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眼前的二人都沉默下来,钟滔不由轻轻拍了拍二人肩膀,以示安慰。
其实更该接受安慰的人是他,因为这一去,他很可能会失去所有,甚至要面临牢狱之灾!
不过唯一有一点,自己比他们好,他可以算是孑然一身,儿子归给前妻,就算有事也牵连不到他们头上。
所以,他也分外明白手底下人的心思,鉴于往日的情分,谁也说不出,这时候他们不上,反而让自己这个头亲自上场。
可因为有了小杨的前车之鉴,任谁的心里都会掂量一二。
都是家有老小了,又不是二十刚出头的毛头小子,热血上头了,听自己一声招呼,便会风里来雨里去。
眼下自己形势不妙,只要长耳朵的,都知道原本支持自己的欧局,明显是打算放弃自己了。
他知道为什么。
明面上,当然是因为自己派去的人,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哪怕自己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还是在省厅领导面前,这都等于是当众打欧局的脸,欧局如何能忍。
暗地里,当然是因为,从这一着上欧局看出了自己的意思,明白是自己使人动了手脚,都是明眼人,自由心证这种东西,谁又会缺了。
大家都是干这行的,许多事,根本不需要证据。
可这件事,他哪怕明知是这种结果,也不得不这么做,谁让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太晚,迫不得以,为求自保,只能临时抱佛脚,再稳妥的手段不是没有,只是时间不允许。
如果不能在伍克洋送回局里之前,弄死他。
只要他一开口,自己所有的事就会曝光,那就一切全完了。
自己多年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他又如何甘心,不管如何,他都要搏一把,就算惹人怀疑,那又如何,只要明面上让人找不到证据,怀疑就永远只是怀疑,谁会在乎。
他在乎的,只要能度过这次危机,就有足够的时间,重新布局,最坏也不过是从头再来。
而眼下已经除了一个活口,还剩下最后一个,只要将最后一个灭口,就能彻底把口子堵上,一切线索都会就此中断。
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他实在太明白,这里面的关键和分寸了。
拉开车门,正欲下车。
“钟队,你保重!”
重重的点点头“你们也保重,我走之后,你们也走吧,该查案查案,该休息休息,就别管我了!”
“钟队……”两个大男人,此时眼里都有着不舍,眼框微湿。
钟滔哑然失笑“你们啊,呵呵,走吧!”
说罢,摆摆手,关上车门走了。
深深的看了眼钟滔离去时,依旧挺拔的背影,常运来猛一咬牙“老朱,我们走!”
老朱深深叹一口气,回道“好吧,老常!希望钟队吉人自有天向吧!”
“吉人?”喃喃低语几声,常运来暗想,或者以前的钟队算是吧,可自从那事以后,就不一定了。
……
钟滔不知道,身后两位兄弟的想法,不然一定会说,我早就丢掉护身符了,哪还有什么吉人天象!
此时他的心里,已然全是冷静。
虽然有着强烈的预感,此行很可能会失败,但他却是不得不来。
就好像他料定,隋易一定会设计针对自己,隋易也同样料死了,这一次他是不得不来。
可以说,双方手上拿的差不多全是明牌,只有有数的一张暗牌,这时候就要看,到底谁能骗过信,谁的手段更高明,底牌也更多。
欧局特意当众将钟滔留下,又带走隋易,总不会是大半夜的要对他论功行赏,肯定是有事要谈。
而什么事,值得这方大佬,大半夜不休息,还要找人商谈。
不用说,肯定是今晚案子的后续手尾,而这其中,排在头号位置的,不是他钟滔自傲,除了他的嫌疑问题,还真没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所以,当时他留在现场,并没有浪费时间。
第一时间,招来相熟之人,了解今晚伏击伍克洋、武琤一众人的前因后果。
这里面,绕来绕去,都脱不开一个关键人物,隋易!
他这才大吃一惊,没想到如此不起眼的小人物,居然是整件事的关键人物。
尽管他也知道,这小子和欧局女儿欧静,有点不清不楚的,但那又如何,那点小恩情,能左右的了欧局的想法。
他还不至于如何弱智,但是撇开这个原因,还有什么理由,会导致这小子突然冒起,忽然窜联起省市两级警方,联手针对伍克洋一伙人,设计围捕的呢?
那只有一个原因,这小子身上,确有过人之处!
弄明白这一点,他哪还敢大意,一面排查自己此前的计划里,还有哪里有露出什么马脚的,一面想方设法,想联系上欧局,尽最后一点努力。
当然,因为隋易正和欧局在一起,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想到,要跟踪对方。
但当局里的人,告诉他,从局里下车的人里面,没有隋易的人后,他立时觉得不妙。
果然,很快他就收到消息,白天自己用特别的法子,把二麻那家伙放出来的事,正有人在查,而且是秘密调查。
但,刑大几乎在他一手掌控中,有什么动作,又如何能瞒的过他。
前后一窜连,他哪还不知道,这是哪里出了纰漏。
一定是有人想顺着二麻这条线,查到自己身上,死了伍哥不要紧,只要有一条线,能查到自己,那许多事照样能水落石出。
而能窜连起这一切的,除了熟知一切的隋易,别的人可能性太小。
下意识的,他在心里排除了梵纪依的可能。
他也有些想不通,隋易为什么会如此清楚,这其中许多细节,又是从哪里找到这些线索。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既然有了这一出,隋易人又突然消失,这里面的味道,哪怕是个普通人,都能想的到,更不用说他这个积年刑警了!
