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西门苑之后就分道扬镳了。
在御刀飞回南宫府的路上,南宫桐与萧天河细致地聊了聊,主要打听他的身世、他的修炼时间以及他与南宫姐弟相遇的经过。当然,萧天河刻意隐瞒了身世。对于修炼时间,萧天河还是说了个“三十二年”,并由此得到了南宫桐的赞许。三十二年就修炼到洞虚前期,这修炼速度和南宫桐那引以为傲的孙儿南宫威完全一样。
“萧道友,哦,不,这太见外了,我还是称你一声‘萧兄弟’吧。”南宫桐笑道,“看来魔宝大会届时,你会是威儿的强劲对手哩!”
萧天河诚惶诚恐:“桐前辈您抬举我了。我与令孙年纪相仿,如何敢与您称兄道弟?”
“哎,无需多虑,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大家都是南宫家族的人,叫一声‘兄弟’显得亲切。若非要较真论起辈分,族内的称呼可就全乱了套了。修魔之人胸怀宽广,修魔之道狂霸威严,此等小节,不必拘束。再说,连西门定族长都称呼你为‘萧兄弟’呢!”
提到西门定,萧天河的脑中回忆起那个削瘦的身影,问道:“对了,桐前辈,不知西门定族长如今是什么境界?”
“其实四大家族族长的境界都差不多,都是大乘后期。若要说谁最厉害,大概是北堂春吧。族长之间很少交手,实力伯仲难分呐。”
“原来北堂家族的族长叫北堂春。”萧天河心道。
“不过他却是个神秘的人物……”南宫桐捋着胡须继续说,“我已经做桂溪部主好些年了,竟从未见过他,连一次都没有。”
“哦?”萧天河起了好奇心。
“南宫家族的上一任族长,也就是这一代炎族长的叔父,在进入内核之前曾经将我们几人召集在一起,专门针对其他三大家族对我们叮嘱了一番。我记得很清楚,他最后说了一句:‘即便与北堂家关系不和,也千万不要在北堂春在位期间同北堂家开战。’”南宫桐回忆道。
“开战?难道四大家族以前斗争过?”萧天河不解,四大家族各自雄踞一方,若是其中两家打了起来,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当然。初代魔主虽然划分下四大家族的格局,但并没有规定彼此之间不可以有争斗。四大家族长年勾心斗角,当怨念积攒到一定程度,爆发战争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有时两家开战,有时三家开战,更有甚者,四大家族同时卷入战争之中,那可真是天焰大陆的浩劫……唉。”南宫桐沉重地叹息。
“四大家族之间的战争……我能想象得出战局该有多乱。”萧天河道。
南宫桐苦笑一声:“肯定比你想象得还要严重得多。四大家族之间可绝对不是混战,有时为了一时的共同利益,还得和其他家族短暂结盟。没有参战的大家族也绝不会坐山观虎斗,他们必定会暗中插手,使得战局乱上加乱。其实每次大战都可以看成是四大家族同时参战,只是有的是明争,有的是暗斗而已,因为四大家族都向往着同样的核心利益削弱其他三大家族。”
“原来如此。那这种大战一共爆发过几次?分别是谁胜谁负?”萧天河问道。
“自初代魔主划分格局到如今的五百多年里,一共经历过四次‘天下四方大战’。最近的一次就在九十九年之前,那时的我还只是个孩子。要知道,这种大战是没有胜负的,四大家族的实力过于接近,就算是胜,也往往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在我看来,在战争浩劫中存活下来的,都可以算胜。但是,每个家族战后尽皆元气大伤,死伤无数,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从这个角度来说,没有人是赢家。”南宫桐摇着头,沧桑地感慨着。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那般惨烈大战的人才会有这等萧索的感受吧。
“啧啧,四次,可真不算少。”萧天河咂嘴叹道,“不过我不明白,四大家族的实力旗鼓相当,那每一次‘天下四方大战’最终是如何停止的呢?”
