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槛”盘踞着数百名山匪,其中不乏高手。姜怜语孤身杀入,男子却说她“单枪匹马也绰绰有余”,这让何天遥与颜子召不得不再一次提高心中对姜怜语真正实力的估计。
“月上中天,山匪尽除”,正如男子所言,没过多久,姜怜语的身影就出现在远处。她的步伐很从容,很稳健,不似受伤的样子。她的手中还提着一个大包,走到三人身前站住。何天遥留意到,那黑色的大包正往下滴着“水”,联想到姜怜语刚刚大肆杀戮了一番,此行的目的又是“复仇”,包中之物可想而知。
不过,姜怜语浑身上下倒是不见半点血迹,衣物就和去之前一样整洁,就连头发都看不到丝毫凌乱,仿佛刚刚是去闲庭信步一场。
“成了?”男子问道。
姜怜语将大包往地上一掼,骨碌碌滚出几颗脑袋来。“三山之匪,一个不留。”她淡淡地回答道。
男子笑道:“你的事成了,我这儿却暴露了。”
“出什么事了?”姜怜语直接问道。她深知男子的本事,只要男子不故意现身,颜、何二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得了。
“你可真是撞着大运了。”男子往前轻轻推了何天遥一把,“飞升者。”
姜怜语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是的。而且还是个天赋异禀的飞升者,飞升之后就能站立。”
颜子召愠道:“先头你果然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我本是来保护你们的,话语皆出自你二人之口,不过凑巧被我的耳朵听到而已,何来偷听一说?”男子向姜怜语拱了拱手,“事既已成,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男子又冲何天遥眨了眨眼:“莫要忘了我说过的话。”说完,他一跃上了树梢,踏叶消失在夜色之中。
何天遥在得知飞升者于清微界的危险处境之后,根本没心思去什么晚飘山霏晴派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萧天河、叶玲珑、花清雨三人一定已经飞升上了清微界。他迫不及待要去寻找这几位故人。刚才那名男子既然是友非敌,说话应该可信,他声称血骨坛的消息最为灵通,即便何天遥不太喜欢这个组织,也必须要去打听一番。只是,血骨坛不比宝应门,向来只接刺杀的任务。打探下落这种事,该如何拜托血骨坛呢?
何天遥突然想起“黄狼”主事给颜子召的那颗白石,看来还是得走这条途径,毕竟这是目前为止何天遥唯一可以联系上血骨坛的途径。打定了主意,何天遥问颜子召讨要白石。
以颜子召的睿智,他眨眨眼就猜到了何天遥的心思。“何兄,你真打算去血骨坛?石头我可以给你,可是你知道血骨坛总部或是分处在哪里么?”
“血骨坛只设有总坛、分坛,总部、分处那是宝应门的设法。”姜怜语道。
“不是换汤不换药么?”颜子召不明白姜怜语为何在这时较真。
姜怜语冷笑一声:“看来你们对血骨坛一无所知。宝应门设有一处总部,其余皆是分处,而血骨坛却是设有东、南、西、北四方总坛,总坛领导着相同地域内的分坛。总而言之,四方总坛分而统治,彼此之间既是合作,又是竞争,如此才使得血骨坛万久长青,岂是宝应门那种‘一王统天下’的简单模式可比?”
“四方总坛,真是霸气!莫非这就是血骨坛四大主事的来历么?每一位主事掌管一方总坛?”颜子召问。
“正是。否则‘主事’二字从何而来?”姜怜语道,“你们刚才提到的‘黄狼’主事,就是东方总坛——青龙坛的坛主。”
颜子召道:“那不用问了,另外三座总坛分别是西方白虎坛、南方朱雀坛、北方玄武坛。”
“以四方之神命名四方总坛,再合适不过。”何天遥道,“可是,青龙总坛在何处呢?”
“那是血骨坛的秘密,外人自然不知。”姜怜语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即便你找到了青龙坛,你也见不着‘黄狼’主事。”
“我不是想见‘黄狼’主事,而是想借助‘黄狼’主事的关系拜托血骨坛替我打探几位故人的消息。”
姜怜语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血骨坛主承刺杀任务,坛内消息虽然灵通,但绝不会轻易透露给外人,除非总坛主事亲自下令。”
“那就是说,我想拜托青龙坛打探消息的话,必须得‘黄狼’主事亲自下令,但是就算我找到青龙坛,‘黄狼’主事也不会见我,是么?”
“没错。”
何天遥顿时心凉了半截,如此来看,血骨坛这条途径根本是条死路,不知方才那名男子为何还要提及。“说来说去,还是得借助宝应门啊!”何天遥叹道。
姜怜语问:“你要找的故人是否和你一样是飞升者?”
此时也没必要隐瞒了,何天遥点点头。
姜怜语轻笑了一声:“你要真去了宝应门,就等着给那几位故人收尸吧。”
何天遥大惊:“此话怎讲?”
“我且问你,你那几位故人实力如何?”
