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虫在吸收了诸人轮番发出的刀波、剑气之后,身躯已经膨胀到了极限,一动也不动了。这时,尚兴杰又发出了一道剑气。
“咝——”看上去像死了的怪物突然爆发一声呼啸,身体由暗紫色骤然变成了暗红色,并且还在不停向着众人的方向鼓胀!
“不、不好!”尚兴杰刚退了一步,只听“扑哧”一声,巨虫的身躯居然炸裂了,几人一起跌坐在地上,纷纷抬手护住面部。可是,意想中的残渣碎肉并没有袭来,而且巨虫的身影分明还在。
身影虽在,但却有些不太对劲,巨虫的皮肉似乎正在怪异地抽动着。待几人定睛细看,不得了,那已经不是一只巨虫了,而是千千万万只与巨虫相仿的小虫!那些小虫不停蠕动的样子,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它这是……生孩子了吗?”何天遥紧皱眉头,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地抽搐着,密密麻麻的虫子实在太瘆人了。
渐渐的,虫群开始倾倒,上面的虫子顺着下面的虫子组成的斜坡向下滚落,而且滚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妙,快逃!”尚兴杰调头就跑,另外四人也慌忙跟上,谁也不愿意被虫海给淹没。
在众人身后,虫群有如一股洪流,霎时铺满了通道的地面、墙壁,甚至顶壁上也有,浩浩荡荡地向众人追去。
“是我惹祸了!”萧天河懊悔不已,谁能想到他的“妙法”竟然导致了这般恐怖的结果。那群小虫比起“温和”的巨虫似乎要凶猛得多,不仅速度极快,而且还在不停地发出“咝咝”的啸声,众多虫子的啸声汇聚在一起,在通道中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虫群的速度竟然比几人施展身法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虫与人之间的距离在一尺一尺地缩短。
“岔道!”跑在最前面的尚兴杰高喊一声,一直笔直延伸的通道在这里分成了左右两条路。通道原本就只有两人宽,在分岔之后,仅有一人宽了。五个人不得不在这里分道扬镳,而且除了尚兴杰之外,另外四人根本来不及选择。
最后的结果是,尚兴杰拐入了左边的岔路。后面并肩而跑的两对人中,跑在左侧的何天遥与花清雨自然而然地进了左边的岔路,而萧天河与叶玲珑则相应进了右边的岔路。
虫群至此也分成了两股,紧追两组人而去。
先说萧天河这边。叶玲珑的身法不如萧天河,长途狂奔久了,她明显感到力虚,喘息也由起初的均匀变得杂乱,更何况愈发狭窄的岔道连挥臂都不能自如,对两人的速度无疑有明显的影响。
萧天河觉察到了叶玲珑的异样,侧身向后递过一只手来。
“别,这样你也会被我拖慢的。”叶玲珑拒绝了他的好意。
“说什么呢!”萧天河不由分说抓住了叶玲珑的手。
叶玲珑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掉,也就任由其握着了。萧天河的手宽大而又厚实,不知为何,叶玲珑觉得此时格外心安。
“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怎么能轻易将你丢给那群虫子?”萧天河道。
叶玲珑俏脸一红。“你的身法挺精妙啊,叫什么名字?”她问。
“《龙游》,”萧天河回答道,“是我娘自创的身法。”
“《龙游》……”叶玲珑重复了一遍,“很好听。那你的刀法和身法都是传自于令堂吗?”
“不全是。我和遥弟都不止有一个师父。”萧天河一边回答,一边转头看了看身后虫群的情况。此时,虫与人之间的距离仅有几丈之摇了。
收回目光的时候,萧天河注意到叶玲珑正直勾勾看着他的双眼,于是叮嘱她:“别分心,虫子越来越近了!”
叶玲珑却“谈兴不减”,继续“聊天”:“你想不想知道,在焚天宫外面,天遥究竟和我说了些什么?”
