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召与何天遥为了加入宝应门而接下的任务,原来是一场由戈大霞精心谋划的骗局。幸而期间发生了一系列意外,两人总算有惊无险地保全了性命,可是,弱队中的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现在,两人面临着一个选择,究竟该不该回琴音城。
“戈大霞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洞悉了他的阴谋,”颜子召分析道,“若是回去,为了安抚我们,也为了保守秘密,我们应该能顺利地加入宝应门。”
“你不怕他灭我们的口?”
“他不敢。弱队伤亡惨重,强队却全员生还,他作为领头之人势必面子上挂不住,所以需要借助我们这两个弱队的生还者来向他人渲染巨鳖的恐怖,以减轻责任。”
“说的也是。”
“从此我们就能加入宝应门,靠完成任务来获取报酬了。”
“我们的实力太弱,估计每个任务都要和这次一样仰仗他人,太不自在了。倘若再碰上个不把弱者当人命的家伙……”
“那就干脆不要回去了。”颜子召认真地说,“本来是无处可去,我才想以宝应门为庇护。可现在不同了,我们可以去晚飘山霏晴派!”他扬了扬手中之物。
何天遥这时才看清,黄狼主事抛给颜子召的东西原来是一个白色的方形小石块。石块的每一条棱都打磨得很圆润,角也被磨秃了,正面当中还阴刻一个红色的圆点。何天遥笑道:“原来是个骰子。”
“好像不是。”颜子召将方块转了个面,另外几面十分光滑,没有点数,“不管这是什么,总之黄狼主事和霏晴派的关系一定不一般。我们就凭借这层关系,拜入霏晴派!”
“霏晴派……晚飘山在什么地方?”
“在北面的青变洲。”
从青莲三湖前往青变洲,须得穿过整片琅苍洲地境。于是,两人沿着青莲湖畔继续向北。路上,颜子召向何天遥讲述了霏晴派以及先前中断的有关血骨坛的话题。
血骨坛是个主行刺杀的组织,收人的条件极为苛刻。加入血骨坛之后,即会被组织悉心培养成本领高强的杀手。血骨坛刺客还有另外一个举世皆知的特点:见钱眼开。按颜子召的话说,只要钱给得够数,他们连八大帝皇都敢去刺杀。当然,刺杀八大帝皇这等高手的价钱,恐怕是个谁都出不起的天价。不过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证明了血骨坛的顶级刺客拥有惊人的实力。
血骨坛也不是什么样的刺杀任务都肯接的。这就是血骨坛刺客的第二个特点:不杀无名之辈。否则阿猫阿狗、地痞无赖的都去杀,未免太掉身价。
血骨坛刺客的第三个特点:行刺不急。江湖纷纷扰扰,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意气之争难免一时怀恨,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可是待气顺了,这等残忍的念头也就打消了。所以,血骨坛只接有深仇大恨的刺杀任务,刺杀之前往往也会用上个把月的时间调查清楚,然后再下杀手。
照此看来,血骨坛也不算邪恶组织,但毕竟干的是行刺的勾当,因此,血骨坛在江湖上的声誉不太好。
