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信威显得很是恼火,大步向屋外走去:“伤了人还敢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难道凭他是天云宗弟子就可以随意欺辱我毒炼宗不成!”
“彭宗主,且慢。”李原啸叫住他,“依我看,我们不可打草惊蛇。晁仲伟暗害张长老,又欲借虫毁尸,定有阴谋。彭宗主可先佯装不知,且听他有何说辞。另外,我还想弄清楚他杀害我女儿和女婿的原因。”
“李宗主,我有数了。不过,还请不要在我宗内动手,先谢过了!”彭信威一拱手,离开了房间。
张伯怀挣扎着起身:“李宗主,恐怕晁仲伟要将罪过全部推于我宗,你可千万莫要信他!”。
余瑞江连忙扶住他:“张长老请放心,宗主他心中已有定论,现在只是想弄清原因而已。”
张伯怀有气无力地坐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李宗主报仇之后,将晁仲伟扔进虫坑,以解我心头之……恨……”他的声音越说越轻,说到最后一字时,头垂下,死了。
“唉,我答应你。如果不是因为张长老当年讨要玉佩,可能我这辈子都难查到凶手是谁。可惜你伤得太重,我宗最好的大还丹也只是延长了你一口气息。晁仲伟那厮,我定饶不了他!”李原啸轻轻放平张伯怀,恨恨地说道。
“宗主,当真要杀?”余瑞江问。
李原啸斩钉截铁:“当真要杀!我不管他是何宗派、谁人弟子,敢伤我女儿和女婿性命,只有死路一条!”
余瑞江点点头,他了解李原啸的性格。虽然李原啸平日较为随和,但是如果有此等触动他逆鳞之事,他必会追究到底,让凶手血债血偿。“宗主,张伯怀体内的奇毒必是晁仲伟所下,可这种毒我还从来没见过,连彭宗主都不认得,也解不了,这太可怕了。如果是天云宗新研制的奇毒,那对我们其余六大宗来说可是个不小的隐患。”
李原啸思考了一下,道:“天云宗和其余六大宗一直是貌合神离,叶申荣此人心机太深,实在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这等神秘毒药,岂是一般人可以炼得出来的?等此事完了之后,我和你亲自去一趟无忘谷,你看如何?”
余瑞江略微皱了下眉头:“自当陪宗主前去。”
李原啸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拍了拍余瑞江的肩膀:“千雪当年拜我为兄,有我同行相信她不会过于为难你。另外,我们也可顺便看看那段清雨伤势恢复得如何。”
余瑞江点点头。
“虫毒园中毒虫种类繁多,有的生平难见,我们干脆到园中观览一番,等待彭宗主回来。”李原啸心中计划已定,只待时机到来。
虫毒园中,两人信步而行。
“想不到毒虫的数量竟如此之多,食草的尚可割草摘叶喂食,食肉的饲养起来可不容易啊。”余瑞江感叹道,“宗主,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
李原啸凝视着一排箱子中的各种毒蜂:“‘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毒炼宗以人饲虫的传闻在早年间闹得沸沸扬扬,我与朱鸿烈都曾经为此事来过毒炼宗,只是叶申荣那老狐狸极力袒护,信誓旦旦地说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我们才就此作罢。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毒炼宗附近都没再有人莫名地失踪,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我总觉得,这次张伯怀中的毒,跟毒炼宗有脱不开的干系,你看我刚才察觉张伯怀中了此等奇毒之后,彭信威竟然丝毫不惊讶。再说天云宗何时出了炼毒高手,竟能练出如此奇效之毒?”
余瑞江想了片刻:“不知彭信威这人禀性如何?”
“彭信威……其实我也捉摸不透这个人。他当上毒炼宗主以来,一直神神秘秘的,很少在江湖上露面。我从前也只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不过,这次死的可是他宗内的长老,他的反应有些奇怪……我们且等他回来再看。”李原啸答道。
“宗主,还有一事,是关于这场大雨的。大雨来得蹊跷,下个不停更是蹊跷,让我心生疑惑。不知道宗主有没有读过我宗藏书阁内一本名叫《古今异志》的书?”余瑞江又问道。
李原啸转过头来,神情疑惑:“《古今异志》?倒是没有看过。书中写了什么?和这场大雨有关系吗?”