“当然想。”萧天河道,“不过,现在可没空说这些。等我们逃出去之后,你再慢慢告诉我。”
叶玲珑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我的功力差不多要消耗完了,又没有可以恢复的丹药,如此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的。”
“还没到最后呢,别放弃希望啊!”萧天河焦急地鼓励她。
叶玲珑扭过身,将火把向后抛去,亮光照出了虫群的首尾,“还好,比我想象得少。”她喃喃说道。
“什么?”萧天河十分讶异。
叶玲珑突然使劲抽回了手。因为通道中闷热,掌心满是汗的缘故,萧天河没能抓住她,于是急停下来,转身刚想再去拉她,叶玲珑却双掌拍在萧天河的后背,将他推了一个踉跄。
“那是最后的提速符和防御符,别管我,快跑啊!”叶玲珑一边催促,一边布设了一个简单的法阵。
萧天河大喊:“别做傻事!”他随即发现,那个法阵并非是布设在人与虫之间,而是布设在他与她之间!
“叶姑娘!”萧天河冲向了她,却被防阵给挡住了。
“叫我玲珑吧!”叶玲珑在法阵的那一边,露出了灿烂如花的笑容,“不要浪费我赢得的机会,快走!”
“你怎么这么傻!”
“走!”叶玲珑刚喊完就被席卷而来的虫群给淹没了。虫群得到了食物,没有继续往前追,将叶玲珑团团包住,在通道中形成了一堵黑色的“墙”。
“轰隆”!叶玲珑在最后关头自爆了,气浪不仅将防阵摧毁,还将萧天河掀了好几个跟头。那些怪虫也大多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残存的一些不知是不是被炸昏了,落在
地上一动也不动。
“叶姑……玲珑!”萧天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不知那些是汗还是泪。他爬起身来,却意外地发现前方不远处出口的亮光,而在刚才,那里明明还是一片黑暗!“非要等人死了之后才出现出口吗?可恶!可恶的焚天宫之主!”他在心中狠狠地咒骂着,向出口跑去。
……
再说另外一组。
何天遥绝妙的身法《一气三元》,在狭窄的通道中根本“英雄无用武之地”。眼见着虫群越追越近,他问身后的花清雨:“清雨姐,还有没有油了?”
“试试看。”花清雨猜到他想做什么,于是将油和火把都抛向了身后,霎那,通道中燃起一道火焰的屏障。
“那些虫子一身铜头铁骨,怎会怕区区火焰?”尚兴杰给两人泼了一盆冷水。不过虫群发出的“咝咝”惨叫声以及弥漫开来的阵阵焦臭,证明虫群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无懈可击。尚兴杰惊讶道:“怎么,这些小虫子似乎没有那只大虫子那么厉害啊!”他瞅准空档,向后甩出一把透骨钉,结果钉钉入肉,几只虫子死在了暗器之下。
“早知道多带一些来了!”尚兴杰懊悔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紧要关头最管用的居然是暗器。经过天梁层那一战,透骨钉已经所剩无几,他手中剩下的这点透骨钉,对庞大的虫群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那这个呢?”他又向后发出一道剑气,不料,小虫却从大虫身上“继承”了吞噬并吸收功力的能力,被剑气扫中的几只虫子立即“长胖”了好几圈。
“别用剑气攻击!”花清雨喊道,“吸收功力之后,它们会越来越强,最终会变得像巨虫一样刀枪不入的!”
“那就用不使用功力的攻击方法!”尚兴杰道。
“不使用功力?难道停下来用剑硬砍吗?”何天遥连连摇头,“恐怕还没砍上几剑,就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的!”
尚兴杰肚里一寻思,问道:“小丫头,你在上一层配制的毒药还有没有了?”
“有倒是有,”花清雨拿出一个药瓶,“这毒丸毒性极强,但此时却不堪用啊!”
“为什么?”尚兴杰与何天遥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也看见了,配制毒药时我都是靠掺合、手搓而成的,若能直接生效,那我岂不是自己先中毒了?”
“你的意思是……这毒丸不能直接起效?”何天遥道。
花清雨无奈地回答:“是啊,得口服之后才能发挥毒性。”
“你用了我那么多材料,就配制出这么个没用的毒药?”尚兴杰恼怒至极,“口服……有谁会乖乖听你的话把毒药吞进肚中?看来你炼毒炼药的本事虽高,脑子却不太灵光啊!”
