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和丰启桓只知道窦远川在与“春”长老的战斗中不占上风,而且飞镖几近耗空,并不知道后来窦远川和“春”长老已经双双落入“黑水”池之中。在秋老想来,若是前头的同伴已和“夏”长老开战,稍后“春”长老胜了窦远川之后再追上,来个前后夹击,那可不妙。
“必须尽快解决掉‘夏’长老!”丰启桓与秋老所见略同。
秋老用剑挑开了铁门,顿时从门内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两人吸进了门内,随后铁门自动关上,并消失不见了!
这明显是迷阵与幻阵的叠加,铁门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而是因为法阵的关系转移了。
铁门很小,但门里的空间却很大。这里充斥着澎湃的热浪,两人以功力护体才不至于被灼伤。
先行的同伴们就在前方不远处。秋老略微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的洞顶比庄园其他地方略低,而且很平,与一圈高大的院墙合围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脚下的地面又干又硬,布满了龟裂缝隙,股股热浪正是从缝隙中喷涌出来的。
见只有秋老与丰启桓到了,其他人也就明白了,窦远川必是独自留下与“春”长老决战。
“嘿嘿嘿……”“房间”中忽而响起了低沉的笑声,“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能闯过‘春’娘们儿的销魂花海。”
在“房间”正中的一座石台上,坐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光头男子。他低着头,双肘撑在两腿之上,下巴又架在两手之上。他浑身都是肌肉疙瘩,身形十分健美。看来他应该就是“夏”长老了,听他称呼“春”长老为“娘们儿”,众人都有点儿犯恶心。
秋老暗暗吃惊,这里热气逼人,己方所有人都在以功力护体,故而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而“夏”长老却是凭着肉身与热气相抗。他身上油光光的都是汗,偶有汗滴落在地上,即会发出轻微的“哧啦”声并立马被烤干。他的裤子上隐约有些发白,那明显是汗被烤干之后留下的渍迹,脚上没有鞋子,赤脚踩在地面上。
“进了我这‘化骨火炉’,可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夏”长老抬起头来,骇得众人倒吸一口气。他的面容十分恐怖,没有眼珠,也没有鼻子,嘴唇也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别人是上下两张嘴唇,他却是四片。
很明显,他的脸曾经被人砍过。
“哀”长老看清了“夏”长老的脸之后,浑身颤抖,脸上稍有地露出了愤怒的神色,口中喃喃地念叨着:“是他,就是他……”而后突然抬高声音:“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哦?难道还有‘旧识’?”“夏”长老一抬眼皮,空幽幽的眼洞朝向温泽恺。
“‘无眼、无鼻、四瓣嘴的怪物’,原来那孩子说的都是真的!”温泽恺激动不已,“‘怪物’!你还记得四十九年之前,曾经屠戮过青变洲庐雪城水心山庄之事么!”
“夏”长老耸了耸肩:“我杀的人多了,哪里记得那么详细。”
“那你总记得那株‘海灵珊瑚树’吧?”
“哦,那个破珊瑚啊。本以为是个稀罕货,结果却没有想象得那么值钱。在路上还被我不留神磕断了一根杈,破了品相,最后只好便宜处理了,换来的钱只够大爷我逍遥了几年而已。晦气,晦气!”
看着“夏”长老满不在乎的神情,温泽恺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水心山庄主仆总共四十六条人命,其中还包括四个没长大的孩子,全都因为那一株‘海灵珊瑚树’而烟消云散,可在“夏”长老“眼”里,那不过是赚一笔小钱而已。
“看来你就是那个庄园之主咯?”“夏”长老饶有兴致地问,“我这人做事一向干净利落,绝不留下破绽,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我的相貌的?”
“当时有个邻居家的孩子正在和我的孩子玩捉迷藏,他命不该绝,当你带人杀进山庄时,正好轮到他藏。他躲在炉灶里,从火门目睹了你犯下的一切恶行。后来我问他,被吓坏了的孩子只是重复着‘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四瓣嘴巴的怪物’,我本以为他是被吓傻了,现在才知道他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当年行凶作恶的‘怪物’就是你!”