那么,血骨坛是不是每一个刺杀任务都能顺利完成呢?并非如此。血骨坛实力虽强,但刺杀的成功率只有五成。失败的原因有二:其一,被刺杀之人实力太强。血骨坛内有一个规矩,外人称之为“从一而终”,意思是杀手一旦接下刺杀任务,就不能放弃,刺杀失败一次,那就继续第二次,失败两次,还得继续第三次,直到刺杀成功或者杀手自己身陨为止。血骨坛也绝对不会更换杀手,若是杀手行刺失败被杀,那此任务就将以失败的结果封止,其他杀手也不能接替。粗看之下血骨坛这条规矩略显死板,导致了刺杀任务成功率降低,其实不然,正因为规矩严苛,不仅使得组织内的杀手勤奋苦修增强实力,又使得杀手在接取任务时量力而行,还使得杀手忠于其事,刺杀成功率不减反增。
刺杀失败的原因之二,就是受到了其他干扰。这种干扰多半来自宝应门。如果被刺杀者恰巧雇佣了宝应门高手相护,那刺杀就演变成血骨坛杀手与宝应门保镖之间的较量了。血骨坛刺杀失败的任务之中,大部分都是被宝应门搅了局所致。反过来,宝应门的保护任务亦是如此,失败的原因也多半是血骨坛派了杀手之故。这正是血骨坛与宝应门不太对路的缘由。
别看血骨坛成功率只有五成,对于一个专门刺杀有名之辈的杀手组织来说,已经是相当高了,血骨坛的名气就是这么起来的。
听完之后,何天遥感慨:“幸亏还有宝应门限制血骨坛,否则血骨坛把把刺杀成功,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颜子召道:“一般的平民百姓,哪里有那么多深仇大恨?所以宝应门更近民心,血骨坛只是名号响,加上行事低调、隐秘,其实寻常百姓与血骨坛的接触并不多。再说说霏晴派吧,霏晴派可是天下闻名的强大宗派,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拜入其中修行呢!只是他们收徒的条件极为严苛,所以宗派内人数不多。”
“哦?不知是什么条件?”何天遥饶有兴致地问。在大赤界时,太清宗收徒的条件也相当严苛,但他还是凭借极佳的资质成了好
几位长老争抢的徒弟。
颜子召耸了耸肩:“听说没什么具体条件,全凭掌门心情。掌门看中了,资质再差也收;若看不中,纵使天赋奇才,也休想拜入霏晴派。”
何天遥笑道:“那掌门还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颜子召再一次拿出了那个白色的小石块凝视:“不管掌门任不任性,有了这玩意儿,应该能让我们顺利拜入霏晴派。”
由于青莲三湖闹妖兽的关系,这一大片地域都鲜有人迹。三湖北面的青水山横向绵延数百里,风景秀丽怡人,山中野兽也不少。因此穿山而过的这一路上,两人没少饱口福,光是烤野猪肉,就吃了好几天。
某一顿晚餐之后,于篝火前,两人谈论起皤髯子胸骨上的那个“蟒”字。
何天遥首先提出疑问:“颜兄,你可曾想过,那个字究竟是谁刻下的?”
颜子召道:“多半是皤髯子的徒弟在他死后刻下的。”
“皤髯子前辈不是独自隐修么?哪里来的徒弟?”
颜子召反问:“不是徒弟的话,那又是谁埋葬了他呢?”
何天遥想了想:“那个墓碑很奇怪,师父死了,当由徒弟立碑才是。可碑上所刻字迹的口吻表明墓碑是皤髯子前辈自己所立。”
“那块石碑其实不太像是墓碑,上面只是刻了皤髯子前辈的名号,并未刻‘之墓’二字,况且墓碑前没有供奉烧香之物。”颜子召忽然眼睛一亮,“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皤髯子前辈自觉命不久矣,所以自己躺进石棺,盖上了棺盖?”
“那坟堆又是如何垒起来的呢?”
