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个人是谁?”何天遥听花清雨说被囚禁在丙字号地牢里的可怜人或许是熟人之后,立即追问。
花清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目前只是怀疑而已,还未得到证实。我本想摸入地牢一探究竟,却在庭院中遇到了你,只好放弃原本的计划了。我问你,你看到那个人时,可觉得有些熟悉?”
何天遥皱眉仔细回想着每一处细节,最后无奈地摇头:“当时囚室中光线暗淡,那个人又面目全非,再加上我全心系在傲雪与凌霜身上……与其说没有熟悉感,不如说是未曾多加留意。清雨姐,你就告诉我吧,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大约在半年之前,有一日,卓清风来七毒园寻彭信威密谈。我从他们的交谈中隐约听到了‘承影剑’、‘太清脉’等字眼,于是警觉起来,但后来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只听到了‘赤日峰’、‘囚室’、‘顽固的家伙’几个词。最后,卓清风拿了几个纸包离开了,我想,那其中应该是彭信威这些年来配出的各种毒药吧。”花清雨道。
瞬间,何天遥一个激灵,彭信威的一句话浮现在他的脑海:“‘那个姓陆的已经不能继续作试验之用了,正好抓个新的替代!’”这也是彭信威在囚牢中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当时何天遥因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第三个敌人而震惊,没太在意这句奇怪的话语。现在结合花清雨的描述:‘太清脉’,‘姓陆的’……
“陆师兄!是陆师兄!”何天遥失声叫道。
“唉……”花清雨长叹一声,“我真希望不是他。”
怎么回事?按唐君荷所言,陆柏峰不是达到大乘境界外出云游去了么?又怎会落入卓清风等人之手?
“不,不可能。”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何天遥恢复了冷静,“陆师兄早就达到大乘境界出宗云游去了,再说他已是大乘境界了,哪有那么容易被抓住?肯定是我们想错了!”
花清雨盯着他的眼睛:“我也希望是我们想错了。可大乘境界本应该进入天成山域不是吗?再说你不也是大乘境界了么?你也与卓清风、彭信威交过手,结果又如何呢?”
何天遥哑口无言。
“那个老奸巨猾的卓清风根本就是在隐藏实力!他绝对不止是表面上的寂灭后期那么简单。彭信威也在长久隐修期间突破寂灭达到了大乘。只要他们两人联手,加之卑鄙的手段,陆师兄着了他们的道也不是不可能……”花清雨继续道。
何天遥缓缓道:“我不明白。他们居然对同宗的大乘高手出手,目的为何呢?如果单单是要抓人试毒,大可不必如此啊!要抓住一位大乘高手得费多大功夫?还不如随便抓个修仙子弟,毒炼宗以前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估计是和承影剑有关。也许你还不知道吧,陆师兄失踪之前已经是太清脉大长老的身份了。换言之,承影剑一直在他手中。”花清雨道。
“那又如何?升入大乘境界后就自动卸任了呀,承影剑应该传给下一任大长老了。”何天遥不解。
“你有没有想过,若陆师兄不是达到大乘而外出云游,而是在寂灭境界就被人抓住囚禁了呢?亦或是升入大乘还未来得及交付承影剑,就被劫持走了呢?你不要把太清脉的高层看得太好,他们也绝非善心之辈。其实青龙宗八大脉尽是一片乌烟瘴气,情况比你想象的还要恶劣得多。”
“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何天遥心中五味杂陈。太清宗,一直是他心中至关重要的归属。自打十二岁离开云暮山庄上了天道山,太清宗就成为了他第二个家。太清剑仙就是这个“大家族”的祖宗,诸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就是“长辈”,许许多多为了修仙之道共同的目标而结缘的同门子弟就是“兄弟手足”。仙妖大战中诸多“长辈”与“兄弟”前赴后继、九死一生,正是为了维护这个共同的“大家族”之安危。何天遥被蒋剑仙带走之后,也时时刻刻对“太清”二字心驰神往。
可如今,这份强烈的归属感却被一些利欲熏心的小人给无情地破坏了。
“清雨姐,按你的推测,承影剑已经落入赤日脉了?既然如此,那想必太清脉已沦为赤日脉的附庸,否则,镇宗仙剑被夺这种事早就该闹大了。”何天遥道。
“也许是吧。不可否认的是,如今青龙八脉之中绝对是以赤日脉为尊的。我感觉,赤日脉好像在放一张网,一张足以网罗整个修仙界的大网,但却不知其已经收拢到什么程度了。”
“其它的事我无能为力,但陆师兄的事不能不管。倘若真是他们害了陆师兄,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何天遥扬了扬拳头。
“你可不能再冒冒失失地闯入赤日峰了,我们得详细计划一下才行。”花清雨道。
知道了卓清风与彭信威的实力,何天遥自然也不会再轻举妄动:“那是当然。得去问问二师姐才行,毕竟她一直留在太清脉中,有些情况可能比你要熟悉一些。”
“欺瞒是自上而下的,很多时候当局者迷也
说不定。或许正是我不属于任何一脉,才能冷静地审视如今青龙宗的格局吧。”花清雨慨叹一声,继续道,“也罢,我也太久没见韩师兄了,这次就同你一起回去。”
七毒园在雾凌山脉南部,太清脉在雾凌山脉中北部。原本不过一天的路途,但因为何天遥没有仙剑,所以路上稍微多花了些时间。
两人一路心事重重,各自无话。如果丙字号囚室中的人真是陆柏峰,该如何营救呢?傲雪与凌霜还被关在癸字号囚室中,仅凭何天遥、花清雨与唐君荷三人之力,恐怕也难以救出三人,看来势必要等韩明飞出关了。
可一想到卓清风与彭信威的实力,何天遥心中又没底了。囚室空间狭小,易守难攻,何况他们还有人质。从敌人的卑鄙程度来看,以两个孩童的性命要挟这种事绝对能做得出来。
“清雨姐,我一直忘记问你了,你如今是什么境界?”立于仙剑后部的何天遥忽然问道。
花清雨淡淡地回答:“借七毒园的光,我现在的境界和你一样。”
“啊!”何天遥大喜过望,“大乘前期?”