欧局不出所料的拒绝了,自己的汇报请求,并让自己明天上班时再说。
可事情到了明天,还有挽救余地吗?
肯定没有了,所以他必须自救,更别说当他听说,追查二麻这条线的主要负责人,就是梵纪依时,内心五味杂陈。
暗下决心,既然没有退路,那就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穿着笔挺的警服,挂着闪亮的警-徽,踩着锃亮的警用皮鞋,走在医院明亮的长廊上,钟滔脸上表现的很平静。
转过前面的弯,就是二麻的病房,他心里清楚!
稍顿片刻,深吸一口气,这才大踏布转过墙角,迈向前方。
两位正在病房前值守的警员,早就听到脚步声,正好奇张望,见来人居然是钟大队长,连忙肃然起立,同声问好!
钟滔平静的点点头“里面的人醒了吗?”
其中一人应道“还没有,医生说可能还要再过一阵再会醒,不过应该快了!”
钟滔听的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哦,这样啊,原本我这正好有点关键线索,想找里面的人问问……要不我在外面先等等吧,等他醒了再说!”
对面连忙摆手道“呀,钟队,看您这话说的,这不是折杀我们嘛,要等您也应该进去里面等,站在外面算什么事!”说着已经打开门,邀请钟滔进房间。
钟滔却是故作为难道“这样,不会让你难做吧!”
对面听的心下暗忖,你这可是领导,加上又和我们梵队关系密切,我又不傻想吃排头,难道连这么点眼力劲都没,死守着那点规矩,不是得罪两位领导么?
虽然他也有点奇怪,怎么查案子就钟队一个人,面上还是笑道“哪能哪,都是一个系统的,钟队您过虑了!”
钟滔听的点点头,挪步道“那行,那我就在里面稍微等会!”
走到门口,正欲转身关门,他装做不经意的问道“哦,对了,医生什么时候来过?”
“之前不到十五分钟吧,当时他说半小时之后再来看看!”对面果然知无不言。
钟滔轻哦一声,又道“还有别人来过吗?”
“没有!”
“行,那辛苦两位了,我稍微坐会等等看,不行就晚点再来!”钟滔淡淡解释着。
“好的,钟队您忙!”
随着钟滔一声轻嗯结束,房门合拢。
扫视一眼房间,这是一间双人病房,目前只有一张病床,显的相当空旷,窗明几净,没有任何多余杂物,一目了然!
当然更藏不了人,钟滔没有急着走到病床前,而是绕着病床观察伤者一圈。
在这个过程中,他在仔细观察床上二麻的反应,呼吸很平稳,不像是装的,随后他又绕回来,过程中看了看卫生间,里面同样空无一人。
如此,他才放下大半心思,来到二麻面前。
盯着对方的脸,仔细端详好半天,终于确认对方脸上没有任何伪装,确实全是原装货。
再说他对这张脸,也不算陌生,如果是隋易伪装,绝不可能做到像现在这样,一模一样,除非他能换脸,但目前还没这种快速换脸的技术,而且伪装的如此天衣无缝!
好了,动手!
再看一眼二麻,确认对方仍没有半点动静,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从内夹中,取出一支透明的针管药剂。
拔下保护套,正欲将药剂,注射进上方的输液袋中。
‘咔嚓’一声清脆的相机快门声突然响起,惊的钟滔心头大跳,应声转头。
才发现,窗户上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只手,正举着手机对自己拍照。
他立时反应快来,正欲冲过去。
来人已经迅速按在窗台上,迅速跳进屋里,露出那张他当下最讨厌的脸,隋易!
隋易笑着招手“嗨!钟队长,晚上好啊!”
止住身子,钟滔知道自己不是来人对手,没有莽撞的再冲上去!
悄悄放下手,定住心神道“隋易,你怎么在这里!”
这边说着手已悄悄摸向一侧,却听隋易摆摆手道“哎,我说钟大队长,这大晚上的,你不会是想请你的兄弟出来和我打招呼吧!那不好吧……”
吧字话音未落,隋易手上已经甩出几束银光,钟滔急忙想躲,可又哪里闪得开!
几根银针才刚入体,他便感觉身上一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隋易已经紧跟着虎扑过来,在他身上连敲带点的,点了好几下,才又补上几根银针。
钟滔这才发现,自己一点也动不了了。
忍不住惊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从他手上夺下那份药剂,又从他身上搜出手枪,勾在手上甩着玩,笑道“我只是让你先保持镇定,然后和你你这大兄弟玩一会,你看它现在玩的多开心!”
