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阎正涛和陆平安就离开了云剑门,前往奉剑城而去。
这倒也不足为奇,毕竟哪怕是东虞国的太上圣皇,估计也不敢在云剑九峰附近乱来。
而最初太上圣皇约见陆平安,应该也是选了奉剑城的某个地方。
“师兄,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途中,陆平安忽然道。
阎正涛道:“问。”
陆平安道:“既然你有猜到齐诸是我杀的,为什么之前没有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还是说,你想要等到开启高层会议的时候,再把这件事当成杀手锏,给我定下重罪?”
阎正涛道:“没有证据的事,我不会拿出来乱说。”
陆平安道:“那现在你有证据了,倘若我还能从太上圣皇手中活下来的话,回去之后,你还是会以此判我重罪的吧?”
阎正涛沉默了片刻,道:“门宗并没有规定,杀死皇帝需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此话一出,陆平安立马就从中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但他还是问道:“可问题是,这件事和我让师姐去沧梧国帮忙打仗一样,都会给门宗造成重大影响。”
阎正涛又安静了一会,道:“但如果你这次能够把事情给处理好,那就不会有影响,自然也不至于遭受重罚。”
陆平安闻言一愣,没想到向来严厉的阎正涛,也有会对人网开一面的时候,于是便笑着说道:“这可是师兄你说的,别到时候又翻脸不认账了。”
如此一来,陆平安便也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阎正涛道:“其实,我这次把你关进后峰大狱,除了是要执行门规之外,还有另一重原因……”
陆平安道:“师兄你终于承认你是在公报私仇了?”
阎正涛愣了下,然后又瞪了陆平安一眼。
陆平安笑道:“开个玩笑嘛。”
阎正涛道:“我故意限制你的自由,是不想让太上圣皇直接找到你。”
陆平安一怔,对此大感意外,道:“你把我关进牢房,是为了我好?”
阎正涛道:“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我猜到太上圣皇很有可能会派人来找你,但要是你被关起来了,那就会由我出面应对,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陆平安皱眉道:“这么说来,是我误会师兄你了?”
阎正涛道:“我是不太喜欢你,可相较之下,我更厌恶东虞国皇室和朝廷,因为在两百多年前的那场斗争之中,我所敬仰的一些师叔师伯师兄师姐,就是死在了他们手上。”
陆平安这才明白,原来天天黑着一张脸,穿着一身黑袍的“阎罗王”,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而一想到前几天的那些事,陆平安便感到有些愧疚,当即就拱手道:“此前多有不敬,还请师兄见谅!”
阎正涛道:“若非遇到今晚这种事,我是不会浪费口舌和你解释这些的,但我这样说,也不是为了要得到你的理解和道歉,只是希望你知道,云剑门,始终会和你站在一起,等会你面对太上圣皇的时候,心里要记住这句话。”
虽然阎正涛前面的那些话,听起来还是有些冷酷无情,但最后那段话,却显得特别具有力量,让陆平安内心顿时变得安定有力了很多。
陆平安重重点头,道:“嗯,我会记住的。”
阎正涛又道:“还有,我等会不会出面,只会在外面等着。”
陆平安道:“我明白,如果你们两个见了面,那意义就变得不一样了,也就是所谓的‘王不见王’嘛。”
阎正涛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你也是经历过很多大事的人了,我相信你能够处理好,不要让我失望。”
陆平安道:“我会尽力的。”
话虽如此,但陆平安很清楚,这件事可没有这么简单。
对方可是东虞国的太上圣皇,且不论其身份地位,光是作为一个圣人,就足以让陆平安感受到沉重的心理压力了。
再者说,陆平安杀死了他的子孙后辈,虽然都说天家无情,他未必会太过在意齐诸的死活,但具体如何,谁也不知道,万一他要让陆平安偿命,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总之,想要妥善解决此事,恐怕还是相当不易。
没过多久,陆平安两人就来到了奉剑城之中,降落在一间酒馆门前。
而让陆平安有些意外的是,这酒馆竟是燕老八最喜欢的那间“归来居”,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平安感知到酒馆之中,除了老板和伙计之外,只有两个客人。
一个是慕青,而另一个,想必就是东虞国的太上圣皇了。