“那就简单了,靠着青莲湖,冬季就有冰块可用。只要用冰块搭一个架子,将石头放在上面,等来年春季解冻,石块就能顺利地盖在石棺上。”颜子召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感到洋洋得意。
“我宁愿相信是皤髯子前辈的朋友所为。”何天遥笑道。
“哎,对啊,没有徒弟,可以有朋友嘛。呐,‘黄狼’、‘应海’好像都和皤髯子前辈有交情,说明皤髯子前辈并非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个‘蟒’字就是‘黄狼’主事在将骨架抛给我们之前刻上的。”何天遥道。
颜子召怔了怔,的确有这个可能,戈大霞那伙人也曾经打开过石棺,难道真粗心到没有发现胸骨上的字?可如果基于何天遥的假设,“黄狼”主事此举又是为了什么呢?“先不想了,就算是‘黄狼’主事所为,包括他让我们去霏晴派这件事,他一定有什么目的,等到了霏晴派,也许就能解开。”
何天遥点点头。“蟒”,他和这个字最近颇为有缘。黄云关军士一直在搜寻黑鳞巨蟒,他总感觉这两件事之间隐隐有什么联系。
与颜子召相处得越久,何天遥就越能感觉到他见识广博。天南地北,江湖格局,他似乎无所不知。在他的讲述之中,甚至包含一些有关八大帝皇的秘闻,简直让何天遥大开“耳”界。当然了,其真实性得打上一个问号。就这样,两人穿过了玉阳洲的边界,进入了琅苍洲地境。
经过一个小村时,何天遥从村民口中得知了琅苍军已经与神炎军停战的消息,真是世事难料,不久前还针锋相对的两洲军士,突然间在两位帝皇的和解令之下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因为战事平息,关口、城门的盘查也松了许多,大大方便了两人。
如今唯一不便的,就是钱。两人都已经无钱无粮,离开了青水山域,他们就一直饿着肚子,直到入村后,才求得一好心人家分了一顿饭吃。出村之后,两人继续忍着饥饿前行了三日,终于到达了一座大城——米迒城。
“不行了,我已经饿得走不动了。”一进城门,颜子召就抱怨道,“可恶,连城名都带个‘米’字!勾得我更饿了!”
“再这样下去,咱俩怕是要沿街乞讨了。”何天遥也很无奈。他格外怀念从前辟谷不食的能力。
“何兄,你身上可有什么能当的东西?”颜子召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何天遥。
“要有的话我早就当了。”
颜子召长叹一声:“早知道当初买下凤鸣阁时就跟掌柜砍下一根白珀柱来,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窘迫啊!”
“颜兄!”何天遥用胳膊肘捅了捅颜子召,眼睛瞄着前方一座小楼,楼前匾上分明写着“宝应门”。
“先要完成委托,才能拿到报酬。就算我们两个能完成任务,等钱到手,恐怕早就饿死了!”颜子召道。
“哎呀,我们的目的又不是拿钱,而是吃饭!”何天遥拽着他往前走。
颜子召反应过来了,遂大喜,何天遥说得没错,像青莲三湖那样的任务,出发前戈大霞就已经备足了所有人的食物,一路上根本不用为食物发愁。
两人满怀希望进了宝应门,拿出了铭牌,往柜台上一放。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总不见得询问人家“这里有没有管饭的委托”吧?
“颜子召。”柜台里的年轻男子念了铭牌上的字之后,狐疑地盯着两人:“你们可是从玉阳洲琴音城而来?”
“没错。你怎么知道的?”何天遥讶异道。
“有人悬赏高价打听颜子召的下落呢!”小伙子喜上眉梢,“这回我可发财了!”
两人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小伙子笑道:“二位大可安心,委托者只是探听下落,并不是要抓人。稍等,他好像有一封信要交给你。”说完,小伙子就拿着铭牌跑进里屋去了。
“怎么,信已经寄到这里来了?”何天遥没想明白,“难道那个委托者知道我们会经过这里?”
