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集要去观摩羡水铸造赛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想看热闹。这一点就连刚认识不久的荀芳惠都看出来了,所以用一句“那你有足够的钱吗”把白水集问得哑口无言。
见白水集的神情十分失望,萧天河提醒道:“别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七天的时间太久了,不能为了观摩一场铸造赛而白白浪费这七天。”
“那在这七天里把事情办完不就行了?”白水集嘟囔着。
“哪有那么容易?我们要见的可是一洲帝皇!”萧天河正色道,“想见他本来就难,况且尚不知见面之后会发生什么,这种时候怎可为他事而分心?”
“原来你们来羡水城是为了见丹幽帝皇呀。”荀芳惠这也是刚刚知道。在白水集往返霏晴派期间,她和萧天河兄弟两人闲谈时,只是得知他们打算到羡水城见个人,并不知道要见的是谁。荀芳惠不是个好打听事的人,所以在加入队伍之后,她从未就此事问过三人。如今得知三人要见的人竟是丹幽帝皇,不免吃惊,“要见他可不容易!”
据荀芳惠所知,丹幽帝皇房瀚兴喜静。之所以羡水山被分成三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加之房瀚兴没有妻室、子女,故而山巅的羡水皇宫中只有一些守卫,就连中层的三司要见他,也得经通报之后,才能上山顶。
对于能不能见到房瀚兴这点,其实萧天河倒不是特别担心。天绝塔之事在普天之下传得沸沸扬扬,身为仙族第一高手的房瀚兴没理由不肯见他们。
这时,之前向几人介绍铸造联合会和羡水铸造赛的老者去而复返,问道:“几位是否打算住店?”
确实该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老丈,莫非你是客栈掌柜?”萧天河问道。
“不,不是。”老者连忙摆摆手,“因为羡水铸造赛临近,恐怕目前城中所有的客栈都已经满员了。我一个人住在城西北,若你们不嫌弃条件简陋,可以去我那儿住。”
老者挺热心,可毕竟是个陌生人。见几人的面色有些犹豫,老者继续劝道:“离铸造赛还有七天,加上铸造赛持续的时间,少说也是个把月的工夫。你们若是无处落脚,那可就麻烦了。城中是不许露宿街头的,在城外露宿也不妥,因为在大赛期间,城门处的盘查更为严格,到时你们每日进城都得耗费很长时间,势必会耽误了观赛。”
白水集道:“铸造赛理应是持续进行的,昼夜不休才对,要观赛的话,何必每日进城出城?”
老者十分讶异:“难道他们铸多久你们就看多久吗?按照以往,甚至有连续铸造好几个月的情况,一直看着多累啊!”
“老丈,其实我们不是来观赛的。不过我们也确实需要找个地方住宿。”萧天河道,“既然客栈都住满了,那就打扰了。”
“哪里。”老者满脸堆笑,“如此也算各位与我有缘,钱我一定不会多要,就出客栈一半的价钱好了。”原来老者的真正目的是想赚点钱。
四人跟着老者走街串巷,辗转来到了城西北的一条小街。相比其他街道的热闹,这条路上不见几个人影,显得冷冷清清的。“这里东南依着羡水山,终日被山影所笼罩,当太阳照到的时候,也是日薄西山了。所以相传这里被山势所压,风水不佳,没人愿意住在这里。我是不在意那些玄乎说法,一个人住了这么些年,也没觉得哪里不好。”老者解释道。
他那间小院确实简陋,门上有缝,玄关破旧,房瓦残缺。院子不大,当中摆着一张旧木桌和几把勉强能坐的破椅子。房屋正厅很昏暗,从中飘出淡淡的檀香气味。左右两间耳房,一间当厨房,另一间是老者自己的卧房。东西两厢共四间房,有一间房顶破了个大洞,还有一间没有窗扇,能住人的只有两间而已。
“你们随便住,我去给你们烧水泡茶。”老者进了厨房。
“就这破地方,还有脸要钱……”白水集一脸不满,“就算白给我住,我还得考虑考虑呢!”
“有地方落脚就不错了,总好过露宿野外吧?”何天遥拉着萧天河往西厢房走,“东边那间就留给你们两口子了!”
荀芳惠和白水集对视一眼,连声说不行。
萧天河回头笑道:“我说荀嫂嫂,你不跟白兄同住,难道要跟我们兄弟一个屋吗?”
荀芳惠红着脸啐道:“呸!我自己一个屋!你们三个挤一挤吧!”说完她就进了东厢房,还把门关上了。
白水集则摇头苦笑:“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被自己的妻子所嫌弃……” 萧天河与何天遥哈哈大笑。
笑声之中,老者端着茶盘出来了,招呼三人在旧桌旁坐下,一起喝起茶来。
闲聊时,老者问:“你们真的不是来观赛的?”
三人点点头。
老者又问:“你们来羡水城,却不是为了观赛,那是来做什么?”