“是的。否则我怎敢孤身潜入赤日脉?”
何天遥不得不赞叹,花珺一脉的修仙之法实在是厉害。难怪除了师娘之外的历代花珺门人全都修成剑仙了呢。
“那太好了!我们两个都是大乘,分别拖住卓清风与彭信威,二师姐应该敌得住钱丘遂,大师兄就只管救人、护人就成了!”何天遥所言不错。敌人虽然难缠,但好在不需要彻底击败,毕竟救人才是主要目的,其他的帐可以以后慢慢算。
“别那么草率,赤日脉还有其他高手呢,我们得好好商量商量才行。”花清雨更为沉着。
“那是。不过清雨姐你真是出乎意料的强劲呐!哈哈,对了,你这柄仙剑应该是胜邪剑吧?再加上我的巨阙剑,如此一来即便承影剑真的落入赤日脉手中,我们也不惧了。巨阙加胜邪,对上纯钧加承影,哼哼,谁胜谁负,全看本事!”信心大增的何天遥将双拳的骨头捏得“噼啪”作响。
花清雨问他:“说到巨阙剑,我有一事不解。上次你怎么不用它?如果是巨阙剑的话,想要斩断天外陨铁锁链应该是轻而易举。”
“唉,师尊让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使用巨阙剑,我也没办法。”何天遥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也庆幸没使用巨阙剑,对上那两个家伙,即便用了也不一定能成功救人。万一要是因为强行带着傲雪和凌霜逃跑而让她们受伤的话,我更加难辞其咎了!”
“说得也是,如果你带着巨阙剑,他们怎会放你逃走?估计你现在也是被锁在某间囚牢中试毒。”
“试毒……要是被我逮着机会,我也定要让彭信威也尝尝那痛苦的滋味儿!”一想到丙字号囚室中那个可怜的男子,何天遥便恨得咬牙切齿。
“修仙之人不可有那般戾气,伤天害理之人,死是最好的惩罚方式。”花清雨劝道。
何天遥反驳道:“想想那人遭受的痛苦,怎能不生恨意?让那些恶人痛痛快快的死去,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唉,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还是一步一步来吧,先救了人再说。”花清雨无奈道,“另外你要知道,我花珺一脉以毒、药见长,但论起剑法、身法,却是不如正统宗派的,可能我在战局之中发挥的作用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大……”
“他彭信威不是善使毒么?可清雨姐会用药啊。再说花珺脉更是用毒的行家,岂是区区毒炼宗可以比拟的?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花珺脉一向‘毒不害人,药不救人’,这是祖师定下的祖训门规。如今‘药不救人’的规矩已破,但尚属行善积德之事。若说下毒害人,我却是万万做不出来的。”花清雨摇头道。
“又是古怪的门规……”何天遥小声嘟囔。早在花千雪和花清雨刚到太清宗时,他就听闻过花珺脉“十医十不医”的怪异规矩,如今又不肯对人使毒,真不知该说花珺祖师心地冷漠还是善良。
其实花珺一脉从古至今创出的各种奇毒何其多也!若是有歹心害人,任何一种奇毒都能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所以每一代花珺门人挑选徒弟时都非常看中人心,这也正是心术不正的应素舞被花逸琴逐出花珺脉的原因。
两人到了太清峰后,守门弟子认得何天遥是前番来寻唐君荷的人,所以直接让两人进去了。何天遥领着花清雨沿小路走向唐君荷所住的偏僻山谷。
“清雨姐,你离开太清宗这么多年,难道一次都没有回来探望过大师兄和二师姐么?”何天遥问。
花清雨解释说:“我在太清宗归入青龙宗之前就离开了。后来一是听说青龙宗守备森严,见人不易;二是韩师兄与唐师姐都是跨入第三境界的关键时期,我无意打扰;三是彭信威的动向让我不得不留在七毒园附近。也正是拜此所赐,我得知了一些惊人的秘密。我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所以一直努力修炼以
求将来能够抗敌或是自保。在达到大乘境界之后,竟发现彭信威可能抓住了陆师兄,这才决定出山营救。另外还有一点,我离开太清宗之后去了趟无忘谷,有人在那里的山岩上给我留了一句话,写了‘不可留在无忘谷,切莫再回太清宗’十四个字,最后也没有落款。”
“哦?还有这种事?那你猜留话的人会是谁?”