“在禹馀界时与我相当,飞升上界之后,肯定也和我一样羸弱。”
“那他们也极有可能和你一样,飞升之后就能站立。如此说来,只要他们不刻意四处宣扬自己是飞升者,应该暂时性命无虞。”姜怜语道。
听了这话,何天遥安心了不少。萧天河、叶玲珑、花清雨三人都和他一样经历过虚空之界的残酷修炼,应该都能适应清微界的威压。况且他们哪一个都不笨,也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接着,姜怜语话锋一转:“可是,你却要到宝应门发委托,到时就会有人主动去寻找他们,呵,不被注意时性命无虞,引起注意时可就不好说了,难保他们飞升者的身份不会暴露。一旦暴露,而且是在宝应门内暴露,那么他们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何天遥哆嗦了一下,姜怜语言之有理,宝应门这条途径也不安全:“那我就只能靠自己去找了!”
“天大地大,你要找到猴年马月去啊?”颜子召道。
“即便你找到了又能如何呢?试想,如果他们安全,你就无事可做;如果他们危险,你却无能为力。”姜怜语话虽直白,但不失为一种劝谏。
颜子召也附和道:“何兄,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依我之见,晚飘山霏晴派,你最好还是去一趟。”
“只好如此了。”何天遥叹道。
“那好,我们上……”姜怜语“船”字还在口中,颜子召却突然伏拜在地,恳请她收自己为徒。
姜怜语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如常:“此刻不是拜师之时,此处亦非拜师之地。你起来吧。”
“不,姜姑娘今日若是不肯收我,我就长跪不起!”
姜怜语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那你就跪在这里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江边去了。
颜子召傻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摇头起身:“这叫什么事?真是孩儿他娘失踪——丢大人了!”
何天遥大笑不止,拉着颜子召跟了过去。
“小三槛”的山匪被姜怜语一夜之间杀得一干二净,所以小舟平平安安地度过了这片山区。何天遥与颜子召很好奇姜怜语提到的“复仇”之事。经姜怜语讲述,两人得知,原来在山匪之中,有几员头领早年间曾经加害过姜怜语的故友,姜怜语一直在打探几名仇人的下落,最终得知他们已经在“小三槛”入了伙。山中匪类无一好人,所以姜怜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寨主到喽啰杀得干干净净。至于她被害的故人是何人,姜怜语并没有说。此外,颜子召也不只一次拐弯抹角地问起姜怜语雇他二人的原因,姜怜语都是淡淡一笑,三缄其口。
罗生江从“小三槛”到“大三槛”之间的流域,是相对安全的区域。按金楼船的航线,在这一区域内将要停靠三个码头。如今他们的小船也分别在这三个码头靠岸,补给些干粮。由于这一班金楼船被耽搁之故,每一座码头都聚集了许多焦急等待的客商。经常往返于这趟航线的客商谁人不知“小三槛”?所以当他们目睹上游飘来一艘只坐了三个人的小船时,神情就别提多惊讶了。
临近中游,罗生江面越来越宽,两岸风景秀丽,白云苍山,红枫翠柏,乘小舟前行倒别具一番风味。风景虽好,但颜子召的心情却很压抑。过了三座码头之后,离“大三槛”越来越近了。即便姜怜语本领卓绝,也绝不可能像剿灭“小三槛”山匪那样当孤胆英雄的。“大三槛”的每一座山峡之匪,都数以千计。其中的高手不论是在实力还是在数目上,都远非“小三槛”可比,相较之下,“小三槛”的山匪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而已,“大三槛”的山匪才算是真正的成了气候。
姜怜语的脸色始终非常冷漠。她驾驶小舟也丝毫没有退避之意,向着远方的第一座山峡——乌陵峡驶去。
乌陵峡,罗生江中游的第一道关口。乌陵山山岩偏黑,使得整座山远看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色,遂得“乌陵”之名。乌陵山位于罗生江东岸,与其相对的西安还有一片矮山,称为“掌心山”。这片矮山连绵很长,一直盖过了三大山峡,乌陵、金顶、独明三座大山就如同“掌心”下的三根利爪。乌陵山上,层层营寨清晰可见,简直像是一座绕山大城。一般匪类,岂可与之相比?可姜怜语非但不驾舟左靠,反而紧贴着右岸行驶,这不是把羊肉往虎口里送么?
随着罗生江拐过一个大弯,已经可以看见乌陵山脚。姜怜语终于驱船靠了岸。两人都不明白为何要在此时此地停船。
“今天晚上会有一场好戏,你们两个有眼福了。”姜怜语道。
颜子召仰望着高山:“你该不会又打算孤身一人杀进匪寨吧?”。
“不。今天我也和你们一起看戏。”
远处山脚下,是一个被匪徒占据的水港。五座码头边上停着大大小小大约几十艘船,其中甚至有一艘金楼船,不过船楼已经漆成了黑色,船帆上也绣有一只巨大的黑鸦,那正是乌陵峡黑鸦寨的标志。
日薄西山,天色越来越暗,山上的黑鸦寨中燃起点点灯火,
似乎一切都有条不紊。“若是被岗哨发现就糟了。”颜子召担忧地环顾着四周,江边就是泥地,只有一片发黄的草地,连块大点儿的岩石都瞧不见,“我们现在可是秃头上的虱子。”
“现在所有的寨外岗哨应该都已经被除掉了。”姜怜语嘴角扬起一丝奇怪的笑意,“若是没有除干净的话,好戏更加精彩。”
天完全黑了。何天遥目不转睛地盯着灯火通明的黑鸦寨,他甚至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寨中传来的喧哗声与觥筹交错声。仔细侧耳倾听,却只闻柔和的水声与风声。
忽而,一道尖锐的啸声打破了祥和,啸声之后则是一声爆响。“响箭!那是响箭的声音!”颜子召从船上立起。响箭,一般是军队发号施令时所用,难不成终于有大军来清剿山匪了吗?