“每一次‘天下四方大战’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四大家族耗到最后谁都耗不下去了,但又没人认输投降,这时魔主就会出面调停,结束战争。”
萧天河托起胳膊,摸着下巴:“对了,我都差点都忘了还有‘魔主’这号人物。那历代魔主为什么不早点儿出面调停?也可免得大陆子民遭受战乱之苦。”
“哎,不可对魔主无礼!”南宫桐嗔道,“初代魔主已经为后来的继任者定下了行事准则每一代魔主都不许插手四大家族的事务,所以初代魔主才在大陆中心划分出了内核区域,无论天下战局如何混乱,任何人都不能将战火扩张蔓延到内核地带,那里是绝对的禁地。‘天下四方大战’到了最后,四大家族都不想继续打了,但又都不想认输,在僵持的最后阶段,谁先认输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因为失败者必然要向胜利者付出代价。在这种谁都不肯认输并且谁都耗不下去的情况之下,就需要有一个身份合适的人出面调停,魔主正好堪当此任。”
“既然如此,那四大家族就不要再打了嘛,反正打到最后也分不出胜负,何必呢?”萧天河又想不通了,
四大家族的族长必定都是聪颖睿智的人物,为何不吸取前人的教训呢?
南宫桐摇了摇头:“事出必有因。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会加入战争;不是胸有成竹,谁都不会挑起战争。四次大战的前因与后果,都随着无数的逝者一起泯灭在岁月长河之中了。罢,前人之为,久远之事,不必多想。萧兄弟,我忽然有个疑问,据我所知,霆儿他生性贪玩不羁,虽然交际甚广,但能被他视为朋友的人可不多。他邀你加入南宫家族,这次又为了你的事急匆匆赶回南宫府恳求我出面,看来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不低啊。你在南琅城与霆儿相遇时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吸引住他的?”
萧天河莞尔一笑:“我本不想提及此事的,既然桐前辈问起,我就坦然相告吧。那天……”他如此这般地叙述了于南琅城当铺内典当红蒙石的经过。
南宫桐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笑过之后,他又赞赏道:“不过我倒是十分欣赏你的心性,不问世事,一味苦修,没有超乎常人的毅力,怎能有如此成就?”
“桐前辈谬赞了,不过洞虚前期而已,怎可称得上‘成就’二字?或许只是家母管教严厉的缘故吧。”
“令堂可是位值得尊敬的人呐,散修于偏僻之处,竟能铸造出如此极品的魔刀,若是加入了我南宫家族……真是太遗憾了。”原来南宫桐已经留意到了萧天河脚下天仇刀的品质。以萧天河的境界,是肯定锻造不出来的。
萧天河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等到了南宫府地境,你同我一起去南亭城走一遭吧。”南宫桐邀请道,“我猜炎族长听完我的汇报之后,一定很想见你。”
“好。”萧天河答应得很痛快。既然已经加入了南宫家族,对于一位部主的邀请,不给面子似乎说不过去,更何况要见的人是堂堂一族之长。
至于如何处理失而复得的蓝元石,萧天河早有打算。加上那颗黄天远赠送的红蒙石,他也不必搜肠刮肚地想办法去迷雾海域了。
……
南亭城,南宫府昆吾部的主城,也是南宫府的都城,历代南宫族长都居于此。城中约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是南宫苑,另外还有一些南宫家主要附属家族的府邸。能有资格在都城内分得府邸的家族都是南宫家族的直系附属,世世代代都与南宫家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可谓永世交好。其族人也有不少在南宫家族内担任重要的职务,不过四大家族一直共同遵守着一个准则不许外姓之人担任长老。
四大家族都分为三部十二大系,十二位系主就是家族长老,其中三位部主分别掌管一柄绝世魔刀,在魔刀榜上排名最高的那柄魔刀的拥有者就是族长。无论外族之人功力多强、智慧多高,都不可能坐上长老的位置,哪怕他同样为了南宫家族兢兢业业。这正是四大家族牢牢掌控权势的手段。
到了南亭城后,南宫桐收起了桂溪刀,引着萧天河向南宫苑而去。一路上诸多人向南宫桐俯身行礼。“不愧是一部之主,果然德高望重。”萧天河心道,忽而又觉得刚才的想法很可笑,“这不是废话么?若不是德高望重之人,如何能坐上一部之主的宝座?”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南宫桐忽然说:“我们到了。”
萧天河仰头一看,舌挢不下,该如何形容眼前这座宏伟的建筑呢?