花清雨委屈极了:“我也不知道这一层会是这样的情形啊!如果是上一层的那个大嘴怪物,丢几个毒丸到他口中还不是易如反掌?再说炼毒的条件受限,结合你提供的材料,我能制出的剧毒只有这一种!”
“配制的毒药毒性剧烈,却必须口服方能生效……看来花珺一脉也会用‘下毒’这等卑劣手段呐!”尚兴杰挖苦道。
师门受辱,花清雨怎能服气:“我花珺脉以毒、药双修入道,平日修炼一向是‘药不救人、毒不害人’。即便战时需要用毒,也是直接抛洒,从不用那些投酒投茶的下三滥手段。尚大君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用毒就是用毒,还谈什么‘高风亮节’?”尚兴杰颇为不屑。
花清雨气得脸都红了。
“清雨姐,休要跟他做口舌之争!”何天遥小声劝慰。
花清雨点点头,不说话了。回头看了看,却发觉虫群不知不觉中已近在咫尺。攀附在顶壁上的几只虫子突然弓身向前一跃,朝着花清雨的脸上扑来。花清雨吓得尖叫一声,而后被眼疾手快的何天遥奋力向前拽了一把。
可惜,前蹿一步依然没有避过所有跳来的虫子,还是有一只落在了花清雨的肩头。那虫子咕噜一圈滚到花清雨玉颈旁,按头就是一口。花清雨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连忙伸手去扯。可虫子仿佛吸在了她的脖子上,拉扯不掉,虫子身上也油腻腻地滑,使不上力气。
“天遥,快,快!”花清雨慌忙求救。
何天遥眼见那虫子的身躯鼓胀了一圈,还有些发红,似乎是在吸血。“大蚂蟥?”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曾经见过的一种吸人血的虫子,于是伸手向该虫下口之处的周围拍了下去。果然有效,拍了几下之后,虫子弓起了身子,只是头尾还没有脱离。花清雨正好将手垫在虫身之下,握住虫身用力猛拽。
“哎,别!”何天遥出声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一块皮肉连着虫子一起被撕了下来,花清雨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脖子直呻吟。
“这种虫子和蚂蟥类似,不能生拉硬拽的!”何天遥急道。
此时,尚兴杰眼睛一亮,计上心头。
“快闪开!”他大声呼喊,同时向虫群甩出了剩余全部的透骨钉。
几只正要飞落在花、何两人身上的虫子被透骨钉当空击中,滚落在地。“啊!”花清雨却痛呼一声,脚下踉跄不稳,单膝跪在地上。何天遥回身想去拉她,她却一把推开了:“别管我,快走!”
何天遥看得清楚,一枚透骨钉正扎在花清雨的脚踝之上,他立即转头看向了尚兴杰。
“啊,怎么会……”尚兴杰的脸上满是无辜的神色。
“他居然失手击中了自己人?”何天遥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
来。
“走啊!”花清雨拿出毒丸,毫不犹豫地塞入自己口中,随即,她的身影就淹没在汹涌而来的虫群之中。
很快,吸了花清雨毒血的虫子纷纷蜷身落地,化为一滩滩腥臭的脓血。
虫群死亡之后,在尚兴杰身后不远处,通道的出口出现了。
“在那儿,快走!”尚兴杰对何天遥喊了一声,扭头向出口奔去。
何天遥默不作声,看了看地上那片狼藉,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
出口外面俨然是另外一个世界。通道中闷热潮湿,外面却是一地霜华,寒冷的风让冲出通道的三人倍感清爽。这里是高山之巅,在不远处的平地上,就是象征着通过这一层的石台和大门,而两处洞口,分别在两块巨岩的根部。
“遥弟!”萧天河见何天遥没事,连忙迎了过去。
何天遥却阴沉着脸,冲着尚兴杰的后心窝就是一剑。
尚兴杰似乎早有预料,反手举剑挡开,冷笑道:“背后偷袭同伴,实乃小人也!”
“呸!你还有脸说我?你才是小人!不,称你为‘小人’都算是对这个词的侮辱!你这只衣冠禽兽!”何天遥破口大骂。
“不要义气用事!清雨姐呢?”萧天河没看到花清雨的身影,觉察到了不妙。
“被这个道貌岸然的败类给害死了!”何天遥悲愤无比。
尚兴杰拂袖斥道:“一派胡言!分明是她自己舍生取义,为救我们而甘愿赴死的!”