远处的树影忽然“动”了起来,定睛一看,正有大批人影从林中冲出,极为迅速地向乌陵山上奔去。
“哈!果然!”颜子召兴奋得直拍手。三大山峡处于琅苍、青变两大洲的交界处,那些人会是琅苍军,还是青变军?
都不像。首先是装束,所有人都统一穿着夜行衣。其次是身手,那些人无一不身法极佳,踏地无声,爬山道如履平地,遇上几丈高的坡,甚至一跃而上,动作轻盈而优雅,寻常军士哪有这等本事?再次是章法,常言军队进退有章,可那些人分明是各自为战。
没过多久,黑鸦寨中的灯火变得明暗不定起来,离得这么远也隐约可以听到喊杀之声。想必是那群黑衣人已经冲进了寨中。
船动了起来。两人惊而回头,原来姜怜语已经解开了船缆。他们本以为姜怜语要把船停在离乌陵山更近的地方,没想到小舟却直接穿过了乌陵峡。
“我们不去黑鸦寨看看吗?”颜子召问。
“黑鸦寨已经都是死人了,有什么可看的?”姜怜语道,“迟了就看不上第二场好戏了。”
颜子召愣了,又望了望远处的“第二槛”——金顶峡,用颤抖地声音问:“该不会将金顶峡山匪也一窝端了吧?”
“三山匪类沆瀣一气,除去黑鸦寨只能稍挫其锐,日久必能恢复。既然要动武,就得来个了断。”姜怜语道。
金顶山遍山苍青,只在顶端不生树木,露出一大片黄岩,遂得名“金顶”。此山之匪寨就建在山顶上,名曰“金蛇寨”。攻打金蛇寨时,又与打黑鸦寨时不同。黑鸦寨出事,金蛇寨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寨中山匪一窝蜂地涌出,分成两股,一股沿着凌空搭建的连峰索桥赶去乌陵山,还有一股冲下山来,从山下行进。
姜怜语第二次停船的位置,就在金顶、乌陵两山之间,是下山那股山匪的必经之路。山匪们很容易就发现了小舟,不少人挥舞着各式兵刃呼号呐喊着冲向了江边。姜怜语一直仰头望着凌空索桥,仿佛根本没发觉山匪正在接近。
“何兄,快!”眼见姜怜语无动于衷,颜子召急了,示意何天遥剑斩船缆。何天遥心领神会,一剑劈下,却被姜怜语徒手接住了剑刃。“无妨。”姜怜语平静地说。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怪响,何天遥抬头一看,原来索桥断了,无数山匪哀嚎着从空中摔落,坠向罗生江,像是下了一场人“雨”。原来如此,姜怜语应该早知道索桥要断,如果小舟此时在江中,恐怕要被砸翻。可是,岸边杀来的山匪又该怎么对付?
山匪已近在咫尺,何天遥与颜子召都手持武器摆开了迎击架势,姜怜语还是悠哉地坐在船尾。
不料,山匪冲到江边,却齐齐惊恐地站住了,与此同时,身后江面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不知多少黑衣人从水下露出头来,抓住那些落入江中的山匪,一下一个,头颅乱飞,血染大江。岸边的山匪惊恐万状,转身就跑,大批黑衣人踏浪登岸,追上山匪又是一通狂戮。
“厉害,厉害!竟将大军藏在水下!”颜子召兴奋得连声叫好。
“估计连黑鸦寨被攻的消息也是故意放给金蛇寨的,目的就是引‘蛇’出洞,于半道伏击!”何天遥道。
姜怜语说:“今晚,就是三山匪徒的末日!”她再一次驱舟前行。
两场好戏看罢,第三场也就不言而喻了。知道剿匪的这股势力早有周密的安排,颜子召与何天遥遂不再担心安危,而是满心期待着三山匪徒尽除的那一刻。
前方就是“大三槛”的最后一关——独明峡。
独明山与前两山又有不同,山体中有诸多溶洞,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安营扎寨之地。尤其以靠近山顶的一座溶洞最大,在山巅斜坡上还有一个正对着东方的洞口,就像是一个“天窗”,每天旭日东升时,明媚的阳光即会从这个“天窗”照进溶洞内,山名“独明”二字就是由此而来。独明山的匪寨——龙蟾寨就建在溶洞之中,有山体当作屏障,易守难攻。
颜子召向何天遥介绍了一番独明山的情况,当两人正在猜黑衣大军将会以何种方式攻破此寨时,姜怜语第三次停下船,并上了岸。岸边正立着一名青衣女子,看见姜怜语后立即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