雕梁画栋、气势巍峨,纵高十数层,恍惚间仿佛至上而压,朦胧时似乎迎面而倒,待得稳步伫立,定睛一看,却又坚如磐石、固若金汤。金瓦琉璃,朱瑙栋梁,如同仙宫云殿,好似神阙天庭。或可登楼揽月,或可踏廊摘星。若问世间至美之最,唯有此栋琼楼一绝;若求天下极高之冠,仅得此座玉宇一品。
好大气的南宫苑!仅仅是一座大门,竟修建得如此恢宏!门上有楼,两边延伸出的围墙上还建有许多座附楼,当中由架空走廊连接,既方便,又美观。钉了钉的大门呈出紫红色,那是最优质的纯铜之色。门旁两边各有一座擎天巨柱,一直向上延伸至门楼之顶,柱墩竟是由珍稀的红玉岩制成,与乌红色的柱身颜色正合。柱身上雕满了鸾鸟飞凤,盘旋萦绕,栩栩如生。门楣呈拱,拱顶阴刻一处方形凹框,框中嵌入赤瑙玉雕成的两个大字南宫。
萧天河心中不断地赞叹,注目欣赏着这座代表当世建筑工匠最高水准的杰作。
南宫桐看出了萧天河心中所想,笑道:“毕竟是南宫家族的都城王府,自然要摆出些气势来。我们进去吧!”他拿出一块形状特别的红色石头,放进了铜狮门环下的一个凹槽内,“咔嚓”一声轻微的鸣响,右侧的大门下方弹出了一道小门。原来小门平时是嵌在大门上的,有人出入时以机关控制开启。小门严丝合缝的程度也令萧天河吃了一惊,他所站之处距离大门仅两丈许,刚才却丝毫没有发现。
跟随南宫桐跨进小门,迎面是一处硕大的空地,地面铺着两丈见方大小的白砖,灰浆抹了缝隙,显得即宽敞,又整洁。与其说是“庭院”,不如说是“场院”更恰当,萧天河环视目测了
一番,这里要超过南麓城的南宫苑最大的庭院至少十倍以上。
场院正对着大门的边缘有一座雄伟的大殿,与门殿互相辉映。场院侧边延伸出数条大道,往左右两边辐散而开,大道远端有树林、假山等景观遮挡,不知通往何处。
即便是青龙大陆七大宗派的宗门圣地,也没有任何一处可与此座南宫苑相媲美。
南宫桐领着萧天河穿过场院,向大殿走去。随着距离渐行渐近,萧天河发现,原来在大殿之后还赫然立着两座大殿,其外观与最前面的大殿近乎相同,一列三幢,气势非凡。
来到大殿门前,萧天河举目一看,刻着“天王殿”三字的牌匾高挂在第三层楼廊外沿。
南宫桐对萧天河说:“已经有人去通报了,我们进殿等候片刻。”
“硕大的南宫苑,金碧辉煌,宏伟非常,真可以称得上是‘城中之城’了。不过为何不见守门之人?”萧天河问道。
“守门之人就在门楼上,见我们来了就去通报族长了。”南宫桐推开了天王殿的大门。
在两人跨入大殿的刹那,殿内所有的烛灯全部亮起,配上墙壁边硕大的几座铜镜,将大殿照得灯火通明。殿内的布置也是极尽奢华,足以匹配其雄伟的外观。
“萧兄弟,请随便坐。”南宫桐道。殿中只有他与萧天河两人,连说话都带着回音。
萧天河刚刚坐下,就从里间出来两位仆从,各自端着一个茶盘,放于两人面前。
“这‘采心茶’是我南宫家族以秘法培植焙烤的茗茶,你尝尝看。”南宫桐端起茶杯,微微掀起杯盖,先是长长地吸了一下杯中冒出的白气,再倾杯小小地呷了一口,然后就闭目沉浸在茶韵茗香之中。从他满足的神情来看,那杯茶必定悠香四溢,沁人心脾。
萧天河不好喝茶,也不常品茶,但在饮了一口采心茶之后,也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是极品好茶!”