嘴里说着话,手上的手枪,在他手指的操控下,灵活的转着各种花式,令人眼花缭乱,至少钟滔这摸了十几年枪的人,都感觉这一手自愧不如。
不过他却没在意这个,而是唉叹一声“好了,隋易,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话敞开说吧!”
“嘿嘿,钟大队长痛快!”说着话,他把二麻往床边挤了挤,腾出地方一屁股坐在床上,看着被自己按在椅子里的钟滔笑道“好吧,那钟队长,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我照片上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手机上显示的照片,正是一身笔挺警服的钟滔,拿注射器欲往输液袋中灌药的一幕,任谁看了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钟滔瞧清楚了,也终于灭掉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垂头道“好了,我认栽,说说吧,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隋易感觉坐的不舒服,把二麻又扒开一点,挪了挪屁股,这才感觉舒服了,笑眯眯道“队长就是队长,反应就是快!我只是比你早到了一分钟!”
“一分钟?”钟滔忍不住奇道“你怎么从金碧辉煌过来,有这么快吗?”
隋易对他眨眨眼,微笑道“是谁和你说的,我从金碧辉煌过来的?”
钟滔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问道“骑摩托车的人不是你,那车上那人是谁,还有你一路上车子都没停,你们是怎么做到掉包的?”
隋易叹一口气,晃荡着两只脚,故作为难的摊手道“唉,钟队长,你这回是真高估我了,我可真没那本事,在骑着车的时候,还能和别人掉换位置,再说,如果有车子接近,你那同事难道会看不出来吗?你不会以为我用两条腿,也能追着摩托,弄什么移形换位吧?”
钟滔其实也说完时便醒悟,掉包肯定在那之前,想了半晌,却仍是想不通,忍不住问道
“好了,我承认你确实厉害,说说吧,你是怎么做到的,就当解我心头痒吧!
我是真的很奇怪,和你碰头的严琦,再三和我确认过,当时与他交接的人,千真万确是你,而且也是看着你上车离开,你是怎么做到在这个过程中,当着他的面,大变活人,和人掉包的?”
听他问到自己计策最关键的得意处,隋易兴奋的正想绻起腿,却发现做不到,钟滔的视线也不由跟着,转到他的脚上,才终于发现他脚上的异样,原来居然还穿着双溜冰鞋,难怪他收不了腿,还一直不停晃荡。
隋易摆着腿解释道“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利用的就是人的心理盲区,俗称灯下黑!
就像刚才我躲在窗户外面,让你第一眼看到窗户大开,便想当然认为,这窗户是应该开着的,却没想过大晚上的开窗户,有不合理之处,应该检查下,我其实就藏身在窗户下面;
你派来交接的人,也是一样,我确实当着他的面,接过了车,但是他没注意到,我等在路边的时候,旁边有一根电线杆子,从我接过他的钥匙,到启动车子,确实一直都是我在他面前,但是当他被我几句话唬的心虚后,便有点心神恍忽;
这时,我才利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视线,让穿着和我同样衣服的朋友,藏到电线杆的阴影里,并调整好视线角度。
然后我借故在电线杆子旁边取东西时,特意选择他视线遮挡的角度,弯腰时他看到的人影还是我,但等我直起腰,走出阴影的人,却已经不是我了;
大晚上的,谁能注意这其中细微的差别,更别说人从走过去,到套上头盔骑车走,这中间最多几秒钟,就算有点异样,他也来不及上去查看,一般人也不至于,所以……就这样了!”
钟滔听的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隋易,你确实很聪明,如果不是事先有提防,中招可以说百分百!”
顿了顿,他瞄了眼隋易脚上的溜冰鞋,笑道“而且,我如果猜的没错,你就是利用你脚上这双溜冰鞋,才能穿街过巷,既快又隐秘的赶到医院来,完全躲过街头遍布的各处监控吧!”
隋易摇摇头“你想错了,完全躲过监控是不可能的,为了抢时间,总有几个监控是我绕不过去的,只不过我的动作足够快,监控下经常只是闪过一道影子;
大晚上的,没谁会那么再意,多数只会以为自己眼花了!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如果估计的没错,帮你盯着监控的人,观察的重点应该是在车,而不会留意单独行动的人对吧!”
要不是不能动,钟滔真想给对方竖个大拇指,确实是这样,这小子真是人精!
“唉!输你手上,确实不冤!”
隋易见他一脸的赞叹,就没好意思自吹自擂,再说些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
“其实,能动脑筋解决的事,都是简单的,真正难的,是一件一件都必须一手一脚干出来的,那才是真的难,我了解过,你以前确实做了很多实事,只是……”
“好了,往事不堪回首,错了就是错了,再去计较这些也没意义!”
隋易默然!
“对了,我还有一点很好奇,就算是这样,你是如何掌握到我进医院的确切时间的,我自问一路来的都还算隐蔽,电梯里也没监控,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如果你不能事先埋伏的恰好不早不晚,你就没法用藏在窗外这一出,来利用我的心理盲区,对吧,我想你总不可能一直吊在窗户上!”
“这个问题,还是我来回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