也不是没有炼气散修投身杂役弟子,成功的一路逆袭,然后冲天而上,最终成为宗门大人物的例子,但这种例子仅仅就是例子而已,比凤毛麟角还要凤毛麟角。
实力决定能够拥有多少资源,拥有多少资源又决定实力,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当一个世界的高层结构已经凝固,几乎形成了重重铁幕之后,处于最底层的炼气散修们想要打破那重重铁幕,就绝对的难如登天,即使有那么寥寥几个能够冲破铁幕,但最终却又毫无例外的成为那重重铁幕的构成之一。
这个世界的结构就更加凝固,铁幕也更加压抑了。
这便是那些伟大的心灵鸡汤所鼓吹的,如果没有办法改变环境,那就只好改变自己。
所以,每个人都在努力的为生存改变自己去适应环境,每个人最终都会成为那个环境的构成之一,甚至就是那所谓重重铁幕的缔造者,然后又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大环境就这样,我不得不改变。”
于是就有更多的人成为了廖振光。
无数个廖振光尽力改变自己,然后缔造着那个逼着他们改变自己的大环境。
高昂想到这里,顿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再次想起廖振光凄惨的下场,再次想起了廖振光最后时刻那枯萎的面庞和焦躁恐惧的声音,只有长长的叹了口气。
虽然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廖振光的路是自己选的,他当初也曾规劝过但廖振光却不听。那廖振光得到那种凄惨的结果也是咎由自取,不关他什么事,但他内心里总觉得自己必须要为廖振光做点什么,要去改变点什么。
他决定了,报仇之后如果还能活着,就到互助改命堂翠湖林分堂探个究竟。
他就是这么一个不安分的人,不会循规蹈矩的生活在那些既定的圈圈里,不愿意像鹌鹑一样接受命运的安排。
如果这天上真有命运存在的话。
虽然他已经非常深刻的认识到,正是这种不安分使得他上一个地球的人生无比凄惨的收场,但他依然不改初衷,不会改变自己。
无论他在哪里,本事是大是小,他始终都是那个高昂。
始终都是被不肯舍弃杨过独自逃命、却用自己脆弱的小胳膊拿起石块费力抵抗恶徒的那个弱女子感动得几乎要泪流满面的那个高昂。
高昂刚想到互助改命堂翠湖林分堂,马上就有三个筑基初期修士来到队伍的之中,找到那些炼气筑基散修,开始游说了,听其自我介绍,正是互助改命堂翠湖林分堂的人。
他嘴角微微一撇,暗道正想去找你们你,你们到自动送上门了!随即唤出了空幻透香娥,准备等那三人来到自己身边时就给他们留下印记。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有一道青光闪现,几个眨眼之后就落到了他面前。
乃是一道青色的万里传音符。
他微微苦笑了一下,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传音符滴上了一滴精血。
传音符马上自燃,响起了一个清灵又充满了深情的声音:“我到燕峰城西城区琴雨湖雨香客栈等你,有话要跟你说,你不来我就一直等。”
他当然知道那个“我”到底是谁,所以他脸上的苦笑更浓。
足足犹豫了一刻时间之后,他才驾驭起飞剑,再一次飞向了他的伤心地燕峰城。
来到燕峰城西城区之后,高昂并没有立刻就去琴雨湖雨香客栈,而是来到了古心居住的那个小院子。
他并没有进入院子里面,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有一家人侵占了那个院子。
他也不想出手驱赶那一家人,因为他知道,即使他将这一家人驱赶走了,不久后,依然还有其他人侵占,他又没有办法一直留在燕峰城。
唯有等古蕊强大之后,让她来做这件最应该由她来做的事情。
他只是呆呆的站在院子三丈之外,远远看着,眼神游离着毫无焦距。
但嘴角却满是苦笑和讥笑。
杀死古心凌辱古蕊的凶手汤凯还在逍遥,他却要去和汤凯的亲妹妹约会!
好吧,他不觉得是约会,但总归是心甘情愿的去赴约!