余瑞江道:“那本书乃是很久以前我宗一位游遍青龙神州的前辈所写,他在云游路途中将所见的和听说的怪异现象全都记录下来,回宗后详细整理,著成《古今异志》。书里所写大多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与修仙关系不大,所以宗内没多少人读过此书。这场大雨,让我想起书中的一段记载,是关于太清祖师的:‘当年仙魔大战之后,青龙大陆曾连降大雨近一月之久,江河满涌。漫天大雨期间,琴雪江里出现一条独角恶蛟,洪涝伴蛟而生,淹没大江两畔村庄、良田无数。太清祖师震怒,寻得恶蛟所在,用绝世仙剑承影只一剑斩断蛟首,之后大雨骤停,洪涝才得以渐趋平息。’我也是对当年太清祖师的生平抱有兴趣才细细阅读了这一段记载。虽说书中没写大雨与恶蛟现世有必然的联系,可我总觉得如今的大雨和那段记载很像。”
李原啸惊讶地说:“我只听过太清祖师一剑斩杀独角恶蛟之事,不想恶蛟现世还伴
有连月大雨。如果记载属实,那还真是很像。”
余瑞江又道:“我想写书的前辈断然不会信口开河,必是在哪里听到了详细的传闻。太清祖师之事,实在过于遥远,传说是真是假,我们也无从判断。现在这场大雨究竟会持续多久不可预料,如若果真近一月之久还未停,宗主最好带领全宗上下做好防范,以免灾祸突降给我宗带来不利。”
李原啸神情严肃:“不管那段记载是真是假,我们都要做到有备无患。若大雨真是连降近月之久,我会通知在外云游的我宗高手回来护宗,你大可放心。”
“宗主,到时要不要通知其他六大宗派?”
李原啸略一思索,摇头道:“不妥,那段记载的真实性无法确定,若大雨与蛟龙现世无关,那我太清宗颜面扫地,还有戏弄他人之嫌。若记载属实,我太清宗就先顶上,争取斩杀恶蛟,同时也为其他六宗高手回宗赢取时间。”
余瑞江表示赞同:“的确,宗主考虑得比较周全。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李原啸应了一声,忽而笑道:“余长老也甚有闲心嘛,竟会去阅读野史趣闻之类的书。那位著书的前辈,分心于此,后来渡劫成功了吗?”
余瑞江也笑答道:“先不说我。那位前辈虽然分心于此,最后仍然渡劫成功。他的名号是‘笑语剑仙’,不知宗主可曾听说?”
“原来是‘笑语剑仙’,我怎会不知?据说他性格怪异,似乎总是‘不务正业’,但偏偏修炼速度快得吓人,人们皆视他为稀世天才。他刚升入寂灭境界就离宗云游,宗门长老的位置挂了个空衔,并且从未收过徒弟。自云游起始,他就很少回宗。但是每次回来时,他的修为都会比前番提升整整一个境界。进入渡劫境界数年,他就渡劫成功,回宗留下几柄极品仙剑以及大批珍惜的药材、矿物之后,武破虚空而去。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他还著有《古今异志》这等书籍。”李原啸的口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太清宗的笑语剑仙陆星恒,是修仙界的传奇人物。性格放荡不羁,似不专注修仙大业,可成果却斐然。李原啸的心中对这位惊才绝艳的前辈自然是充满了崇敬之情。
“李宗主,其实大多修仙者的思想都有些狭隘了,包括你、我在内。为了赶超修仙年限,我们专于修行,关注其他事情在我们看来都是分心。可为何笑语剑仙独树一帜,看似不精于修行却道行高超?我想是他已经张开了心眼,看清了修仙的实质。修仙之人,以区区肉体凡胎汲取天地菁华,在这个过程中,心境起到了很微妙的作用。笑语剑仙广游天下四方,搜集奇闻异事,乐己所乐之事,因此心思纯净,修仙时事半功倍,所以不必像我们一样每日殚精竭虑地苦心修行,修仙效率却奇高。天赋奇才固然是笑语剑仙的优势,但反观历代被称之为‘天才’的人物,又有几人似他那般洒脱?我甚是钦佩他纯净无忧的心性,所以才去翻看了他写下的书。书中字里行间,处处都显露出他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潇洒脱尘的心态,可惜,我虽心有向往,但依然无法做到……”余瑞江的眼神中充满了憧憬。是啊,做我想做之事的洒脱行为,乐我所乐之事的超俗心态,哪个人不愿如此?只是想得容易,要做到却很难。