“若不是你将她的脚击伤,她又怎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方法?”
“哼,那只是意外!我扔出透骨钉也是为了救你二人的性命,若不是我,你们两个当时就死了!”尚兴杰振振有词。
何天遥用剑指着尚兴杰:“你就是故意的!故意以救人为借口将清雨姐的脚击伤,她身为花珺门人,当然会想到以自己之血毒杀虫群,如此你便能逃脱了!你这个人渣!”
尚兴杰身为华林大君,几时曾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过?他大怒道:“脚伤之后的事都是她自己的决定,与我何干?我可曾强迫她一句?我懒得再和你辩驳,如果你再不客气,休怪我不顾同伴情谊!”
萧天河连忙将情绪激动的何天遥拉到一旁,嗔道:“你冷静一点!”
“冷静?清雨姐被他害死了,叫我如何冷静!不是要打吗?来啊!大家都是两仪级,谁怕谁啊?天逍哥你不要拦着我,等出了焚天宫,我们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何天遥一心只要火拼。
这话倒是让尚兴杰心中“咯噔”一下,的确,在这里大家都是两仪级,真动起手来,萧天河肯定向着兄弟,自己以一敌二势必要吃大亏。“不行,绝不能在这儿和他们兄弟二人动手!”尚兴杰心中暗道。可是,等出了焚天宫之后,就一定安全了吗?尚兴杰还记得,当初在浑天牢时,蔡云平只不过将仙剑架在花清雨的脖子上,那位神秘的“十全级高手”就出手将仙剑震成了齑粉。现在花清雨死了,何天遥再如此这般地向神秘高手告自己一状,岂会有好果子吃?想着,尚兴杰背后冷汗直冒。“看来……得想个办法在焚天宫内就将这二人除掉……”尚兴杰迷起眼睛,捋着胡须,暗暗盘算着,“既然是死在焚天宫里,那位高手总不能怪罪到我头上来吧?如此,最后的珍宝也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可谓是一箭双雕……只是眼下应当缓和气氛,借二人之力助我通过第七、第八层才是。”
“唉……”尚兴杰摇起头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走到何天遥面前,“小兄弟,还请稍安勿躁。透骨钉之事我的确没有要加害花姑娘的意思,或许是救人情急之下的一时失手?方才你一味地怪罪于我,我也是被冤不甘,遂和你争吵了几句。现在想想,却是满心愧疚。我虽未杀花姑娘,但她终究是因我而死。最后关头,她还不忘记救我二人,她死得伟大,老夫铭记于心。只是我们已经生还,却还要再拼个你死我活,岂不是辜负了她这份恩情?”
何天遥愣了,他完全没想到尚兴杰居然会说出这番话。
尚兴杰“趁热打铁”:“从进入焚天宫开始,同伴们就陆续身陨,只剩下我们三个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这一步,不容易!况且现在你我依然身处焚天宫之中,后面的难关还是要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才是,不如就此握手言和吧!”他伸出了手。
何天遥忿恨地一掌拍开:“花言巧语,惺惺作态!”
“遥弟!”萧天河拉住何天遥的胳膊,“尚大君说得对,这会儿不是火并的时候!”然后,他对尚兴杰道:“尚大君,我阻拦遥弟,不代表我就认同你那是‘无心之失’。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该来的总会来的。”
尚兴杰轻笑不语。“天道?报应?呵,唯有胜者为王!”他心想。在他看来,对一个位高权重之人谈“报应”,简直是个笑话,若是担心报应,他就不会有当上“华林大君”的这一天了。
见何天遥依然是气鼓鼓的,萧天河压低声音劝道:“遥弟,大局为重!此时火并,即便杀了他,你我也必然会受伤,岂能安然通过下一层?如果大家一并死在焚天宫里,你之前的那些预感又有什么意义?”
“是,你说的对。”何天遥揉了揉太阳穴,“焚天宫内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但若是我们都死了,那就另当别论了。我们俩必须有一个要走到最后,解开焚天宫的秘密。”
“那就是你了。”萧天河道,“如果再遇到凶险,我也会奋不顾身保你周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