“纵是极品好茶,也需饮茶之人会品才行。”伴随着如此一句,忽然有人步入了天王殿,“种茶之人用心,制茶之人用意,喝茶之人用神,三者合一,才能成就茶之极品。桐部主,好久不见了。”
来者身着红色的南宫族服,身形健硕,但当萧天河看清他的相貌之时,心中十分惊讶,肤色黝黑,碎发朝天,额缠头带,脑后发际处却蓄起一根极长的麻花细辫,一直垂到腰际。眉若卧蚕,目若铜铃,嘴角带着一丝自信的微笑。
莫非此人就是南宫家的族长?
“呵,炎族长,真是久违了。”南宫桐起身行礼。
太意外了,真是太意外了!南宫炎的长相大大出乎了萧天河的意料。如此一位尽显锐气、热血昂扬的年轻人,竟会是一族之长?
“额……晚辈……萧天河,见过族长。”萧天河难以置信,他都不知道该不该以“晚辈”自称。
南宫炎爽朗地大笑了一声:“南宫族内皆兄弟,萧兄弟不必如此客气,辈分那种东西对修魔者来说都是浮云,也就族里那几个老东西始终食古不化,老以辈分和地位压人。没办法,只有这个他们不肯听我的。”他摊开了双手,耸了耸肩,神情颇为无奈,而后又对南宫桐说:“桐部主,你可别介意,我说的‘那几个老东西’里面不包括你哟。”
“呵,呵呵,好说,好说。”南宫桐笑得有些尴尬。
萧天河也哑然失笑,这南宫炎不仅显露出锋锐之气,居然还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痞劲。按理来说一族之长要统管族内大小事务,是家族的至高领袖,性格应该成熟而又内敛,睿智而又稳重,从容而又老练。可眼前的南宫炎,似乎离那个标准差得太多。
“萧兄弟,族长不一定非要不露锋芒、不露圭角,只要不盛气凌人,朝气蓬勃一些又有何妨?我是最受不了死气沉沉、老奸巨猾的人了,就像西门定那样的。”南宫炎撇了撇嘴,“若不是为了整个南宫家族着想,我都不愿同那种人来往。”
萧天河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南宫炎,挺有意思。
南宫炎又问:“萧兄弟,你的魔刀当属极品吧?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当然。”萧天河抽出天仇魔刀,递给了南宫炎。“看来极品魔刀就是惹眼,以后真得换一柄了。”萧天河心道,“南宫炎也奇怪,既没弄清我是什么人,也不问问南宫桐有什么事,却对我的天仇刀产生了兴趣。”
南宫炎接过魔刀,轻轻弹了弹刀身,又平抚了一番刃边,片刻之后,赞叹道:“真是柄好刀!竟是以普通材料回炉重铸而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柄魔刀应该是出自令堂之手。不过以萧兄弟的境界,带着这柄魔刀恐怕会遭人觊觎吧?”
萧天河听了顿时瞠目结舌,连南宫桐都是在几天前才知道有“萧天河”这个人,南宫炎应该对自己一无所知才是。能看出天仇刀是回炉重铸已经不简单了,难道还能看出铸造者是谁么?
“莫非南宫炎是通过铸刀的某些特别手法推测出来的?可娘亲极少铸刀,而且她早就去了青龙大陆啊……奇怪,着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