颜子召解释道:“不是的,是传信。可以把口信先寄托在宝应门,等找到收信之人,宝应门再将口信传达。每家宝应门分处的后院里都有一个大房间,专门存放用于传信法宝。”
“为什么要专门存放于一个房间?”何天遥不解。
“传信法宝何其珍贵!当然要好好存放。未免遭到日晒雨淋,所以要特意盖一间房好好保护起来。”
“原来如此。”何天遥总算明白了,在法宝方面,清微界比起两个下界要“弱”了许多,不仅是储物法宝,连传信法宝亦是如此。大赤界有灵息玉,禹馀界有元灵宝珠,尺寸都不大,可供一人独用。到了清微界,传信法宝居然大到要以专门的房间来存放,而且一个宝应门分店只有一个传信法宝。
不一会儿,小伙子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刚刚写好的信件:“除了这封传信之外,你还有一份任务的报酬没有领。”他将一根黑珀柱连同信件放在柜台上
何天遥与颜子召彼此对视,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屋中之人都向两人注目。
拿着钱和信,两人匆匆出了宝应门,直奔酒楼而去。一根黑珀柱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两人要了一大桌酒菜,狼吞虎咽起来,把小二都看傻了。
风卷残云过后,颜子召将信打开,念了起来。原来,要找他的人正是戈大霞。戈大霞那群人回到琴音城后,发现弱队之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正如颜子召所料,当初戈大霞带领一干弱者同行之事人尽皆知,若是铲除了妖兽尚且好说,可惜任务非但没有完成,那批弱者还一个都没回来,街头巷尾难免出现一些不太好听的风言风语。这种情况下,再描述巨鳖多厉害就不那么具有说服力了,既然巨鳖厉害,为什么死的恰好都是戈大霞额外带去的那些弱者?戈大霞碍于脸面,只得寄希望于颜子召能回琴音城一趟,一来证明弱者并没有全部丧命;二来也证明巨鳖之威,低手丧命并非他戈大霞的过错。
“有意思。”读完信,颜子召笑了一声。
“戈大霞怎么知道你没有死?”何天遥不解。
颜子召站在戈大霞的角度想了想:“应该是推断出来的。我当时和他们说去洞外望风,如果巨鳖回来了,最正确的办法应该是躲回洞内寻求高手相助才是。既然不见了踪影,多半是趁巨鳖没回来溜之大吉了。”
“还有个奇怪的地方。”何天遥道,“戈大霞领取的任务是剿除妖兽,巨鳖并没有死,所以任务失败了,那这份报酬又是怎么回事?”
“戈大霞能知道那个隐秘山洞的存在,想必是谁透露给他的消息。也许,我们领取的任务不只是一项,寻找皤髯子前辈留下的宝贝,很可能就是另外一项隐秘任务。”
“那戈大霞何不独吞了报酬,何必分给你一份?反正你本来就不知道还有另外一项任务。再说,他也没找到宝贝啊!”
“也许是向我示好,想让我痛快地回琴音城去?”颜子召抓了抓脑袋:“嗨,别问了,我哪里知道那么多?我又不是戈大霞肚子里的虫。总之,咱们俩绝处逢生,这根黑珀柱算是救命钱,靠着它前往晚飘山,绰绰有余!”
夜晚子时,酒足饭饱的两人晃悠悠地出了酒楼,打算找一家客栈住下。途径一条小街,路旁的暗影中突然窜出一道人影,直冲两人而来。
何天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人一脚踹飞出去。颜子召则被那人扭住胳膊,丝毫动弹不得。
“把钱交出来!”那人道恶狠狠地威胁。
“这……在城里居然还有打劫的?”颜子召难以置信。
“哪里有钱,哪里就有打劫的。”蒙面人的话颇有哲理,“把那九节黑珀块交出来!”
两人一听便知不妙,恐怕他们早就被这家伙给盯上了,连钱的数目都知道。一根黑珀柱是十节,为了那顿酒菜,两人将其中一节兑换成了黑珀块,黑珀柱正好剩下九节。
此人刚才就藏在路旁几尺开外,两人都没有发现。从他展现出的实力来看,他远比两人厉害。不得已,颜子召只得不情愿地将九节黑珀柱拿了出来。
得了钱财之后,蒙面人心满意足地说:“剩下那一点散钱,你们就自己留着好了,也免得你们落入身无分文的窘境。”
颜子召哭笑不得:“那我们还应该谢谢你咯?”
蒙面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颜子召眼前直冒金星:“就你这张贱嘴,迟早要招来大祸!老子现在先给你点儿教训,也是为你好!”说完,蒙面人纵身一跃上了房顶,在朦胧月光之下,如轻风般迅速掠向远方,融入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