“夏”长老摸了摸自己的四瓣嘴:“躲在炉灶里么……”说着,他忽而诡异地笑了,“天意啊天意!当年因为‘炉’而遗留下的事端,如今也将在‘炉’中来个了结!”言罢,他猛拍一记身下的石台,地上的裂缝中迸发出红彤彤的亮光,更为炽热的气浪在密闭的“房间”内滚滚翻涌,众人即便以功力护体,依然觉得灼热难耐。
再看“夏”长老,浑身都燃起了熊熊烈火,但奇怪的是他的裤子没有烧坏,筋肉也未被烧伤。从他那两个眼洞散发出与地上裂缝中一样的夺目红光,似要喷出火来。他站起身,向秋老他们走来,步伐很稳实,即便地面如此干硬,依然一步一个脚印,每个脚印都深寸许,边缘和切豆腐块一样整齐,脚印的掌心处还会留下一团小火苗,扑闪几下之后才熄灭。要说将驭火之术玩到像“夏”长老这么
炉火纯青的,众人还从未见过。
随着“夏”长老步步逼近,灼热之气似要令人窒息,每个人都感到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压迫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众人之中,唯独“哀”长老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寻找了近五十年的仇敌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退缩?“你们先行一步,我要亲手杀了他,为我惨死的爹娘和妻儿报仇!”温泽恺咬牙切齿地说。他目光中蕴含的愤怒之火,丝毫不弱于“夏”长老眼洞中的火焰。
不料,“夏”长老闻言后却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的耳朵都聋了吗?我说了,这地方叫做‘化骨火炉’,只要进了‘炉’子,就只有焚肉化骨一个下场!”接着,他伏下身子又是一记猛拍。这一回拍的是地面,地上裂开一条大缝,并疾速向温泽恺脚下延伸。温泽恺只觉一股力量拽着他向下沉,纵然使尽全力,可腿脚似有万斤重,压根抬不起来。刹那,裂缝扩张到了脚下,地面竟塌陷出一个洞,温泽恺掉进其中,慌乱之间他拿出兵器——一根长棍横卡在洞沿上。不过地洞依然还在扩散,棍子也要卡不住了,低头看看,下方火红一片都是岩浆,掉下去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怒”长老索江涯扑向地洞边缘,拉住了温泽恺的手。可洞中有吸力作怪,任多大力气也拉不上来,温泽恺就这么吊在坑中晃悠着。
“夏”长老拿出一条锁链来,在手里甩着圈。锁链的每一节都和之前那个墙上的铁门一样,烧得暗暗发红。“来一个我抓一个,来两个我抓一双!”他冲着索江涯抛出了锁链。
白水集疾步上前,抄起青龙短戟,对着锁链劈下,谁知锁链顺势缠在了戟上,白水集撤手不及,被锁链烫了一下,皮肉立马焦了一块。
“夏”长老狞笑一声,用力拉回锁链,白水集单手角力斗不过他,只得松开了手,正好不断扩大的地洞已经蔓延到索江涯身下,白水集急忙扑了过去,在索江涯即将掉入地洞的瞬间拉住了他的脚。
地洞还在扩大,荀芳惠恐白水集有失,又过去拉住了他的脚。“铁秤砣”田济丰怎会错过这等“良机”?立马飞身上前握住了荀芳惠的腿。荀芳惠脸憋得通红,可是危急当前,也不便发火。就这样,四人在地洞边缘挂成一串。
“夏”长老刚缴了白水集的青龙戟,现在又将锁链甩了起来。秋老手持仙剑挡在了他身前。“夏”长老瞥见秋老缠脚的布上已经渗出血来,冷笑道:“在‘春’娘们那儿受伤了吗?用火灼一下伤口可以止血,我来帮你!”话音刚落,锁链对着秋老的脚下飞去。秋老退了一步,锁链击中了地面,地上裂开许多细小的裂缝,像蜘蛛网一样覆盖了他身周一丈。裂缝中涌出肉眼可见的红光热气,秋老只觉脚下炙热难耐。好可怕的热度!以功力护体尚且如此。秋老想退出这块地方,双脚却被牢牢地“粘”住了,像是陷入泥泞之中无法自拔。不得已,他只能将大量功力汇集在脚上以免烧伤。