“嗯……反正肯定不是韩师兄与唐师姐。起初我怀疑是晓敏,但看字迹又不太像。后来我以为是陆师兄留的,自从怀疑陆师兄被抓之后,我断定留信的人除了你之外不会有别人了,但现在看来也不是。我也想不到是谁了。”花清雨摊开双手。
“我一直被师尊督促,进行着严格的修炼,哪有空去留字?这事真是奇怪,那人为什么让你不要留在无忘谷,也别再回太清宗呢?莫非有什么危险不成?”
花清雨摇了摇头:“当时我也猜不透,只觉得应该是个善意的提醒。反正无忘谷中一片萧条,不适合我修炼,离开了也无妨。现在细细想来,若是留在无忘谷或是回到太清宗还真的有危险。因为近乎整个修仙界都知道,胜邪仙剑已遵从鲁成玄前辈的心愿传给了我,以目前青龙宗混乱的状况,恐怕惦记着胜邪剑的大有人在。师父从前一直隐居在无忘谷的事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想,是有人为我的安危着想才留言给我的吧。”
“你离开太清宗那会儿青龙宗还没正式成立呢,能如此之早预料到如今修仙界的乱势,那个人还真是高瞻远瞩、别具慧心呐。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高人……我们到了。”
“就是这儿?”看到山谷中孤零零的那间小木屋,花清雨不禁皱起了眉头。说实话,这间简陋的小屋还不如她自己在七毒园附近搭起的那一间呢。
“二师姐喜欢清静。”何天遥解释道。他抬起手正要敲门,门却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四师弟!”唐君荷从房中迎了出来,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待得她看清何天遥脸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不忍得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语气中充满了心疼:“你怎么伤成这样……”
何天遥对脸上的伤满不在乎:“不碍事,那是中毒后留下的疤痕,过段时间就会痊愈的。这次还好清雨姐救了我。”
“清雨师妹!”唐君荷惊讶万分,“原来那晚救走天遥的蒙面人就是你呀!”由于花清雨剪短了头发,何天遥不说唐君荷还没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也是个熟人,她潸然泪下,“这些年你都跑到哪里去了?”
花清雨也热泪盈眶地上前与唐君荷相拥在一起:“我一直都在别处隐修。那一晚事出紧急,天遥中的毒必须马上处理,所以来不及与你相认。唐师姐,我真是好想你啊!”
“快,来屋里坐着说!”唐君荷拉着两人进了屋内。
久别重逢,却无暇倾诉长久以来的思念,因为摆在眼前的当务之急一直揪着三人的心。
听完何天遥对当晚受伤经过的描述后,唐君荷愁容满面:“怎么会这样?我原以为凭你大乘境界的实力,救人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但后来清雨救你出来时你却满脸是血,我稍稍放下的心又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真没想到,卓清风竟然有那样高超的修为!”
何天遥道:“所以这次必须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好在清雨姐她也是大乘境界,到时我带上巨阙剑,清雨姐那儿还有胜邪剑。”
“哦?清雨也升入大乘了?”唐君荷眼睛一亮,望向花清雨。
花清雨点了点头,问何天遥:“你考虑好违背师命,祭出巨阙剑了么?”
“救人要紧,哪里还顾得那么许多?再说师父只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使用,眼下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相信师父在这儿也不会怪我的。”
“好!另外还需要唐师姐帮忙,我与天遥分别缠住彭信威与卓清风,那个钱丘遂就交给你了。再请韩师兄出关,由他负责救护两个孩童。”花清雨如此安排。
“这……”如同前番何天遥让唐君荷照应时一样,她再度犹犹豫豫起来。
看着唐君荷为难的样子,何天遥不解:“师姐,你怎么变得如此胆小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贪生怕死的啊!再说我不信你会敌不过钱丘遂那厮!”的确,钱丘遂不过才洞虚后期,唐君荷三十多年之前就是洞虚前期了,以她甲等根骨的资质,修炼速度又怎么会慢呢?再说朱晓敏曾经提到,唐君荷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是寂灭境界了,按理应该不怵钱丘遂才是。
“不是的,我……”唐君荷被何天遥抢白了几句,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眼泪又哗哗流了下来。
“哎呀,不仅变得胆小,还优柔寡断起来了!”何天遥更急了。眼前这个似乎非常胆小怕事、又哭哭啼啼像个弱女子的唐君荷,还是从前那个在颍州遇险时力拼高出自己两个时期的强敌、在仙妖大战时付出一条右腿的代价力抵龙鳞王蟒,从而保护住师弟,顶天立地的二师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