“我们是来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老者打破砂锅问到底。
当然不能跟他明说。何天遥指了指背后的羡水山高处。
“想上山可不容易呀。”老者道,“只有一条路能上去,沿途还设了好几处关卡,一般的平民百姓根
本就不让过。”
白水集抱怨:“这羡水城怎么弄得如此复杂?其他洲的皇都也没见这般层层设卡、戒备森严的。”
“咱们丹幽帝皇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喜欢清静。再说他是天下第一高手,估计没什么人敢在丹幽洲境内犯事,所以他很少露面。好像连三司三位大人也都受了他的影响,难得一见。”
“喜欢清静,竟会允许在羡水城举行铸造大赛?”白水集不解。
“别说,帝皇大人唯一喜好的就是铸技。所以羡水铸造赛一直办得红红火火的。你们当真不打算去看一看铸造赛?”老者再一次询问,“听说这一届铸造赛和往届不同呢,举办方由本城的铸造联合会变成了工方府。”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萧天河道。
老者依然不死心:“工方府的面子可就大了。到时势必会邀请许多重要人物前来观赛。我估计你们要见的人也会到场。”其实三人都看出来了,老者的用意就是希望他们在这里多住些时日,看来他很缺钱。
房瀚兴虽喜好铸技,但未必会亲临比赛现场。所以老者的话还是没能打动萧天河。
老者见劝说无用,起身叹道:“你们都到了羡水城了,若是错过这届铸造赛,实在太可惜了!”
白水集听得心里痒痒很久了,忙问道:“老丈,此话怎讲?”
老者心中重燃希望,又坐下絮絮叨叨说了起来:“你们有所不知,往届铸造赛的优胜者都是羡水城的那几家名牌老店。这一届就不同了,有一家店非常有希望。据我所知,那家店去年找来了一个非常有天赋的铸造奇才,一直雪藏至今,就等着在这届大赛上一鸣惊人呢!”
“那你怎么会知道的?”白水集还以为是老者随口胡编的。
“这……”老者眉头紧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那家店的店主就是我儿子。”
“不会吧?”白水集环视四周,“你是店主的老爷子,怎么住在如此破落的地方?”
“唉……”老者一声长叹,“在羡水城想靠着铸技混口饭吃其实不难,只不过犬子志向远大,不愿去那些大店当铸匠,非要另起炉灶,白手起家。可是,铸技这一行的生存空间已经被那些大店铺压榨得差不多了,另起炉灶谈何容易!店铺用我们父子二人的积蓄总算是开起来了,可是一直生意惨淡。再这样下去,关门是迟早的事。”
“说是志向远大好呢,还是好高骛远好呢……”白水集摇了摇头。
“我早就觉得这样支持不下去,可犬子是个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脾气。这不,临近大赛,各家店铺都在忙碌准备铸造材料,犬子的店铺却连材料都买不起。我劝他放弃这次大赛,他竟和我赌气,干脆搬到店铺去住了。”
“于是老丈就想赚点钱给令郎购买铸造材料,是吗?”何天遥问。
“让你们见笑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在这儿多住几天,也请先付些钱给我,我保证不会怠慢各位。”老者恳求。
这种忙帮是情谊,不帮是本分。白水集看了看萧天河。
“老丈,跟我们说说那个铸造奇才的事吧。”萧天河道。
“不瞒各位,其实我也没见过那个人,只知道是个男的。小儿自与他结识以来,连对我都隐瞒不说。直到上次闹别扭,他才跟我说有这么个人。”
“万一他是骗你呢?”白水集问。
“别说这种无礼的话!”萧天河嗔道。
老者笑了笑:“无妨。小儿虽然倔强,但却是个实诚人。再说就算是骗,也就这一回了。小儿满心希望都寄托在这届大赛上,无论如何,我都得助他完成这个心愿!”
“老丈,我们也不是多么富裕的人,不能随便拿钱打了水漂。”萧天河道。
“那是,我能理解,能理解。”老者有些失望。
萧天河话锋一转:“所以希望你能带我们见见那个铸造奇才。如果他确实有实力的话,我们愿意助令郎一臂之力。”
老者闻言大喜,连声应允,也不顾天黑,当下就要领几人前去。
“娘子,快出来逛街喽!”白水集冲着东厢喊道。
荀芳惠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再乱叫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白水集毫不在意地打着哈哈:“走吧,我们去老丈儿子的店铺去看看。”
直到两人走出了院子,老者才回过神来,指着两人的背影,难以置信地问萧天河与何天遥:“他们俩是夫妻?”
一行人在老者的带领下,来到了城南的一条小巷。巷子很窄,而且一边就是城墙。近乎走到巷底,老者终于停了下来。几人抬头一看,路旁有家店叫做“金寿堂”。
“原来如此,金、寿,合起来是个‘铸’字。”何天遥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药店呢。”白水集抬腿就往里进。一掀门帘,里面突然冲出来个赤膊大汉,和白水集撞了个满怀。白水集身板硬实,大汉即便高过他一个头,也被他撞倒在地。
“凡庆!”老者迎上前去,原来大汉就是他的儿子。
“爹!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
好要去找你呢!”大汉激动地抓住老者的胳膊使劲晃了起来,他满面欣喜之色,手里紧攥着一张纸,“这下好了,我们不用再为材料的事而发愁了!”