陆平安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个人来的,虽说以他的实力,倒也无需担心安全问题,可这似乎有点不太符合他的身份地位。
阎正涛在门口停下脚步,道:“你进去吧。”
尽管阎正涛和太上圣皇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但只要还没有正式见面,不管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要是真见了面,双方都是各自势力的领袖,谁都不会示弱,在两人都摆出强硬姿态的情况下,事情是肯定没法谈下去的。
所以,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陆平安独自前去,都是最好的选择。
陆平安点了点头,然后便迈步走进了酒馆之中。
如今已是深夜,但里面的灯火却颇为明亮。
酒馆老板和伙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场间的人究竟是谁,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那边。
不过,当陆平安走进去的时候,那老板却认出了他来,立马就双目一亮,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这时,陆平安满脸严肃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那老板顿时就明白了什么,迅速闭上嘴巴,不敢去打扰陆平安。
“嗯,这酒不错,有当年的味道。”
一道略显苍老,同时又有点清朗的声音,从中间的一张桌子上传来。
陆平安刚才进门时就已经看到了那人,只是此时才真正定睛看去。
只见那是一个看上去大概六七十岁模样的老者,身穿朴素
灰衣,长着一头披肩白发,嘴边留着不算很长的白胡子,脸上有点皱纹,但不多,双目炯炯有神,还带有一种深邃而又充满智慧的感觉。
抛开眼神不说,其整体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邻家老爷爷,气质祥和开朗,没有所谓的皇族贵气,也没有身为太上圣皇的威严霸气,甚至连作为圣人的强者气息都没有。
要不是看到慕青直挺挺地坐在他旁边,一动不动的,陆平安都不太相信那老者就是东虞国的太上圣皇。
陆平安一面打量着太上圣皇,一面缓缓走上前去。
但还没等他主动说些什么,太上圣皇就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来啦。”
这听起来像是两个约定要好见面的熟人,才会使用的打招呼方式。
陆平安内心本是有点紧张和忐忑,听到这话,一时间没法适应过来,便不由愣在了原处。
这时,慕青眼珠子动了下,看到了陆平安,但却显得有点慌张,似乎是不想让陆平安来到这里,担心他会有什么危险。
而太上圣皇见陆平安愣住了,便笑道:“别紧张,随意点,坐吧。”
陆平安走到太上圣皇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而在他身前的桌子上,早就摆好了一双筷子和一个酒杯。
太上圣皇拿起酒壶,给陆平安的杯子倒满酒,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师父以前很喜欢到这里来喝酒,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燕老八作为云剑门的上任掌门,太上圣皇认识他,倒也不足为奇,只是想不到他们会熟到这种程度,太上圣皇连这件事都知道。
很显然,太上圣皇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才会选择到这间酒馆来的。
陆平安道:“我不太喜欢喝酒,也没怎么来过这里。”
太上圣皇道:“那看来你并没有把你师父身上最厉害的本事给学过来啊。”
陆平安道:“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太上圣皇道:“我叫齐庸,至于要怎么称呼,那就看你自己了。”
东虞国的太上圣皇,乃是何等人物,却不料单名一个“庸”字。
其身份地位高高在上,属于是站在东大陆权势巅峰的几个人之一,而且他向来是十分神秘,一般人甚至可能只知道皇帝,而不知道他的存在。
然而,便是这样一个人,在和陆平安见面之初,却显得颇为平易近人、慈祥亲和,还有点自来熟,这实在是让陆平安始料未及。
不过,这种种反常的迹象,非但不能打消陆平安对他的警惕感,反而还让这种感觉变得愈发强烈了起来。
因为在陆平安看来,越是如此,他的真实面目,就有可能会越加可怕,相较之下,像齐诸那种直来直去的暴君,反倒还更好应付一些。
但无论如何,陆平安终究还是要直面现实的,当即便拱手道:“见过齐前辈。”
齐庸笑了下,道:“陆小友有礼了。”
陆平安没有故作客气寒暄,直言道:“现在我已经来了,你能先放了我师姐吗?”