“余长老这番话分析得极是。贵宗的笑语剑仙,的确是一个传奇人物,在下也甚感佩服。”身后,忽然传来了彭信威的声音。
李原啸和余瑞江闻声后转过身来。李原啸对着彭信威拱手道:“彭宗主,张长老在你离去后不久就仙逝了,请恕我无能为力。”
彭信威微笑道:“哪里话,要不是贵宗神奇的大还丹以及李宗主不惜耗费自身灵力延续张长老的一口气,他早就支撑不住了。多亏这样,我才知道伤人的真凶是谁。”
“彭宗主,晁仲伟来访贵宗,其目的何在?”余瑞江问。
彭信威冷哼一声:“不过是来下‘迷魂药’的。他先询问张长老可在,我说已遭人暗害,而后被扔进龙蛆虫坑内,尸首被毒虫啖食殆尽,只剩得一具骨架。晁仲伟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他于牧州听闻张长老被仇家所害,特来我宗探望,不想传闻属实。看着他惺惺作态,我心中真是光火。但我并未当面质问他,依计而行,不动声色,寒暄了一阵过后,他告辞回牧州去了。李宗主如要采取行动,此时正是良机。我毒炼宗离牧州虽近,但他还带着几位师弟,想必御剑速度不会很快。”
“多谢彭宗主,此行必有结果,以慰张长老在天之灵。我们先告辞了!”
“先谢过李宗主,我就不远送了。”彭信威拱手道。
出了虫毒园,两人御剑而飞,向着西边牧州的方向疾速掠去。
“余长老,你发现没有,我告诉彭信威张长老已逝,他竟然还微笑着答话,这太奇怪了,天云宗的奇毒必然和他有关系。”李原啸道。
“的确,张伯怀也算得上毒炼宗修为较高深的长老了,宗门损失这样一位高手,彭信威竟然丝毫不悲痛。不过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我们只得多加防范,天云宗有这等奇毒,不是什么好事。”余瑞江道。
李原啸咬牙切齿:“现在什么都比不上我
女儿的大仇重要,其他的事等回宗后再与众位长老商议。五年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余瑞江默默点头,紧紧跟随着飙飞的承影剑。
……
晁仲伟等人并不知道后面有人在追,他们现在一身轻松。前往毒炼宗、暗害张伯怀师徒、销毁尸体、瞒混过关,一切都进展得那么顺利。再接下来,只需将温华玉佩的事一股脑推到张伯怀师徒身上就可以从瓜葛中全身而退了。想着想着,晁仲伟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米俊良被范玉腾带着一起御剑,两人聊个不停,晁仲伟的计划在他们看来天衣无缝。 “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二师兄顶着。” 他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晁仲伟望向右边的冷酷青年,他那不苟言笑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唉,司马师弟幼年之事对他的心性影响实在是太深了。即便大仇得报,也从未见他开心过。”晁仲伟心中暗叹。
这位冷酷青年是晁仲伟的五师弟,名叫司马空,因根骨优秀而被叶申荣收为座下弟子。当时,晁仲伟就对这位小师弟印象很深,因为他小小年纪却异常冷酷,从他的脸上从来看不到喜怒哀惧。另外,他对师兄、师姐们格外尊重,彬彬有礼,有呼必应。后来慢慢长大成人,相貌英俊、举止潇洒,配上他冷峻的神情,倒是招得宗内不少女弟子倾心,有几位自觉相貌不错的女弟子曾经向司马空献过殷勤,可是他似乎很讨厌容貌娇美的姑娘,在那几位公认漂亮的女弟子都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就没再有姑娘前来相扰了。