“这‘化骨火炉’对‘夏’长老的地利比起‘销魂花海’之于‘春’长老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销魂花海’至少能看到出路,‘化骨火炉’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可如何是好……”连一向沉着冷静的秋老都有些慌神了,他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挥出道道剑气攻击“夏”长老。不过这种攻击方式对功力的消耗极大,再加上还得分出不少功力去护住双脚,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秋老的功力就会耗空。
“夏”长老显然知道这一点,居然不闪不避,而是甩动锁链,秋老每发出一道剑气,他就甩出一道火焰气波与其相拼,看来在这“炉子”里,“夏”长老的功力也恢复得很快。气波每次相撞都会爆发出一股气浪,沉闷的轰鸣声在“炉子”里回荡,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另外一边,在“夏”长老与秋老开始交手之后,地洞终于停止了扩张。双目失明的丰启桓想去帮地洞边缘的四人,可是秋老与‘夏’长老拼气波的声音太响,他不能辨听方位,失去了长鞭,他又无法助力秋老,只得无奈地喊:“‘喜’,你在干什么!”
四位首座之间都是用绰号相称。“喜”长老陶胜均自打进了化骨火炉开始就一直没什么动静。
丰启桓喊了一声后拿出磬来,用小锤敲了一下,磬音清脆,竟压过了气波爆裂的轰鸣声,“夏”长老只觉脑袋“嗡”的一下,精神有些恍惚,手上慢了,结结实实挨了秋老一道剑气。
“秋风剑圣”的剑气,那当然非同小可,“夏”长老胸口血肉横飞,连肋骨都隐隐可见,痛得他大呼一声,不敢再和秋老拼气波了,终于开始闪躲。
或许是被磬音点醒,陶胜均忽然欣喜道:“既然是‘炉子’,那就一定有‘烟道’!”
“夏”长老蔑笑:“呵,‘化骨火炉’只是个比喻而已,你还真当是炉子?”
“我当然知道它是个法阵。我说的‘烟道’也是个比喻罢了。‘惧’,我高你低,试音!”陶胜均拿出钹来。
丰启桓明白过来,随即大笑了一声
,开始轻轻击磬,并且控制着力度,由弱变强,音色也从低到高,怪了,一个磬居然能发出渐变的音色。这边陶胜均的钹声恰好相反,起初敲得震天响,然后慢慢放轻,音色从高变低。
“夏”长老感到莫名其妙,两人这是在干什么?他们并没有像刚才丰启桓击磬那样以声音攻击,现在钹和磬的响声不过是些杂音而已,除了嘈耳之外似乎没什么作用。
但两大首座的钹磬合奏又岂会只是杂音?当磬音越来越响,钹音越来越弱,两者达到相平之时,钹与磬同时停顿了一下。
“找到了!”陶胜均暗运功力,双钹合并,“嚓”的一声,音高与响亮程度和停顿之前那一声完全一样,但格外震人心魄。“叮”!丰启桓的磬声紧随其后,余音似要穿破耳膜钻进脑袋似的。
“夏”长老捂住了耳朵。不过,这一声蕴含着功力的钹、磬连音依然不是针对他的攻击。那么,两人的功力用到哪里去了呢?
很快,众人就知道了答案。地缝中的红光消失了,“化骨火炉”内渐渐凉了下来,来自下方的吸力也消失了。地洞边缘的田济丰奋力一拉,将前头的三人全都拽了上来。
荀芳惠蛾眉倒蹙、杏眼圆睁,抬手就给了田济丰一巴掌。田济丰揉着脸,满不在乎地“嘿嘿”一乐。白水集问荀芳惠怎么了,她却摇头不肯说。不过不说也能猜得到,之前拽腿时,田济丰的手肯定不太老实。
“夏”长老大惊失色:“你们竟毁了法阵!”