“慢慢说,慢慢说……”老者的骨头都快被摇散架了。
“你看!”大汉将那张纸展开。白水集他们也好奇地凑上前看了看。那是一张发自于工方府的信函,内容是说此届羡水铸造赛的各家参赛店铺不必自行准备铸造材料,到赛时由工方府统一发放,保证绝对公平。
“太好了!”老者也欣喜万分。在这个节骨眼上,优秀铸造材料的价格可是贵得出奇,工方府的这个举措对于诸多财力不是那么雄厚的小店铺可谓莫大的福音。“怪不得聂大人说,这届大赛由工方府晋大人制定新规则,绝对公平呢!”老者想起了白日里的事。
不必为材料费心,父子俩心情大好,原先那点儿别扭也随之烟消云散了。老者热情地邀请四人免费多住些时日。听说四人是来见那位铸造奇才的,大汉却面露难色:“不是我不许,而是他不允。我之所以一直将他雪藏至今,其实也是应了他的要求。当初他来这里时就说了,在这届铸造大赛之前,所有陌生人一概不见。”
“还有这么古怪的家伙?”白水集愈发好奇了。
大汉点点头:“不过他的铸技确实厉害,我自愧不如。这一年以来,他为我铸了不少好武器,只是我这店铺名气不响,人们根本不愿来我这里买东西。今年的大赛是我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如果能一炮走红,那以后小店必定四方宾客纷至沓来;若依然不能出名,店铺再无财力支撑下去,我也只好放弃了。”大汉苦笑。
“既然见不到本人,看看他铸的东西也好。”萧天河四下看了看,墙上挂着不少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杈,琳琅满目。
大汉拿下一柄刀来:“这把就是。虽不是极品,但却是由于材料不佳拖累,并非铸技之故。换成是我,不,哪怕是换成那些名门大店的当家铸匠,也未必能用这么差的材料铸成这般品质。”
萧天河接过刀来挥了两下,手感确实不错。对着灯光看了看刀面,他忽然笑了,问道:“此人现在可在后院?”
“就在铸房之中。”大汉道。
萧天河对着后院大喊:“费兄弟!老友来访,还不现身相见?”
“居然是他!”何天遥也大喜,没想到那个铸造奇才竟是位熟人。他拿过那把刀一看,刀柄附近分明刻着个“费”字。这是费徒空铸造的习惯,在不影响铸物品质的前提下,一定会在其上留下姓氏。
“怎么,几位和费兄认识?”大汉惊诧,“他当初分明和我说过,他刚出师下山,在世间并无故友啊!”
“此事说来话长。”萧天河道。
一道人影大步流星冲进了前厅,给萧天河一个熊抱。果然是费徒空,他近乎喜极而泣,拉着萧天河、何天遥兄弟俩说个没完。这一晚,由金氏父子做东,设宴为费徒空与故友重逢贺喜。宴后,金氏父子将还算宽敞的店铺留给了他们,两人回城西北的小院去了。
外人不在,大家终于可以聊一聊飞升之事了。这时荀芳惠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飞升者。她望向了白水集:“莫非你也是……”
白水集摆了摆手:“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清微界人。”
萧天河与何天遥暗自好笑,若是知道白水集是个妖族,荀芳惠恐怕会更吃惊。
何天遥问起柳千灵的事,费徒空无奈地回答:“她的修炼速度比我慢许多,恐怕飞升是多年以后的事了。”接着,他说起了自己飞升后的经历。费徒空飞升的时间比萧天河与何天遥都要晚,飞升的地点正是这片山域附近。他先是靠着采药卖了些钱,又去铸造店收了些别的铸匠不要的废料,凭借自己杰出的铸技把废料铸成武器,再用卖武器的钱买些干粮。由于起初他实力低微,材料太差,所以铸出的武器也只是勉强能用而已。就靠着这点微薄的收入,他辛苦度日,勤苦修炼,终于在短短的两年内修炼到了灵境二品。在二品级时铸出的武器就已经可供三品级的修真者使用了,加上久来积攒的一点点名气,也有赏识他铸技的人愿意提供材料让他铸造武器。
本以为这样平淡的日子将会持续很久,没想到在四年前的一天,一切都变了。那是一个冬季的傍晚,费徒空像以往卖武器时一样,在小镇的街口守着自己的小摊。那天下着雪,街上不见几个行人,他的生意不太好,一整天一件武器都没有卖出去。天寒地冻,正当费徒空心灰意冷打算收摊回去时,一个微胖的男子停在了他的摊前。
“这些兵器都是你铸的?”那个人的声音很洪亮。
“是的。你想买哪个?便宜些卖给你。”
“这些武器的品质太差了,我不想买。”那人似是在戏耍费徒空。
费徒空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卷起了摊布,背在背上,却发现那男子依旧站在原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费徒空,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身躯,看得他心里直发毛。突然,男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