这真是令他非常痛苦又非常惭愧的感觉。
虽然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汤凯才是凶手,汤玉秀也不是帮凶,但也不能说汤玉秀和古心的死,和古蕊的凄惨没有一点关系。
如果不是汤玉秀的庇护和纵容,汤凯能够那样做吗?
高昂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痛苦所以他惭愧。
但无论因为汤玉秀对他有救命之恩,或者因为他内心深处自己死活都不肯承认的诉求,他都必须要听从汤玉秀的召唤。
万一汤玉秀真有急事甚至身处危险之中呢?
而且他也大致了解汤玉秀那种敢说敢做的性子,知道他这次如果不去,下一次再见汤玉秀的时候,麻烦会更多。
就在高昂呆了一小会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筑基中期中年修士从那个院子飞了出来,对他冷冷的说道:“这位道友,这个原本无主的院子已经为某家所有,你最好是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否则……”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非常惊骇的发现高昂竟然已经几乎和他面贴面,而高昂的右手已经捏爆他刚刚才瞬发的灵力甲,捏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完全禁锢住。
高昂原本不想动手,但此人竟然如此可恶嚣张,他也就顺手而为了。
不过他倒也没有杀了此人,也没有废了此人的修为,而是震断了此人几道经脉,然后像丢破麻袋一样,将此人丢到附近一条阴沟里面。
随即一个字都不说,拍了拍手就驾驭着飞剑飞走了。
这种事情真没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都是废话,只有正主儿古蕊才能够处理。
……
所谓的琴雨湖,乃是燕峰城西城区最美的一处所在,十几座群山环抱,形成一个方圆三百多里的谷地,谷地的中央乃是一个将近两百里大小的湖泊。
这个湖泊,清澈的湖水、肥美的各色鱼虾以及湖边各种楼阁巨树都不是它最令人着迷的地方,它最令人着迷的地方,乃是它上空的雨。
一年四季,琴雨湖几乎每天都要下雨,而且下的雨很奇怪,无论是小雨中雨大雨甚至是暴雨,但雨滴落到湖面之上都非常轻柔,连续响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好像一首优美的琴曲一样,而且每一次下雨,曲调都不相同。
这也是它叫琴雨湖的来由。
这么美丽的一个地方,显然正是约会的好去处。
所以,很多修士如果来到燕峰城或者附近,基本都会来这个地方放松一下心情。
修炼讲究心悟,所以一张一弛乃是必须,这类地方也是修士必去之所。
雨香客栈就在琴雨湖的西南边上,乃是整个琴雨湖最好的位置。
既可以听雨琴之音,又可以闻风吹雨香。
琴雨湖通常会刮东北风,下的雨似乎也经常带着各种香味,刚好建在琴雨湖西南边上雨香客栈,就是琴雨湖周边所有客栈之中最好的客栈。
此时此刻,天色已黄昏,正是雨香客栈三楼湖心亭台最热闹的时候。
三百多台桌子都几乎坐满了人,唯独那一台最靠近湖心景色最好的桌子,四到八人的座位,仅仅只坐了一个非常年轻的蒙面女修。
她有灵器面纱蒙面,看不见容貌,但光看身材体态,就已经足够让周围的修士心动不已,甚至垂涎三尺。
另外,她的气息彻底内敛,无法准确辨认她的境界,但从她的体态和肤色来看,显然也就二十出头,境界撑死了也就筑基初期而已。
她已经在那里整整坐了五天,但她身边的位置依然是空着的。
之所以空着,不是这五天里没有男修上去搭讪要求同坐甚至各种不轨企图,而是那些男修都被她丢到了湖心之中。
那之后,亭台之上的男修才终于明白,她绝对是隐藏了境界,绝对不是一朵柔弱的蔷薇,而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根本碰不得。
当然了,他们并不知道,如果是半年以前,那些胆敢对她无礼的男修,就不仅仅只是被她丢到湖里面了,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正是在半年前的某一天,她遇到了命中的克星,使得她开始改变,心也软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