“没错!阵眼和阵脚就是‘化骨火炉’的‘烟道’,只要将其‘打通’,我们就能出去!”原来陶胜均所谓的“试音”,是用声音来激发阵法宝石振荡,当振荡幅度最大时,用功力摧之。
虽然毁掉阵法宝石是破坏法阵的常用方法之一,可是两人此举却是高明得多。首先不用费力去寻找被掩藏起来的宝石;其次声音无孔不入,即便宝石被藏在难以触及的地方,声音也能穿透屏障;另外以声音震碎宝石远比其他方式更加效率,碰上以同类宝石制阵的情况,找准音高之后,一声便能将所有的阵眼、阵脚全毁,即便阵法宝石不同类,也就是多敲几声的事,消耗的功力并不大。最后,这种方法毁阵十分彻底,若是单毁一处宝石,若遇上个布阵迅速的阵法高手,再补上一颗宝石便可恢复法阵。若是所有的宝石都碎了,那法阵也就彻底毁了。
看来,“万宝山庄”中的阵法都是“集宝盆”所布,“夏”长老并不擅长阵法,重新布阵也就无从谈起了。法阵解除之后,墙上的铁门也再次显现。“哀”长老又一次站在了“夏”长老面前。
“没有法阵倚仗,我看你还剩几斤几两!”温泽恺横端长棍,摆开了架势。
“夏”长老猖狂大笑,胸前的伤口随着笑颤一股一股地往外淌血:“法阵没了,实力尚在!不必借助法阵,我依然能送你和家人团聚!”他挥舞着锁链猛抽,和温泽恺战成一团。
“‘哀’,我们先行一步。”陶胜均道。大家都知道,即使留下,温泽恺也不愿让他们出手相助。
六人走向铁门,“夏”长老却大吼:“休走!”他的锁链又变红了,这一回是他以自身的功力催火烧红的。拾回了青龙戟的白水集挺身上前架住了他的锁链,锁链再一次缠在了戟柄上。
“炽热功力,极度烈焰!能与之对抗的,唯有‘冬’耳!”“夏”长老嚣张的声音在“炉子”里回荡着。
白水集冷哼一声,双手白光直冒,青龙戟柄发出一阵“嘎啦啦”的声响,一层白霜正迅速向锁链缠绕处蔓延。
冻气!
烧红的锁链从尾梢开始恢复如常,寒霜压住了炽火。
“夏”长老瞠目结舌,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热气,居然输给了“冬”长老以外的第二个人。
“要不是‘哀’首座要亲手杀你报仇,我定取你首级!”白水集旋转戟柄,解开了缠绕。
“夏”长老只得“眼睁睁”“看”着六人陆续出了铁门。他拽了拽锁链,对温泽恺叫嚣:“我就不信你也会冻气!”
“杀你何须冻气?看我的穿神棍法!”
温泽恺的这套《穿神棍法》乃是得自长青寺掌门马凤烟的真传,后来他又自创了一些套路和招式,并鞣进棍法加以改进。棍法如其名,讲究一个“穿”字。其实棍的招式大多以打、砸为主,以“穿”为主的棍法极为罕见。
当初马凤烟亲眼观了一遍温泽恺改进过的棍法之后,曾经说过:“此棍法除却‘哀’首座,恐再无人能修成。”原因就在于心境。
伤心难过的心境细分的话有很多种,戚、悲、哀、恸,其中“戚”过轻,“恸”过重,“悲”多显于脸,唯有“哀”长久入心。
“哀”首座长哀数十年,其哀之意已融入棍法之中,他人无法达到与“哀”首座同等心境,自然也发挥不出《穿神棍法》的威力。
棍法起势,温泽恺进入了思念亲人的哀痛心境:“第一式,穿风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