在诸多师兄弟之中,大师兄为求突破而长年闭关,因此一直是晁仲伟照顾着诸多师弟、师妹。司马空对谁都淡漠如水,却与晁仲伟关系最好。晁仲伟很欣赏他遇事沉稳冷静的个性,但也很纳闷他为何一直冷若冰霜,为何讨厌宗里的女弟子。他曾就此事问过司马空,可是司马空只字不语,只是偶尔摇摇头。晁仲伟看出他有心事,也就不再多问。直到后来有一晚,司马空主动找到晁仲伟,希望晁仲伟帮自己一个忙。
晁仲伟很惊讶,冷酷的司马空竟然会主动来找他。司马空想让晁仲伟帮忙杀死当年的弑母仇人,晁仲伟欣然同意,觉得这是解开他心结的一个契机。于是,晁仲伟带上了关系密切的六师弟范玉腾与七师弟米俊良,陪着司马空一起离开氤氲盆地,前往亢龙郡东石山报仇。
到了那个硕大的庄园,司马空开始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连晁仲伟见了都心惊不已。庄主夫妻二人虽不是修仙者,但也有一身不弱的武艺。为了尽快结束战斗,晁仲伟出手轻易地结果了那名男子,妇人嚎啕着扑倒在丈夫的尸体上,血红的眼睛瞪着手持仙剑的四人,恨恨地道:“我父亲是太清宗之主,他断然不会放过你们的!”
当时,晁仲伟有些心慌,他没想到竟然惹上了太清宗,他也没想到堂堂太清宗主之女竟会和丈夫一起住在郊外的庄园里,他更没想到司马空的杀母仇人竟然是李原啸的女婿!不过事已至此,无法回头。晁仲伟一剑杀死李玉茹,打算离开时,忽然看见李玉茹脖颈处掉出来的温华玉佩,想着回宗后赠予新入门的师弟,晁仲伟一把扯下了玉佩,揣在怀中。
回宗之后,四人商议,此事绝不可走漏。司马空之母当年为何命丧何云暮之手,任凭晁仲伟怎么问,司马空都不肯说。弑母大仇得报,司马空却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依旧对女弟子不理不睬,全神贯注于修仙,因此甚得叶申荣的喜爱。
“此事已了,即便日后师父得知真相,应该也不会责怪我保护师弟的做法吧!”晁仲伟心中暗道。
忽然,他感到身后传来了一股莫名的威压,这是高手故意释放气势造成的压迫感,晁仲伟只得对几个师弟道:“停止御剑,我们下去。”
米俊良纳闷地问:“二师兄,怎么了?你累了吗?再飞一会儿就到牧州了,到时再休息吧。”
晁仲伟明白,这是身后的高手单独施加威压于自己,别人感觉不到。
“别飞了,身后有高人,看情形至少也是寂灭中期境界,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他若想追赶我们的话,我们一个都逃不掉,干脆在这儿等吧,显得礼貌一些。”晁仲伟心中忐忑,能放出这等气势威压的高手,举手之间就能灭了他们。
果然,须臾之后,高空中两人缓缓下落,其中一人脚下是青光凛冽的承影剑,揭示了他不亚于天云宗主的地位。司马空的脸色变得很苍白,他虽然没见过李原啸,但是承影剑的威能丝毫不弱于叶申荣的工布剑,那此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等仙剑降低,李原啸与余瑞江身上的紫袍,肯定了司马空的判断。
司马空等人没见过李原啸,晁仲伟可是见过的。他心中惴惴不安的同时,表面上还要若无其事地行礼:“原来是太清宗主和余长老两位师父。不知找弟子有何吩咐?”他称呼两人为“师父”,自称为“弟子”,目的是为了隐晦地提醒一下对方,大家同是七大宗的人,希望李原啸与余瑞江稍微给天云宗一点面子。
李原啸却一点都不客气,大声喝道:“你少给我装蒜!今日定饶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